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十）双向答案
血色，无尽蔓延，像蜿蜒匍匐的蛇，狼子野心，冰冷绝情。
仿佛眼瞳之中浸满了血水，满眼满世界的红色，在不断的流，不断的涌，不断地分割天与地，不断地割裂眼球。
她包裹着丝滑被子的身体从身上抽离，她骤然睁开眼睛——一脸惊色。
背后……是一阵刺骨的寒意，不动声色地浸袭全身，犹如刚下游泳池的那会儿，甚至，更胜的刻骨凉意。
全身都湿透了，浑身还依旧不停地冒着冷汗，沁湿了香肌。
“怎么了？做噩梦了？”司徒圣尹氤氲水汽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司徒圣尹从床上撑起身子，一手撑在紫梦的面侧一旁，一手则揩拭着她浸湿泪痕的面庞，幽润的瞳眸盯视着她的表情、一举一动。
乌亮的羽睫扇动，她低垂下眼眸，没有言语。
他的手摩捋着她被汗水浸湿的发，又亲了亲她的嘴角，慰声道：“怎么了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噩梦让宝贝吓成这样？要不要跟哥哥说说？”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才发现嗓子嘶哑干涸的厉害，有一种无形阻力在阻止着她的发声。
司徒圣尹看了她一眼， 起身，到不远的茶水机给她倒来了一杯温水喂她饮下。
“身上都湿透了……我带你去洗个澡嗯？”也不等她反应，他为她脱去丝质质感的睡裙，用睡裙帮她略微的擦拭了下汗湿的身子，便横抱着她走向了浴室。
因为来着例假，并不适合泡澡，所以便只是在淋浴间固定摆着的小水床上为她清洗。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司徒圣尹的视线随着温暖的水也在一并冲刷着她的身子，偶尔抬眸看她的表情，便看到她那一对清澈见底的眼珠球子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当紫梦目不转睛地看着你时，那眼神是要人命的。
她那眼中犹如含着一汪活水，可以映照和虏获住人心底所有的欲念，于那欲流不流中让人甘愿沉沦可以为之倾泻所有，让人一心沉溺。明明是稚童的神情，但不做表情之时，却又如高岭之花般有着一种惊人的圣洁，不容人摧折之感。美丽，易碎。
她的眼底此刻也流露着一种小兽般的脆弱和彷徨，更加深着这股破碎感。
他忍不住倾下唇，吻拭她尚有湿润的睫羽。
“怎么了宝贝？到底做了什么梦让宝贝这么难受，看得哥哥心疼。需要哥哥安慰安慰宝贝么？你可以跟哥哥好好说说，或许说出来会让你心里反而能更轻松更舒服呢，嗯？”他的声线低沉幽窅，氤着一股潮腻之气，在她的耳廓处萦盈。直到她如雪的脸上染上缬晕，他低笑间，指尖已缱绻地拊摩过她娇俏的面颊一下又一下。
司徒圣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后轻笑，并不过分与她于这件事上纠缠，手抚上她的腿部，为她开始按摩着，试图放软她的每一处神经、每一处肌肉和肌肤。
他的手指修长柔软，按摩的手法专业而仔细，还充满了艺术感。
她的脚趾微微地蜷缩而起。
她的脚很美，十个脚指甲都泛着莹润的珠光似的色泽，如破冰的珠贝，在珠贝上又用着造物之神的手使着巧夺天工的技艺晕着淡淡的樱粉色，每一处——哪怕弯弧的线条都呈现着一种精妙绝伦。
他俯身亲吻，像她最虔诚的信徒。
“宝贝的下肢是有些反应了呢。”他轻声道。
她轻眨着眼眸。
脚趾头的蜷动幅度并不大，还带着些微的痉挛。司徒圣尹把她的脚攥在掌心里，白里透红的一团，如裹着菡萏花瓣的白雪，莹润腻白，妍妩姣冶。
“或许还真是爱的功劳，你说对吗？”他抬眸间望她，眼瞳中是一种诡秘莫测的星辉在营营苟苟地流畅。
而后又专注地低下头，近乎痴迷地再次按摩着她的双腿。而原本被他手扣的细弱脚踝此刻肌肤已然红了一圈。
她几分惶恐不安地看着他，莺啼娇啭：“疼……”委屈席上苒弱的眼目，本就晶莹剔透的瞳仁弥上了水光，更是散射着一种惊人的波光潋滟。
一碰即碎的矜贵。
揽着她袅娜的一捧小腰将她扶身入自己的怀里，他拊摩着她的背脊，慰声道：“怎么了？是哥哥弄疼你了？可是这是好事啊，我的乖乖，这代表着你本来无反应的下肢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了。知道吗宝贝，这代表着你双脚康复的可能，你不开心吗？等我们再系统的治疗、去做康复，我的宝贝很快就可以再次行走站立了。”可他哪里是在意她的腿会不会好，能不能站立？哪怕她是全身瘫着一辈子都需要人照料所有的一切，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好”到无以复加的大好事情。
满手满怀的温软，口鼻间也全是她稚嫩清甜的香气，将他的一颗心和整个人都泡发在一种如梦似幻的馨甜中，柔软下，被名为她的天罗地网，牢牢地圈固在其内，让他魂不能自已。
“真的吗……”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眼瞳里是不可置信的茫然。
“嗯，当然。你看，刚才它们不是有了轻微的反应了吗……”他再次执起她的脚，轻吻。
她的眼神混乱迷茫，似是看着他，又似是已飘到不知名的天际之外。他不容她分心，向她润得仿佛能出水的唇肉一口咬去。
紫梦“嘶”的一声回神，却看着他一脸含笑逗弄的神情。
“就像这样，多刺激刺激。”
她的心头一突，手下意识地推拒着他。他不给她躲闪的机会。
“所有的苦难有可能都是庆幸，所有的庆幸有可能都是苦难。等宝贝好了，宝贝是否就会像现在一样更有能力拒绝我了呢？”他轻声道，像呢喃，却有股说不出着攥着人心的气势。
她的小手小小一团被他撋于掌心，他感受着她些微的颤抖。一种强烈的腥念更席上心头。
他用烟火侵染的眼瞳看着她，她像个受了惊的兔子般，忙扭转过头去。
他捻花轻笑，视线如蜜般在她的面上黏连，眴视着她的目光如映着湖光山色，此刻娇花的辉容被慕恋裹挟。
“宝贝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而宝贝能不能亦如我一般？无论怎样的前提，都不会改变你给予过哥哥的誓言呢嗯？”
“爱一爱我好吗，疼一疼我好吗……”他的额贴着她的额，不容她闪躲。
手指探入她的唇。
他说：“所有命运的给予与安排，上天早就把一切标注好了价格也定好了一切因果。”
亦如你的祸是我的幸，而我的幸则是你的祸。
“我常会想，就让你这样在我的身边好不好……你的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参与，你的所有一切我都可以掌控，对我而言，何其的幸运？可是我不能……宝贝，因为我爱你比爱自己更多啊。所以宝贝你不必害怕，也不用担心。何须害怕呢？宝贝。哪怕你是好是坏，我都会爱你，也都会紧紧地牵着你、抱着你，这辈子都不会放手。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便会为你安排对你最好的那条路。你只要随着我、牵着我，或者安定地依偎在我的身旁。我便会带着你、护着你，牵引你走向对你最好的那条路的方向。”
可是，什么才是最好的呢？
当我们出生时，我们能活着下来，这是最好的事？
当我们在读书时，金榜题名，这是最好的事？
当我们生存在这个世界时，幸福，美满，富足，不愁一切，心想事成，万事如意便是最好的事？
当我们垂垂老矣时，健健康康的——活下来，又变成了最好的事情。
然而，哪里有什么最好。
《楞严经》里说，“一切法不出因缘二字。”
我们的最好便是，我爱着你，你也爱着我。你在我的股掌之间，而我永远冠以爱你之名。
“司徒夫人……”他看着她莹润的眸子，“答应我好不好嗯？”
“什么？”她看着他翻滚乌润的眸子，一派迷茫。
“爱一爱我，疼一疼我，永远随着我、牵着我、依偎着我，不出我左右。我们就这样相携着走过这一生好不好？司徒夫人，我的夫人。”
紫梦眨了眨眼眸：“你……是在向我告白吗？还是……这算是求婚？”
司徒圣尹轻笑；“心肝，好不好？”他勾着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瞳里只能映着他的影，并，无从躲避。
他的语气沉缓悠柔，向溪水在琴弦上滑落。
她突然歪侧着头看着他，眼瞳中折射着近乎透蓝的光。只听她娇娇柔柔地轻声道：“圣尹哥哥，你总在问我‘好不好’。可是，似乎从来也没有给予这个问题一个真正的选择权啊。其实是不是对你而言，你心里早有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让你并不相信我？可是圣尹哥哥，你的每一句话我都会相信的，哪怕你的每一次问题并没有给予我选择的权利。因为对我而言，听你的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听你的话便是我心里已有的必然选择的那个答案啊。就像圣尹哥哥会说，希望梦梦能像你疼梦梦一样，希望我也疼疼哥哥、爱哥哥，其实梦梦也一样，希望哥哥相信梦梦、相信紫梦亦如相信你一般。哥哥，对我最好的事，便是有你在变好。因为我相信，有你在我也会变得更好啊。圣尹哥哥，这难道不也是你对我的承诺吗？圣尹哥哥，我觉得这并不是一个问题、也不是一个选择题，亦或是需要你强求而又无法令你安心的事。我认为，感情有单向的，也有双向的。单向的是私我的，自我的，那就并不能强求或者要求对方如何，而双向的，必然是相互会‘归一’的不是吗？圣尹哥哥，我和你难道不就是双向的吗？”
难道我们不是双向的吗……
司徒圣尹怔愣地看着她，起伏的心潮仿若一瞬被烟霭所笼。然后有什么东西在心头里撞，不停地撞。撞得他心潮起伏，撞得他神魂跌宕。
啊，这该死的动情啊令人掌控不住地心动。
是啊，他为什么总要问，总在问？因为他认为自己的爱不过是卑微的单向，该被对方贱蔑的带着强制和明确目的的单向。
他想要她，身与心都属于他、所有都属于他，无论她爱不爱，择不择。有何关系？一切有他有她就好。那这个剧目对他而言，便是“最好”，便是有始有终的幸福。
因为他的幸福从来都是她啊。
原来……原来……有一天他也可以听到、从她的嘴里听到，他爱她的心是双向、他和她是双向！
司徒圣尹抑制着自己颤抖的手指、颤抖的唇、颤动的心。只觉得此下自己颅内的幸福感，以一种不亚于身体上的欢愉在迅速地在自己的脑内升温，然后传遍四肢百骸。
爱你，爱你，宝贝我爱你。
爱得心动又心痛，爱得寤寐难眠的隐忍难受。
原来……原来……有一天他也可以于一瞬之间即可获得内心的安眠，还是来自你，还是来自你，我的宝贝。
他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她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
淋落的水淅淅沥沥地打在他们彼此的身上、脸上、头上。
他们相贴着没有一丝隔阂。
星霜荏苒，百转千回。他的狂乱与狂热走入了一片宁和与安详。他予她的爱不能消减，只融入夜色、化作夜色，只愿包裹于她，将她化成星辰，于他爱的夜空下闪耀美丽，一世光辉。
他们天生就该属于彼此啊。他想。他的一切，她的一切，于彼此的身上才会得以完满的结局。
他看她的眼眸已一派静谧，唯有一抹殷红在他的眼尾才道出了他心下的思绪。
他说，我爱你紫梦，你爱我吗？
她微笑着看着他，投入他灼热的怀抱。
她说，圣尹哥哥，无论我爱不爱你，你都会爱我吗？
他说，会，当然会。
她说，那我想我们的答案是双向的。
他说，求求你宝贝，我想听你对着我再说出那三个字。
他们一起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