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成年（2）
顾情道：“你是顾念，那边站着的又是谁？”
沉默片刻后，只听身后的顾念道：“那是我的噩梦。”
话音方落，异变突生。
前方不远处，长刀落地，白衣少年的身形倏然膨胀破裂，一只浑身黏液、形似虫族与藤蔓类植物的怪物撕裂躯壳爆出，下一秒便调转方向，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朝两人飞扑而来。
怪物未到，蠕动的触手先至。黏滑的触手如飞出的长钩朝顾情飞速甩来。
下一刻，顾情只感觉眼前人影一闪，雪亮刀光倏起倏落，原本站在身后的顾念已经挡在前方，两刀斩向那怪物用以攻击的肢体。
第三刀自上斜下劈出，在空中划出一个边缘锋利的半圆。
“咔咯”，骨骼的碎裂声与刀刃切入皮层血肉的声音同时响起，长刀将整只怪物破分为二，随后向下斜收，刀势顿止。
被砍成两节的怪物躯体缓缓分离落地，粘液和黑血顺着长刀锋刃滑落，一滴接一滴落入湿润的沙土。
这一切皆于瞬息间完成，一气呵成快如行云流水，然而青年持伞的手始终稳定不动，从挥刀开始便没有挪移分毫，顾情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顾念道：“爸爸，如果有一日，我也变成了刚才那个样子，你会怎么办？”
他出现时站在顾情身后，现在又持伞挡在他面前，溅了一身的血点。
两人身边还倒着一只怪物血肉狰狞的尸体，虽然顾念的语气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平静，但，顾情不用想也知道，他的眼睛定然已经变为了血红的颜色，所以才选择着背对自己问出这句话。
顾情想了想，道：“你希望我怎样做？”
“自然是离我越远越好。”顾念说。
雨声渐响，雷暴隐现。顾情拿他没办法，叹了一口气，道：“你转过来，我们面对面说话。”
顾念微微一顿，果真听话地转过身来，静静地看向顾情，在不断被闪电擦亮的世界里，他的眼睛已化为犹如宝石的血红，显得格外诡谲美丽。
两人的身高只差了几厘米，顾念要略高一些。
顾情与青年对视，两人的目光，几乎是毫无差错、一瞬不移地映入了对方的眼中。
“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无论你记不记得自己是谁，无论你还是否认识我——只要我还记得，我就会找到你，让你想起你的身份和你的过去。因为，你对我来说，永远都是顾念。”（1）
“这样，够清楚了吗？”
顾念的眼神微微一动，原本冰封般的神情消融裂解，显露出淡淡的温柔。
“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轰！”
精神力风暴再次来临前，顾念化去了手中的伞，先一步将顾情再次拥入怀中。风暴如怒狮般狂吼狂飙，生长出的精神力藤蔓将两人紧紧围裹。
飞沙走石，风如刀割，这场精神力风暴比之前的那一次要更加猛烈和狂暴，但在沙漠之中，却不断有新的淡蓝色精神藤蔓延伸而出，深深扎入沙地之下，顶着风沙以极快的速度将整片世界铺满。
顾情几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气进行精神力疗愈，顾念的精神力已经远远不止十万兹卡，要将其平稳和修复的难度是修复普通虫族精神世界的数倍。随着流动的精神力不断扩散和铺展，原本巨大的风暴无法继续肆虐沙地，被成片的藤蔓所阻拦切割，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小，力量也逐渐减弱。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原本狂风呼啸的世界归于平静。
又是片刻，顾情才慢慢睁开眼，身侧的精神力藤蔓解开收回。看见周围的景象之后，不由得一怔，随后听顾念道：“成功了。”
只见四面八方遍地延展的精神力藤蔓上，竟然开出了一朵朵淡蓝色的小花，那藤蔓纵横交错几乎不留缝隙地铺满了整片沙地，视野可见之处，便全是这些晶莹美丽、透若琉璃的浅蓝色花朵。
此时精神世界中已是日出，灿烂的阳光如碎金般洒向地面上的小花，更增添了几分生机勃勃的美感。
两人均松了一口气，大感疲累，靠在一起坐了下来。
精神力风暴结束之后，顾念便会渐渐消失，完成二阶进化最后的阶段。
下次要在现实中相见，就要等到二十一天或更久之后。
“爸爸，”顾念忽然说，“出去之后，我就不能再这么称呼你了。”
按照赫莫琉斯的法律，一旦顾念完成了象征着虫族成年的二阶进化，两人的抚养关系便会自动解除，从此资料卡上不再有任何联系。
“……你长大了，应该去看看你真正的父母。”沉默了片刻后，顾情道。
虽然一直以来顾念都以“爸爸”的名义称呼他，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更像是朋友。
顾情一直很清楚，对于顾念，真正的长辈是巨神王虫皇室一族的恭林等人。而他，只是顾念成长之路上的一个过客，扮演着一个饲养员的身份，实则根本当不起“父亲”这个职责的所代表的重量。
远方的世界逐渐演变成一片虚无，这个由紊乱信息构造的世界，正在崩塌。
顾情被青年伸手拉起，片刻后，他听对方极为认真而温柔地道：“如果有机会，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我真正的世界，好吗？”
“好。”
青年笑了笑，眼中的血红逐渐消退，原本淡漠如冰的眼神此刻却显得极为珍重。他微微低头，仿佛要在顾情的额头上烙下一个亲吻。
然而只是一瞬间，顾念本就有些透明的身形如烈日下的露珠，一晃而消，无影无踪，不见痕迹。
原本的世界顷刻间远去揉碎，融合为黑暗的一体。
那个未完成的吻和远去的鲜花日光一起，作为这个漫长相遇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