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十二) 谎言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一会儿哭, 一会儿笑。一会儿轻愁,一会儿彷徨。
然后,何紫梦怔怔地看向司徒圣尹,微笑的道:“什么?”
司徒圣尹轻叹一声,而后像抚拭自己最最珍爱的宝贝一般,一下一下,拊摩着她那头被剪得参差不平却依旧柔亮乌润漂亮的短发。
“没关系的紫梦,记不记得起来都没关系的。”因为我在。
他亲吻她柔软的耳骨、娇软的面庞、湿透的睫羽、几分干燥起皮却依旧带甜的唇瓣。
他用自己的湿润去沁润她的干涸,以之所有又哺喂入她火燥的咽喉,让她的里里外外都沾染着他的润泽、他的味道,还有他浓烈而溢满的汹涌澎湃的情感。
企图让酥软的麻直感攻克、冲遍彼此的全身,将战栗填满彼此还可能剩的空虚。
她呜咽着,仰着脸,柳眉微蹙,檀口内的丹红被他不断卷裹,却只能一味苒弱无依地承受着他所带来的狂风暴雨般的一切。眼泪猝不及防地滑落下来,她推开他,哽咽地低下头来,身体曲折,颤栗,喘息。
一滴一滴的泪滴落在地上,很快地在冰冷的地上积攒成了小小的一滩。
这世界上,他可以漠视所有人的痛苦与挣扎,包括他自己的,甚至可以拉下无数的人堕入深渊,却唯独面对着她,再无波无澜的内心只需她一滴的泪水便可轻易被覆巢再无完卵。
他的白月光,他的朱砂痣。他所有情感可动的来源。他真正意义的世界。
他探指,触上她微凉的浸湿的眼尾,而后沾湿的手托起她的下颌,抬起。裹挟她后腰的另一只手,将她不可抵御的身体提起,将她更近地拉向了他,不容她曲折,不容她退后,不容她有一丝一毫地可以能够的躲避与逃离。
噢,对。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
“告诉我你记起了什么嗯?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嗯?告诉我你的难过你的害怕你所有的一切想法好不好?将你的一切都交付于我好不好?包括你的身你的心,你的情绪,你的爱恨,你的一切一切好不好?”他轻怜蜜爱的指尖不断勾勒着她面部细致的轮廓。
她的眉眼,她的鼻,她的唇,她流畅柔美的面庞,她的一切一切。爱不忍释。
他的眸色也愈发暗沉,又似燃着黑色的火光。
“告诉我嗯?”他的指尖最后落于她的唇瓣上,轻点着。
她精秀绝伦的面庞在室内暖黄的灯光下如若烟霞轻笼,细白如玉的面容上除了未消的红肿和青紫外,看不到半分毛孔,依旧美得令人屏息,只为目不转睛地细细地看,生怕错过了半分美好、她的半分无暇。
“圣尹……”她的声音如星霜片羽,她呼出的气息贵香如兰。她看人的眼神清澈透底得仿佛能一瞬便可吞灭人的灵魂。她微微弯起的嘴角明明刻板得甚至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残忍,却依旧有着细润无声的魔力,轻易地勾动着人的呼吸,为之停滞。
她那样不近人情地、残忍地说:“圣尹,我是不是你们mental manipulation9号实验项目的实验体。”
她没有用问句,而是用陈述句。
司徒圣尹的目光与表情动都未动,只是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然后移向虚空,似乎真的是在思考着什么,回想着什么。
“你想起了mental manipulation9号实验吗?”他的声音如夜下清泉清透而低沉。
“你说呢?”她的目光窅窅翳翳。
他疏冷的眉骨扬起,而后舒展,眉眼依旧澹然的模样,嘴角边却挂着一抹似有似无云淡轻疏的笑:“紫梦,是或不是你会在乎吗?”
“当然。”不会。她从还未出生开始便是别人的实验体,从未出生到出生到出生以后,她“被”参与的实验项目十个手指头也数之不尽。
为什么要会呢?
四岁的时候才从冰冷的实验室里走出,才见到了这个世界“平常”而赋有阳光的一面,遇见了不再是脸谱一样的人,才像真正的活着一样。然七岁后不久,她又再次被困在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各种实验项目里,而后经历了三年的至暗时期,作为着实验体毫无尊严的活着。那几年也是她精神解离和自闭最严重的时期,她因为家庭巨变封闭了自己的世界,成为了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同时也降低了那场经历的痛苦,但同时,让她的记忆里被割裂了太多太多,拥有了太多破碎的、撕裂的、混乱的、苍白的不完整的记忆。
太多了,那仿佛依旧在不断地吞噬着她的暗无天日的记忆。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或许说,她成了不完整的人。
而比起不完整,她总觉得自己是肮脏的。
肮脏的。像跗骨之蛆一样肮脏。
她会在意吗?当然,不会啦,她明明只是想毁灭一切啊。
连同她自己。
十岁那年生途实验室被毁灭。大量的实验体逃出。作为四大实验品的月魔心、幽海若逃离,而莫紫问和她作为“成品”被司徒家赋予了最终“离开”的权利。
呵呵呵,离开。不过是再也无能为力无法掌控的结果。
莫紫问当时背靠上华国四大家族的白家,而她……
透过润湿的泪膜,她投入他雾霭沉沉的眼眸。
“你呢?你是否从未在乎过我的记忆是不是完整?”她姣美的手指曲折着,轻轻地扣上他的一只眼眸。
“当然。”
当然什么呢?当然在意,或者当然不在意。其实都并不重要,也从来不是根源。
如若在意,他又如何成为了参与混乱了她记忆的一部分?
如若不在意,他又如何总在、总在、总在不停地质问着她、怨怼着她,为什么会忘记?为什么会忘记?
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能记得我们相爱的那部分,忘记不堪的那部分。为什么为什么,破裂的永远是爱在前?
他低低地笑着。笑着笑着,泪也一滴一滴地从幽深的眼眶滑落,在他冷白的面上留下两行清冷而疏离的水迹。
“没关系的紫梦,记不记得起来都没关系的。亦或是你只记得哪,或是忘记了哪。”只要你的生命里有我,我会帮你记得你所有的一切,包括我们的。他说。
“mental manipulation9号实验是关于记忆的精神操控实验。你能想到这个实验就该知道,能参与这个实验,实验体不存于能够在被动的情况下去接受这个实验。如果你的精神不接受它,没有人可以攻克得到你的心智,甚至入侵得到你的记忆,去操纵你的记忆进行自我混乱、更改。”
“知道了我在说些什么了吗?紫梦。”
“你问我在不在意。我如何能不在意呢?有关你的一切我又如何去不在意呢?但是在意又能如何呢?又能如何?比起让你痛苦的活着、让你无法自我排解不断精神崩溃着,选择帮助你进行忘记何尝不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而何尝不是你自我选择逃脱痛苦、逃避面对的方式?何况,我又何曾……会主动伤害你?”他的手扣上她的面颊。
他的双目像两汪漩涡,将她吸入名为记忆的深渊。
她骤缩着眼瞳。
他的心随着她的眼波也在不断震动。
想霸占她,想侵占她,想攻克她的一切,想笼罩她的一切让她逃无可逃。
“宝贝……”
她的脸被扣着上扬,像是被虏获的俘虏,被钳制着被动着承接着主人所给予的一切。
他的滚热瞬间传递于她。
他似是只在凭借他的本能,用着他一派倾潮般的热意,在不断地填补和带动着那令他为之颤动之所处,搅动她一腔春池,一片心海。
霸道的,侵略的,纠缠不止的,也是无比虔诚而刻骨铭心的。
他紧紧地将她缠抱在怀里,不容缝隙。
她阖闭着眼睛,此刻乖顺的似尊漂亮的人偶。
也或许是……无从动。
他的眉眼略垂,有种远离尘嚣的疏冷与淡漠。
我不在乎的。他对自己说。
我在乎的始终只有你、从来只有你,只有你是不是属于我啊。
当他们分开时,依旧仍有无法禁断的黏连,像是他们彼此道之不尽的心绪。
他沉沉的目光与她流光溢彩的眼眸星辉交映。
“星霜荏苒,居诸不息。我对你的感情从我与你相遇的第一次起从未变过。”他将她柔弱丰盈的身子紧紧地贴上他滚烫的胸膛。
她俏嫩的团儿每每与他的相贴都给他带来一种窜入天灵的颤栗。
他嗓音喑哑,声气微颤:“我又要如何将你的一切归我所有呢紫梦……告诉我。”告诉我,我愿为之付出所有。
“这世界上你所拥有的,只有我会是永远是真的,并且至死不渝。”
“我想你不需我问你‘知道吗’这三个字,你一直都懂的不是吗。”
“我也一直知道,你父母的死、你未出生的弟弟的死、你爷爷的死,你怨恨我,但你更怨恨的是我们相遇的事实。”
“我始终没有问过你,你是不是一直觉得如若我们没有相遇便不会发生那一切,你是不是会觉得你家族的覆灭是跟我有关。”
“但我不消问的,紫梦。”
“一是我不在乎,二是更因为,我了解你比你自己了解你更深啊……”
“我相信聪明的你不会不明白,你家族的覆灭只会是必然,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的不是吗?有没有我的存在,司徒吞并何氏是必然的存在,必然会发生的事实。你的家族没有抵御的能力,会逐渐消亡,不过是‘自然法则’,不过是早晚会发生的事。这世界谈善良谈良心又有什么用呢?噢,人们常说有因有果啊,种善因得善果。没错的,可是人间明明也是另一种地狱啊,你没有强大的能力的傍身、活不过地狱,还有什么资格谈论而后的发生?这个世界本就是有钱人的喜剧,穷苦人的悲剧,智者的美梦,愚人的游戏。既沦为愚者,轮入所谓的‘游戏规则’不便是必然吗?游戏规则的首要一条必然是,强者胜,弱者败。没有出逃的。而司徒家不过是做了那个‘有钱人’,将别人的悲剧变为了自己的喜剧。我从来都知道,你更恨的是我‘司徒’的这个姓氏,你更恨的是我和你太过于如此深入到不可分离的感情与关系凭什么在血海深仇面前还能如此平和的继续下去。你无法面对的不是已死亡覆灭的事实,你更无法面对的是你自我的情感、你面对我的情感,你觉得我们彼此本身的这层情感才是对你姓氏与家族的最大背叛!你痛恨的是自己的弱小和无力,不能在悲剧发生前就将事实改变,你痛恨的是我,在一边说着爱你、疼你的同时,又冷漠地看着面对着已知必然的你家族的覆灭。可是啊,紫梦……你却也从未在乎过我在里面的身份地位到底又有多少的能力去改变不是吗?你不敢想。因为,或许你从来都不想承认的,自始至终,在你的潜意识里,你始终都没有将我分割于你的一边啊……所以你抱怨,你愤怒,你憎恶,却独独没有将我的存在与你割裂。所以你恨的是我,更是你自己。”
“所以紫梦啊……我根本不在乎你恨的是什么。因为你恨不恨我,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变啊,你的心的本质也从未变过。嗯,我会难过,会痛苦。但是又如何呢?因为现在的你依旧为我所拥有,而你,无论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你也依旧无法将我割裂开去。虽然你的心你的情感总在驱使着你的行为、哪怕在我的身边总在不断地游离试图割裂,但又如何呢?只要你还在我的身边,它们便永远也不会与你割裂得开,便也永远无法与我割裂。我不在乎的,无论是你对我恨也好爱也好,有你便是我所有的安息……而我……”
而我始终会猎取你的,你的一切都将会被我所猎取。
他的眼眸流动着星辉熠熠,好似从万物凋零里游弋着一股子浓郁又瑰润的生机。
他微笑着,紧攥着她腰肢的手更紧了几分。
他垂首,看着那一汪甜蜜,再次落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