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偷开小灶（三）
月落中庭，从石榴树的枝叶里照过来，仿若积水空明，残雪净白。
篝火处悬挂着经由后厨处理过的半熟炙猪肉，火焰将其烤得滋滋地冒油水，炭香熏得满怀，直教人垂涎欲滴。
我的臣子与各国使臣，此刻都聚在宜春苑畅饮，我不在场也有不在场的好处，听说她们得知我受伤不能出席宴会以后，在席间都开怀自在了不少，各自闲谈畅聊，好不快活。
当然，我不出席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受伤，但是我也不想让她们知道我是为了傅怜，越是在意的人，便越要好好保护。
烧烤炙猪肉的篝火旁，还支了一张石桌，上面摆放着时新的瓜果与一瓶盛在银瓶里的流香酒。
白芍与阿柿候立在侧，白芍的神色如常，阿柿却是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喉咙处不停地吞咽着。
阿柿切好一盘烤熟了的炙猪肉，撒好了盐与花椒，我闻了闻香气，道：“再切一份，等会儿送去给云将军。”
阿柿称“诺”，又咽了一口口水。
可惜我习惯拍她脑袋的右手如今伤了，否则定会一掌拍下去，瞧她这点出息。
“孤得忌食油腻，最多浅尝一口，剩下的都是你与姑姑的，这下你可安心了？”
阿柿感动得热泪盈眶：“奴婢……奴婢也有份么……”
“难不成孤还在哄骗你？哄骗你，图什么呀？”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阿柿勤快地准备去切第二份炙猪肉了，不忘感恩戴德道：“陛下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了……”
我笑话她道：“好了好了，你那口水咽得比过年时的炮仗还响，孤耳朵又没聋。云将军不喜欢花椒，你切记不要给他撒花椒。”
阿柿将切好的肉用油纸包裹着，朝我行了个简单的礼，便捧着那刚烤熟、热乎乎的炙猪肉走出去了。
随后我又对白芍道：“姑姑，孤想与凤后叙叙话……你替孤去外头守着罢，任何人求见，孤都不见。”
白芍点了点头，识趣地不多过问，微微笑着称是。
呼，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傅怜与我相对而坐，道：“请问今日陛下身边那个昳丽挺拔的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云崖将军么？”
我点了点头：“孤从前甚少与你提起过他，他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就是脾气太坏了。”
“从前好像在宫里见过……但那时他年岁尚小，神情气质都与现在不大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孤觉得他好像一直都和从前一样。”
傅怜认真思索了片刻，然后再回答我：“从前云崖将军身上的戾气甚重，薛贵君见了他都感觉到后怕，而今瞧着，他似乎稳重温柔了许多。”
稳重是真的，可是温柔……
“哈哈哈哈哈——”我差点笑得前仰后翻，“他这个人，最讨厌别人夸他生得好看，也讨厌别人说他温柔，曾经有一次他在战场里救下了个小孩儿，那小孩儿说他温柔又好看，他气得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呢……”
傅怜耐心地听着我侃侃而谈，温和地注视着我，没有丝毫不悦。
但我却马上反应了过来，解释道：“孤与他是多年至交好友，虽然他也是男子……但孤与他吵吵闹闹惯了，没有设男女大防，也无别种情意。”
哎，我怎么可以在自家夫郎面前，那么开心地讨论另外一个男子呢，真是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臣侍可以理解陛下。”傅怜道，“与人相交，是看性情相不相投，而非是男是女。”
“兰辞方才说薛贵君……孤想问问，你与云崖的相见，是在哪里呀？”
我啃了口瓜果，慢慢地咀嚼着，顺便仔细打量傅怜的神色。
如果是我与云崖一起偷偷在太液池踢蹴鞠的那天的话……不知他是否还记得，他当时顺手救下的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儿。
可千万不要记得……那是我最狼狈的时候，我不想被他记得。
傅怜道：“臣侍记得是在太液池。”
“那兰辞可还记得……那天还见到了些什么？”
我缓缓地啃了一口瓜果，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傅怜凝视了我许久，瞧得我脸上发烫，最后他轻笑了一下，将目光若有若无地瞥向别处：“抱歉陛下，时隔久远，臣侍不记得了。”
我如释重负。
可同时我又有些失落，他记性那么好的一个人，能把那时候的我给忘了……只能说明那个时候的我实在太狼狈不堪，不能入眼，他又不认得我是谁，记不住也是人之常情。
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臣侍记得自己看到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清澈真诚，那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藏在假山的洞里，虽然脸上沾了灰……但臣侍以为，她一定是个很好看的姑娘。”
我的脸悄悄红了红，装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心里却乐开了花，小声嘟囔着：“是么……”
“是。”傅怜答得十分坚定。
其实我怀疑他已经认出那个灰头土脸的人就是我了，毕竟谁会去记一个毫不相干的、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一记就是十年？
他将话说的这样朦胧，既让我心里高兴，又给我留足了面子。
“兰辞，孤想吃炙猪肉，可是孤的手拿不起筷子。”
接着，我“啊——”了一声，张大了嘴巴，将头探出去了一些，想要他喂我。
我这些小把戏他肯定是知道的，却选择纵着，只见他一只手捏住衣袖，一只手用筷子夹起一块肉，反复叮嘱道：“您只能吃一块。”
一块就一块。
我一边咀嚼着滋啦滋啦冒着油的肉，一边道：“今日孤还教训了突厥使臣，其实后面想了想还是有些后怕的，毕竟她代表的是她们可汗的颜面……但她对孤实在太不恭敬了，孤一时之间没有忍住，也不知道等她回了突厥，会不会说孤的坏话。”
“她的态度，必然就是她主子的态度。臣侍只是觉得奇怪……她若真的敢对陛下不恭敬，一定是攥了什么把柄在手上……”
“嘁，孤能有什么把柄给她抓？”我不以为然，“就她一个异国人，还能在大毓的地盘上兴风作浪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