第34章 成年（4）
顾情本来以为顾念会问他自己准备了什么礼物，没想到面前的青年道：“爸爸，解除抚养关系之后，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他提问的时机和语气无一不恰到好处，语调也十分平缓温和。
顾念的成年人类形态有一种异于常人的俊美，只不过因为那双银白色的眼睛和他始终带着淡淡疏离感的神态，不说话时又显得十分冰冷淡漠。
让顾念管自己叫顾情？叫顾哥？叫情哥？？？
想到最后一个称呼，顾情的心神微微一凝，感觉似乎无论哪个称呼都不太合适了。正在发愁时，却听顾念道：“叫哥哥可以吗？”
两人并肩而行，神态又有几分相似，确实像是兄弟。
顾情原本平静的神色微微破裂，随后道：“可以，你觉得合适就行。”
顾念看他接受了这个称呼，唇角微微上扬，“哥哥是要亲手把礼物给我吗？还是寄到王宫去？”
顾情道：“你不好奇是什么东西吗？”
顾念严肃道：“只要是哥哥准备的礼物，我都喜欢。”他虽然已成年，眉目里却还有几分从前那个稚气少年的影子。只要他露出这幅眉头微紧、眼神凝肃的神态，从内心涌出的熟悉感让顾情有一瞬恍惚——面前的人虽然容貌变化许多，但总还是以前他认识的那个顾念。
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被这对话打破，顾情再也无法维持之前那幅冷硬平静的表情，叹气道：“好了，你现在要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
顾念道：“哥哥跟我一起去王宫好么？恭林王叔说林伯在那里等我，大概，和我亲生父母的托付有关。”说到最后，他的语调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松。
三年前顾情还清债务、自机械厂离职后，就在东方星和朋友合伙投身餐饮业，在事业上打拼了一番，如今也算是小有积蓄。如今他已有自己的飞行器，驾驶技术也算是炉火纯青。
飞行器缓缓启动，两人并排坐在前端的两位座椅上。飞行器和地球上的轿车有些相似，只不过引擎全在下方而非前端，整体看上去像一颗精致的胶囊，在空中来往穿梭似如游鱼得水。
下午两点，两人才到了巨神王虫所在的王宫。恭林口中的林伯一见到两人，便大感惊喜，眼眶居然也有些发红。“小殿下，您终于来了。”
顾念在此之前也曾与林韦见过几次面，但成年之后再见，意味却大不相同。他略一颔首，温声道：“林伯，最近还好么？这位是我之前的抚养人，顾情顾先生。”
林伯道：“好，自然是好得很。顾先生和小殿下两位请跟我来。”将两人向宫中领去。
“这些年来，辛苦顾先生了。”林伯一面给两人带路，一面颇为感慨地道：“三十五年了，唉，这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快了。”这五年来他又老了许多，原本理得整齐的短发现在已有了星星点点的斑白。
“殿下和王妃都是军人，并没有给您留下的大笔的财产。”走到一扇门前时，领路的管家说，“但其余所有孩子应该拥有的东西，他们都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剩下的这部分，殿下和王妃希望您能够成年的时候再打开。”
房门被轻轻推开，这是一间洁白空旷的屋子，没有任何装饰，最中间有一张白色的展览台。
“欢迎来到‘记忆储存室’，我是编号为1096的人工智能，很荣幸为您服务。”淡淡的蓝光收束投影，在白色的展览台上形成了一个三十厘米高、能够自由行走和动作的小人，它没有轮廓和五官，看上去像是用冰做成的。
“请将手掌放在台面上，输入您的精神力。”
“精神力扫描已完成，正在分析中。”
“分析已完成。”
那张白色的展览台缓缓下沉，在地面凹陷处缓慢地升起一个一个巨大的长方体，铁灰色金属质地，它一层又一层地接连打开，仿佛莲花绽放。最终只捧出了一个巴掌大小、泛着浅淡银灰色的小盒子。
顾念将那只盒子轻轻地拿了出来，他似乎已经知道这里面盛装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在赫莫琉斯中，有一种针对精神力者研发的“刻录记忆”技术，精神力等级较高、可以外放的人能够在机器的帮助下，在密度极高的金属上刻录自己的记忆。
大小在一平方厘米、五毫米厚度的金属片上，就可以储存大约1tb的影像资料。只需要通过机器再翻译、阅读者就能进入刻录者在记忆片上留下的精神世界，再一次见到他们。
但记忆片一旦被阅读解析，其中的精神力便会彻底释放，不再留存。
因此，所有的记忆片只能被阅读一次，且拥有不可复制的特性。除了刻录者和阅读者，不会再有其他人真正接触到记忆片中刻录的内容。
除此之外，精神力者还可以利用记忆片对自己的记忆进行备份，在精神力遭受攻击而损伤导致失忆时，使用另一种类型的机器将备份的记忆重新载入脑域。
毫无疑问，顾念父母的所有遗物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一盒记忆片。
但不知为何，在看见顾念手中那只铁灰色的小盒子时，顾情的心中却刹那间狂涌起一股极为怪异的感觉。
他的眼前仿佛突然出现了一个庞大黑暗的机器，自己躺在舱体中，周围只能听见这机器运转时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日夜不停。
舱体之外，有人正在进行着复杂的操作。
一枚记忆片被压入机器，随后，他的脑海中，蓦然多出了一道又一道熟悉的记忆流。
懂事、上学、生病、工作、意外死亡。
一切到这里就结束了么？
但他分明看见压入记忆片的那人手持的铁灰色盒中，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数十片金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