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门
鸣凤湖边有一座凉亭，很古朴的样式，是和鸣凤楼一同建造的，用来给顾客纳凉或者看风景用。
凉亭里，有两个人正蜷缩在阴影中瑟瑟发抖。
“怎么办？”
童彤紧紧抓住钱锦绣的手，手肘用力的挤回身体两侧，尽量缩小着自己的身形：“它越来越近了！”
凉亭建在鸣凤楼往路口去的方向，巨鳄越爬向捕快们，离她们两个也越近。
“没事，没事，别怕。”一次次的吞咽着口水，钱锦绣安慰着她，也在安慰自己：“这里很安全。”
谁也不能指望二十出头的女孩能有多镇定，她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另一只手也是死死的掐着自己的大腿。
跑是跑不掉了，任何多余的行动都可能引起巨鳄的注意，现在只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运气上。
好在，运气还不错，枪击吸引住了巨鳄。它并没有注意到她们，摇摆着身体错开凉亭，径直走向了捕快们。
“要跑吗？”
童彤小声的问着，她们仍在尾巴的攻击范围内，现在还是不敢放松。
紧盯着巨鳄的身影，钱锦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也小声的回应她：“再等等，再等等，现在出去会被它发现的。”
巨鳄的每一次落脚都像踩在她们的心坎上，生死的煎熬下，两人都感觉度日如年一般。
“走走走，我们走！”
终于，那巨大的身影渐渐走远，钱锦绣拉着童彤的手站起身，佝偻着身体，放轻脚步的向身后退去。
然而没走几步，两人才出凉亭，头顶突然响起一阵破空声。
童彤看向高空，瞬间汗毛耸立，心脏狂跳，几乎要炸裂开来。
巨鳄的尾巴高高竖起，像一棵被锯断的参天大树一样，在她们正上方就要砸下来。
两人吓得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又浑身无力，眼看着跑不掉了。
“看来运气不怎么样。”钱锦绣惨笑一声，目光投向湖对岸的鸣凤园。她看到，万家灯火映照在湖面上，湖面摇曳的光辉更显得暗淡，被黑暗包裹着，仿佛即将被吞噬。
她闭上了双眼。
这湖面吹来的风，还真是冷呢，冷到让人站都站不稳。冷到，灵魂都跟着颤抖……
……
等了许久，周围似乎都安静下来，除了微风沙沙的细响，听不到其他一点声音。
都说人死前会回忆一生，她们却没什么感觉，只是奇怪过程太漫长了一些。
等了一会，又感觉有些不对，周围好像过于安静了。钱锦绣的眼睛偷偷打开一条缝，想要观察观察情况。
然而眼前竟是她意想不到的情形。
上方巨大的尾巴还是保持着高高竖起，散发着的光泽像是一座倾倒的铁塔。但它仿佛被按了暂停键，或者不只是它，不远处的捕快们，身后鸣凤楼的人们也跟着一起停滞下来。
只有被风不断吹皱的湖面，还有巡检车一直闪烁着的灯光告诉她，时间在照常的流动。
人们的视线惊人的一致，钱锦绣也不由得看向了湖面。在那里，水面上盛开出一朵金光璀璨的莲花，似乎扎根在水底，丝毫没有被脚下吹皱的波纹动摇。
莲花之上，还托举着一个人。
更准确说，是一个和尚，一个浑身包裹在金光里的和尚。
和尚年纪不大，看着十八九岁的样子。生的整整齐齐，丰润而白皙的脸庞，浓黑的眉毛，秀美的眼睛，看着气度颇为不凡。
他的肩上斜挎着一个行囊，像是正在远游。披着的那件红色袈裟，在他身后随风飘荡。配合着对岸和湖面倒映的灯火，让他孤立的身影更显得神圣。
他单手立掌，右手遥指向前方的巨鳄。一个散发着佛光的巨大万字佛印，出现在它的尾巴下，将其高高顶起。
没有人曾在现实里见过这样的画面，那抹佛光在夜空中不断盘旋，仿佛开天辟地一样，击碎了夜幕下的黑暗。
“阿弥陀佛。”
小和尚宣了声佛号，声音不大，但响彻在了现场每个人的耳畔。他面色肃然的盯着巨鳄，话音却显得柔和：“修行不易，为何要在此霍乱人间？”
这个和尚可不像之前的两个庸手，巨鳄虽然听不懂他的话，身体也开始不安的扭动着。只是好像被禁锢住一样，无论它怎样挣扎都动弹不了半分，口中不断发出“嘶嘶”的叫声。
“也罢，你头顶凶光，杀孽甚重。贫僧今日在此将你镇压，封你修为，也算抵消你的罪孽，你可有何异议？”
有异议也说不出来啊！
人们很想替巨鳄说这么一句，但终究还是自己的性命要紧，谁也不敢乱说话。
巨鳄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只是在原地拼命的扭动着，想要脱离束缚。
可它一身的力量这时却发挥不出作用，随着它的挣扎，身上的禁锢反而越收越紧。
小和尚见它没有异议，右手并指向上一扬，万字佛印当即高高升起，直接穿透尾部飞到了巨鳄的头顶，凭空又放了大一圈，再盘旋着朝它压了下来。
感受到威胁，巨鳄扭动的更加厉害，但越来越紧的束缚让它有些透不过气。它的头不能向上抬，只能在原地一动不动，感受着头顶一股浑厚庄严的压迫力。
佛印缓缓落下，化作一道浑圆的金光倒扣住它。柔和的光芒在夜幕下，也丝毫不显得刺眼。
只见金光缓缓的缩小，不一会就缩到半人高。
而后又渐渐散去，露出来一条细长的鳄鱼。闭着眼睛趴在原地，像是睡着了一样。
功成，小和尚收回手，双手合十着向人群走来。
在他即将落脚的水面，总是会绽放出一朵金色的莲花，离开后又悄然幻灭。
“阿弥陀佛。”
很快到了近前，小和尚看着睡着的鳄鱼宣了声佛号，后又看向捕快们：“诸位施主，贫僧已经封印住它的修为。妄造这许多罪孽，便任由你们处置吧。”
王捕头还在呆愣着，有些难以相信，今天一连串的事情，都在冲击着他和现场众人的三观。本来他们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谁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对他们的心神冲击更大。
“啪嗒。”
有东西掉落的声音，是三……啊不，是枪，有捕快一时没拿稳。
声音不大，却终于惊醒了众人。
王捕头双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刚想握手，又想起对面是个和尚，连忙学着他双手合十，小心的问道：“大……大师，您是？”
“贫僧法号见空，自东土大……”
小和尚正自我介绍，说到这，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挠了挠锃亮的头，有些尴尬的解释：“最近在山下看了本书，一时有些深入其中。让施主见笑了，贫僧来自禅音寺。”
王捕头哪敢见怪，只当没有听到：“见空大师，这……这禅音寺在哪？”
“青沿以西，东来峰顶。”看着面面相觑的人们，见空双手合十道：“诸位施主不知道很正常，天下修士封印天门已有千年。”
最后这话就惹得人心痒难耐，众人见他愿意解释，再加上小和尚那异常玄幻的操作。对这种从未听过见过的事，都压不住心中的好奇，纷纷向他询问：
“大师要不展开说说？”
“是啊是啊，我们都想了解一下。”
这正合了见空的意，他当即盘膝坐下。众人也连忙学着他的样子，听着故事从他口中娓娓道来：
远古时期，这个普通世界上的人们，生活同样安宁而稳定。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海上悄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黑洞，最初并没有任何人发现它。
随着时间推移，世界上开始诞生出各种异兽，古怪或稀奇的事物在不断发生。
同样，一部分人类身上也渐渐出现了各种独特的能力。有人学会利用它，为生活增添便利，整个人类社会更加繁盛起来。
然而异兽们愈加强大，其中又诞生了许多极度凶残的凶兽。它们以数量压制，把人类一度逼向了绝境。
人们开始意识到单打独斗的艰难，能力者们聚集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团体，共同应对来犯的凶兽。
而没有能力的普通人中，也出现了天赋异禀者。他们逐渐摸索出了吸收灵气的法门，并将这些法门教给了更多的人。这才终于压制住了凶兽，让他们不能再肆无忌惮的袭击人类。
岁月变迁，人类的数量越来越多。然而对于灵气，有人吸纳的极快，也有人极慢，甚至有人完全与它绝缘。
于是能力者和修士们纷纷建立起各自的势力、组织，筛选出吸收灵气更快的人加入。
从此，人类开始分化。
以这种模式与凶兽僵持了几千年。
直到一千年前，凶兽中出现了一个实力强大、智慧超绝的头领。在它的带领下，它们不再是一盘散沙，开始凝成一团，有组织的攻击人类。
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人类集中在一起还可以应对。最致命的是，凶兽头领的实力过于强悍，人类之中根本没有能与之一战的。
这样下去，人类迟早会灭亡。最好的结果也是被圈养，从此沦为凶兽的口粮。
在生存和力量之间，所有人都选择了生存。这不单单是个人的存亡，更关乎整个人类能不能延续下去。
商议过后，各个势力的最强者携手奔向了海上。
几千年过去，人们早已经发现了海上的黑洞，并将其命名为天门。
世界上从不缺乏勇士，几千年来不断有人试图进入天门。只是进去的人再也没能出来，因此也没人知道它通向什么地方。
人们只知道，那是灵气的源头。
只要摧毁它，所有的超凡力量都会消失，凶兽也将重新变回普通生命。对于普通层面的战争，人类从不惧怕。
在五花八门的能力攻击下，天门终于被摧毁，世上的灵气也彻底没了来源。武装齐全的人类逐渐占据上风，所有能找到的凶兽都被屠戮殆尽。
修士和能力者们，将自己的势力组织与世界隔离，暂缓内部的灵气流失。即使在世间行走，也再没有了超凡力量。
直到最近，天门又打开了一丝缝隙……
…………
“大师。”
众人还在消化着见空所说的话，钱锦绣却敏锐的发现，小和尚已经悄然起身，就要离开。
她连忙赶上前去，在他身后顿住脚步。眼光低垂着扭转腰肢，两手不停的绞动着衣摆：“谢谢你。”
见空转过身，俊秀的脸庞露出和善的笑意，见礼道：“我佛慈悲，这是贫僧应该做的，施主客气了。”
“还……能再见吗？”
“有缘自会相见。”
说完，他不再停留，重新踏上湖面，向着深夜的远方前行。
钱锦绣呆呆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脚下，是在夜幕中绽放的莲花，是击碎黑暗的光明，是她从未见过的绚丽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