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三十六年前，神恩村，夜晚。
屋内传来孕妇的痛苦的叫喊，她的孩子即将诞生于世。
村民们聚集在屋子周围，翘首以盼。
据远道而来的传教士说，这个孩子是受到神明宠爱的。
村民们欣喜若狂。
只是他们当时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带来的不是神迹。
在树林间穿梭，叶片的剪影匆匆掠过身边，像惊起，一飞而逝的飞蛾。
他们走了很久，日头渐渐爬升，气温也慢慢升高，虽然没觉得累，但是很热。
玛欧抹掉额头的汗水，问：“离村子还有多远啊？”
“快了。”尤夏每次都这么回答。
他们已经走了一个早上了，目的地还没有明确。
玛欧单纯好奇，就问：“既然有村子的话，你干嘛要一个人住在山洞里啊？搬去村子不是比较方便吗？”
尤夏突然停下。
玛欧问：“怎么了？”
尤夏缓缓摸到右口袋里的石质短刀，握紧，数着三次呼吸，迅速转身，刺向玛欧。
“防御！”瞳孔猛的一缩，玛欧下意识的展开防御结界，本能的往后退开一步。
尤夏的动作比他更快，对着他的额头！
完了！
玛欧的心猛颤，短刀却掠过他的左肩，噗一声，刺中了身后的东西，那东西发出一声细小尖锐的惨叫就消停了。
还以为要死了，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冷汗直冒。
玛欧转头一看，短刀命中的是一支有着蝙蝠翅膀的蜘蛛。
是翼蛛，身形小巧，浑身毛茸茸的，还有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如果不是身体两侧的八条蜘蛛腿太突兀，它看起来就像一只可爱的掌心小狗。
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这小家伙可是微型魔兽中最致命的一种，带有剧毒，有一定的智力，会利用软萌可爱的外表吸引无知者靠近，趁机发动攻击。
被它咬上一口的话，必死无疑。
因为翼蛛的毒素对魔族无效，所以玛欧一般不会在意翼蛛的靠近。
尤夏却注意到了，还保护了他。
虽然是无用功，“谢谢，这是你第二次救了我。”玛欧还是向尤夏表达谢意。
尤夏默默的看了他一眼，收起刀，继续前进。
魔族不会受到翼蛛毒性影响的事情，他当然知道。
杀死那只翼蛛，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被咬到的话，会很疼，他不喜欢。
终于离开树林，来到一处广阔的平原，一望无际的天空跃然于眼前，在这块没有尽头的蔚蓝画布上，装点着千变万化的洁白云朵，时不时有飞鸟掠过，一闪而逝。
和魔界永远充斥着红尘的灰蒙蒙天空不一样，这里的天空如此清澈，宛如天的湖泊。
“到了。”
在一棵独立于平原之上的树旁边停下。
“在哪里？”玛欧环视周围，除了近处的草啊，远处的树啊，哪有什么村子？
指着远处的某一点，尤夏说：“在那里。”
“哪里？”
顺着尤夏所指的方向看去，玛欧眯起眼，才终于在远处的山头、几乎隐没于树林中的，因为距离遥远，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村子。
“还有这么远？！”
“嗯。”尤夏说：“剩下的路，你自己走。”
“诶？”玛欧惊讶回头，“你不是带我去吗？”
尤夏点头，“就只带到这里。”
玛欧不明所以，“为什么？村子还有那么远的距离啊。”
尤夏没有回答，转身返回。
玛欧对着尤夏的背影喊道：“不是，你这不对吧？喂！尤夏！”
他就这么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树林里。
“……”
玛欧有些无语。
算了，反正目的地也知道在那里了，有没有人带路都一样。
把尤夏的事情抛到身后，玛欧看向村长的方向，用手比划。
目测这里到村子的距离，有点远，用走的话，估计得走到天黑。他不是来观光旅行的，也不想浪费那么多时间。
“加速。”
漆黑的魔力从身体里冒出来，覆盖在双腿表面，形成一层薄膜。
玛欧用力吸入一口气，蹬腿，身形顿时变作一片慢慢消失的残影。
有魔法的加成，刚刚还几乎看不清的村子，变得清晰起来了。
来到一条宽阔的林道上，玛欧停下，道路的右侧有一款锈迹斑斑的路牌，勉勉强强可以看清指示的方向，还有一串几乎被腐蚀掉的字：神恩村，距此……里。
正准备起步，玛欧突然想起来，“幻形。”魔力覆上他的脸，在魔法的作用下，额头的角消失了，耳朵缩小变成半圆形，金色的眼睛变成深褐色，束状的瞳孔也变得圆润。
他的模样没有太大改变，敛起瞳孔里的野性后，比真面目多了一分柔和。
见到尤夏时，玛欧就几乎确定了，他应该被送到了人类的居住地阿卜墨斯。
——当年魔族侵略墨兰霍德失败后，他们转移目标向阿卜墨斯发起战争。
要知道因为种族和天赋的差异，人类根本不是魔族的对手，所以那根本不能被称为战争，更像是一场魔族凭借种族优势对人类的单方面虐杀。
因为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情，人类对魔族的恨意深入骨髓。
为了避免和人类发生冲突，还是做点适当的伪装比较好。
说起来，玛欧才想到，尤夏也是个人类，为什么不害怕自己啊？
神恩村，是个荒凉破旧的小山村，村里只有一条直通的道路。
村口，松动脱落的门匾垮下一边，被风一吹就发出吱——呀吱——呀的叫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对魔族敏感的耳朵很不友好。
玛欧赶紧捂住耳朵走到里面去。
村子里冷冷清清的，道路两旁的杂草都有膝盖高，被风吹倒的农具藤架散乱在地，屋子里头没有人，连家具都被搬得只剩下断腿的桌椅。
连续走了几间都是这种空空如也的情况。
一直走到村子的尽头。
靠近树林的边缘，那里，有一座烧焦的房屋废墟，看起来存在这里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重建，杂草从断裂的木板砖头缝隙里钻出来，郁郁葱葱，像给废墟盖了层绿毯。
奇怪了，明明有感觉到人类的气息，就是一个人都看不到。
正这么想着。
嗒、嗒、嗒、嗒、嗒。
玛欧的耳朵动了动，是脚步声，很轻，像是极力压抑着，朝他靠近。
不动声色的给自己加了个强化听力的魔法。
仔细听，他听到了五个人的呼吸声，从五个不同的方向传过来——
略微抬眼，他锁定了两个人的位置：右侧的屋顶上，有个人趴在那里，拉开弓瞄准他；这个人脚下的屋子背面也有一个，贴着墙慢慢靠过来。
还有两个在左侧的树林，因为没茂密的树叶挡住，玛欧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
最后这个就很大胆了，以为他没注意，径直的往他身后走来。
他的脚步声慢慢接近，在玛欧的身后站定，“你是谁？来村子干什么？”
说话的是个男人，声音里充满敌意。
玛欧转过来，第一眼就看到正面指着自己的弓//弩，弩//箭的尖端涂着绿色的液体，应该是毒。抬眼，看向说话的男人，微微蹙眉，他有些后悔，不应该把头转过来的。
男人的脸上有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从右脸一直延伸到脑袋左后方，因为皮肉外翻，他的左眼没有眼皮，一只充满血丝的眼睛悬挂在外面，看起来摇摇欲坠。
玛欧后退一步，避开弩//箭的锋芒，“呃，用箭指人是这个村子里的特色问话方式吗？能放下吗？我有点害怕。”
“少废话。”男人不为所动，往前一步，弩//箭再次对上玛欧的脸，又重复一遍，“你是谁？来村子干什么？”
看来是不能好好说话了。
他也不在意，微笑，谎话信口拈来，“我只是个路过的旅行者，经过这个村子，就想来打听点事情，是关于勇者……”
话都没听完，男人就打断了他，“不知道！这村子里没有人知道！”
玛欧只觉得莫名，“你这完全就没在听我说吧？”
男人根本不以为意，“那又怎么样？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个村子里，我说了算。”手指在悬刀上摩挲，威胁道：“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马上给我离开这个村子，不然这只弩//箭等会就会在你身上开个洞！”
这个人类的态度还真让人不爽。
见他不动，男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还站着干什么？真的想死吗？”话音未落，他扣住悬刀，弩//箭弹射而出，直冲玛欧眉心。
啪。
弩//箭距离玛欧的眉心仅剩微毫时，被他抓住了。
男人猛抽了口气，表情从敌视变为震惊。
握紧拳头，弩//箭断裂，玛欧抬眼对上男人的视线，眼底泛着冷光，如锥刺扎人，看得男人直冒冷汗，“我的问题就让你们这么不想回答吗？”
周围藏着的四个人感觉不妙，纷纷放箭。
四个方向射来的箭，玛欧看都没看，抬手一抓，箭矢就被他截住了。
四人连忙抽出新的箭矢，继续放箭。
觉得他们有点烦人，“蓝火。”玛欧唤出火焰魔法。
四团幽蓝的火焰从掌心飞出，往四人所在的方向，烧灭飞行途中的箭，落在四人手中的弓上，瞬间变大，窜起大火，四人吓得当即扔掉了弓。
“啊！”还响起了两声惨叫，是埋伏在树上的那两个倒霉蛋，松手的时候没抓稳，把自己也给扔掉了，从树上摔下来了。
“喂，你们没事吧？”躲屋子的那两个赶紧跑过去看。
眼前的男人从同伴的惨叫声中回过神，也想过去看看情况，“站住。”听到玛欧的声音，抬起的一只脚就这么在空中停住了；从屋子跑过去的那两个也是，保持着跨出一步的姿势僵住了。
男人想动，但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了，“你对我们干了什么？”
玛欧走到男人的面前，“我用言灵魔法控制了你们的身体。”是他把魔力注入话语中，控制了他们的行动。
“啊啊啊啊，你为什么要控制我们啊？！！你是不是来杀我们的？！！”身后有一个大叫出声，声音里满是恐惧，“你不会是那个怪物的同伙吧？！”他开始大声哭喊，“啊啊啊啊！！不要啊！！！我不想死啊！救命啊！！村长！！！！爸！妈！！！救命啊！！！救我啊！”
受同伴影响，他旁边的那个也跟着哭天抢地起来，“啊啊啊啊！不！不不！！不要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救命啊！爸！妈！！！救我啊！我还没娶到老婆啊！！！”
好吵，玛欧蹙眉，“缄默！”
一股魔力飞向那两人，他们的嘴巴消失了，嘴皮子连成一片，现在他们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了。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还算冷静，没有像他们一样吓破胆的乱嚎，他的眼底满是恐惧，声音也是颤抖的，“你你是那个怪物的同伙吗？”
“怪物的同伙？”玛欧挑眉，刚刚那个人好像也说了一句“怪物的同伙”，然后就是开始发疯乱叫了。有点在意，但这不是他关注的重点，摇头，“不是，我只是来这里打听情报的，只要你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就会立刻离开这里。”
“真的吗？”男人不相信他的话，“真的不是为了杀我们才来的吗？”
再次摇头，肯定的说：“不是，我没有杀你们的理由和意义。”
男人还是不太相信玛欧的话，但是他看起来没有任何敌意，气场也跟那个怪物不一样，几番犹豫之后，男人问：“那，那你想知道什么？”
“告诉我关于勇者的事情，把你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诉我！”话音一落，动动手指，一股魔力飞进男人的嘴里，玛欧的声音有些冷，“这句话被我施加了言灵魔法，如果你敢忽悠我，就会头疼欲裂，就像千万只钉子穿脑一样，生不如死。”
“你想知道关于勇者的事？是嘛，呵呵。”男人突然发出一声冷笑，“那只是个虚幻的传说罢了，都是假的。”
“这不可能。”玛欧立即反驳，“我见过勇者，他们是真实存在的，每个勇者身上都带有证明身份的黄金之眼胸章。”
他还挺喜欢那些胸章的，至少收集了有几百个吧。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他没有来救我们？！”男人露出悲愤的表情，向玛欧控诉道：“当那个怪物降临，所有人都在祈祷他的出现，可是无数次，他一直没有回复我们的期待，一直都没有出现！！如果他能及时出现的话，怪物就不会害死我的家人！！害死村里的人！！！勇者根本就是假的！！！只有怪物才是真的！！！！”
微微蹙眉，玛欧觉得这问题可能是自己造成的，该不会他把勇者杀灭绝了吧……想想又不对，还有他唯一没有打败的勇者存在……
男人脸上流出悲痛的泪水，他只有一个眼睛能流泪，另一只眼睛孤零零的微微抽动着，“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言灵魔法的效果没在男人身上出现，看来他没有说谎。
“好。”玛欧也遵守约定解除男人身上的魔法，另外两个还没解除，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又跟疯了似的乱叫。
魔法解除得太突然，男人瞬间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玛欧朝他伸出手，“我不会道歉的，毕竟是你们先挑衅我的。”
男人看了玛欧一眼，没有握住他的手，自己站起来，“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赶快离开这个村子吧！”语气又变回之前那样的强硬。
“我还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这件事从刚刚就牵动着玛欧的好奇心。
男人皱眉，表情相当不悦，还是说：“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们从刚刚一直在说的怪物是什么呢？我想，也许我可以帮你们杀了他。”
“啊嚏！”尤夏坐在湖泊边上垂钓，忽然一阵鼻痒，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