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顾念的第一次进化（6）
天色沉闷灰暗，暴雨倾盆而至，将建筑在荒漠中的“海沙”监狱尽数笼罩。
繁杂的雨声中，指挥部的提示自耳机里传来。
“31号执行员请注意，目标正在向东南方向前进，时速108km/h，请协助其他执行员完成抓捕任务，避免目标离开第一区。”
“收到。”顾念说。
少年的眼睛在苍茫黯淡的暮色中呈现出氧化金属般的银灰色，他穿着普通的短袖和深色长裤，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布满蛛网般的黑色纹路，皮肤下的血管在隐隐跳动，仿佛有怪物将撕裂这具年轻的身躯破壳而出！
狼化的异兽人四肢并用在沙漠中奔跑，不断地奔跑。第一区的沙漠似乎无边无际，暴雨让奔跑变得更加困难，贴身的衣物沾满了雨水，体力正在加速消耗。
身后的车灯和飞行器的探照灯如毒蛇般穷追不舍，始终保持着速度，不紧不慢，让异兽人感觉自己才是被遛的那个。他拼命地逃跑，但始终不见援军的踪影，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被不断生长的绝望与恐慌占据。
自己真的要死了么？
这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时，异兽人脚下忽然一绊一滚，整个人被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紧紧裹住。他奋力挣扎，如同被人甩上岸窒息的活鱼，猛烈弹跳，但丝网越挣越紧，不断分泌出新的丝线黏在他的身上，将他包裹成一只巨大的茧。
这只茧继续挣扎了片刻，挣动的幅度越来越小，直到无力，最终彻底瘫软在地。
三位执行员从飞行器上跃下落地，经过检修部改装的专车引擎轰鸣，咆哮驶来，停靠在一旁。
虫面人身的司机点了根烟，橙红的火星在车内如转基因萤火虫虫尾的一点亮光。
“看来是抓到了。”司机鳌牙翕动，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坐在副驾驶的顾念向外看了一眼，打开车门走下去。
雨还在继续下，而且越下越大，暴雨淋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司机本来想放点音乐，随便什么有节奏的都好，可那样更听不清外边说话了。
他随意拧了拧复古的音量调节旋钮，把它拧到了最小，然后才提了提声音朝外面喊：“商量好了没？抓活的还是要死的？”
其中一位执行员皱眉道：“他携带魔种植物的种子进入了监狱，自己应该也成了寄体，是个隐藏的炸弹。”
地上的狼人裹在茧网里任由雨水浇灌，这种生物网上还蕴含了微量的毒素，能够通过皮肤进入体内麻痹神经。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带回去吧，”三人中的另一位说，“实验部那边缺乏魔种相关的研究资料，到时候再做决定。”
最靠近巨茧的那一位专员却始终没有发言，他是个脸色有些苍白的青年，额发被雨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额前。他的右手在轻微发抖，瞳孔扩大，整个人仿佛处在一种极度的兴奋和恐惧之中。
“文，你怎么了？”
身旁的同伴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伸手就要去触碰青年的肩膀。
“别动。”
一道精神力波霎时顿住他的脚步，雨势渐弱，站在改装车旁的少年喝道，“离他远点！！！”
剩下的两名专员下意识地照做，出于服从的本能，由s级精神力者下达的命令他们会潜意识遵从！
“别……靠近我……”名为“文”的青年神情似哭似笑，难看至极，节节碎裂声中他的身躯如气球般膨胀变大，最外层的躯壳不断如老化的石灰墙般脱落。
“我……上一次任务中……被感染了……”他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吃力地说道：“快……跑……！！！”
下一刻，完全碎裂的躯体中伸出了无数条黑暗的触手，似藤蔓又似章鱼的腕足，这一团纠结混沌、面目扭曲的怪物在雨水中仰天长嘶，身后长出的触手暴力地撕裂茧网，将包裹在内的狼人塞入体内直接吞噬！
刚刚关闭光脑的司机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夹在手中的香烟倏然落地，下一刻沙漠中响起几乎是歇斯底里的暴吼——
“还等什么，快跑啊！！！”
-
“验证通过。”
“嘀嘀嘀”三声提示音后，高等教育中心治疗所的大门向顾情开放。
他迈入病房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治疗舱里、周身浸泡在深紫色能量液里的少年。
治疗舱旁边、和墙相连的长椅上，还坐着两位脸色苍白、冷汗涔涔的星际战士。
而另一个治疗舱内的人，正是阿尔法·艾尔伯特，和顾念不同的是，他周身并没有任何能量液或是治疗液，两座治疗舱的舱体之间以复杂精密的机械装置连接，病房上方展开的屏幕上，显示着一道紊乱的精神力图波。
这道图波悦动的幅度由小而增大，即将攀登到更高峰时，却总是猛然下坠，一下滑落至最低点，整个过程循环往复。
在这个过程中，原本流畅的精神力图线正在逐渐变得越来越怪异，绿色的线条周围生出了许多震荡产生的棘刺，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溃碎散！
“啪”的一声，治疗舱的舱盖弹起，舱体向上旋转，原本闭目躺在舱中的青年倏然睁眼，踏上自动升起的踏板走出治疗舱。此时此刻，他的脸色也没有比旁边那两位战士好上多少。
“我也失败了。”阿尔法摇了摇头，“我的精神力始终无法接入和同步，更不要提输送和治疗……”
顾情伸手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阿尔法，顾念他怎么样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先生，”一旁的工作人员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您所见到的两座治疗舱，已经用精神力传输仪器连接在了一起。”
“您抚养的幼崽顾念精神力大爆发后，达到了s级巅峰。
一方面，他需要进行第一次精神力大跳跃，完成精神力的进化；另一方面，由于他是未成年的虫族幼崽，身体还太过弱小，无法负荷更多的精神力。
因此，我们决定先引导他进行一阶进化，然后再接受更高层次的精神力大跳跃。”
“但你们没有成功。”顾情紧了紧手指，屏幕上代表着少年精神力变化的图波仍然在不知疲倦地冲击着最高峰、然后跌落。
每一次他都摔得很疼。
“在进入治疗舱之前，他的精神力过度消耗。我们找来的数名精神力s级的战士都无法接入他的精神力，连同步都很难做到，因此无法在精神力上给予他帮助和治疗。
这也是我们找您来的原因。”工作人员低声说，“根据军方向我们提供的资料，您是第三区顾家的血脉，顾家先祖的‘圣王之血’在您身上出现了返祖现象。
这五年内您一直在进行脑域训练，初步判定，您现在的精神力等级已经从最低的e级到达了a级巅峰的水准。因此我们认为，也许您能帮助顾念度过这次精神力紊乱的危机。”
说到此处，他又犹豫了片刻，“精神力紊乱的病例我们并不是第一次接收，但治疗成功的几率只有一半不到。”
“如果失败，您的脑域很可能遭受极大的损伤，若您拒绝，我们……”
“不，我同意。”顾情做了个手势，他眉头紧皱，紧紧盯着屏幕上愈发紊乱却仍在苦苦支撑的精神力图波，嗓音低哑而坚决。
“现在就可以开始。”
-
“精神力同步率百分之一……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五十五……百分之一百!”
五年前，顾情在阿尔法的指引下前往十一区，得到了记载顾家血脉精神力修炼法门的手册。身为第三区顾家的弃子，五年内他的改变足以让整个顾家吃惊。
顾情用精神力藤蔓慢慢拨开杂乱生长的枝条，这些枝条因为主人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上面遍布着尖锐的精神刺。
正常情况下，精神力并不具有直接的攻击力，精神刺的存在就像锐化后的精神力，交错插入外来者的精神触角或精神体时，能够带来极为强烈的负面情绪。
迷茫、失落、不安、暴躁、疼痛。
杀戮！
仿佛触碰到了龙身上最敏感的鳞片，顾情将这些负面情绪全盘接纳时，碰到了一角名为“杀戮”的边缘！
在顾情的感受中，那些散发着淡淡蓝色荧光的带刺枝条忽然全部消失了，就像是被主人强制收回。
一片寂静的、无声的黑暗之中，睁开了一双属于猎杀者的血红眼瞳，直直凝视着顾情。
“顾念？”遍体鳞伤的青年伸出手，自他身边蔓延出的精神力藤蔓，向黑暗的壁垒延伸而去。
他轻声道，“我在这里。”
“一级警告！一级警告！精神力风暴即将开始！精神力风暴即将开始！请登入者做好防御准备！”
“再次警告，精神力风暴即将开始！请登入者做好防御准备！”
下一刻，顾情便感觉脑域一荡，所感知到的世界，立即化成了一片虚无。
就在这一瞬间，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贫穷、脏乱、暴力的十一区垃圾场。
他四处搜寻，果然在当初发现顾念的垃圾箱上，看见了正在吃别人不要的薯条的虫族幼崽。
薯条很少，几口就没有了，可就算如此，它也觉得非常美味。
对于它来说，有一些能吃的东西就算不错了，更何况是香喷喷的、油炸过的薯条。
吃完薯条，小虫擦了擦手，又给自己洗了个脸，准备睡觉。
幼崽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可这时，忽然有个人类，出现在了它的面前。
“顾念，”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人类慢慢走过来，屈膝下蹲，视线和它齐平。
他有一双很吸引人的眼睛，皮肤很白，笑起来像是天上的星星。
他伸出一根手指，搭在垃圾箱的桶盖边缘。
小虫看着他，想了一会，慢慢地把自己的一条足搭在那根手指上。
“……爸爸，你……找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