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虚妄过去（20）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便动身出发了, 此时恰好天刚蒙蒙亮，晨光熹微，沿途道路两旁行人稀稀拉拉。
城门的守卫检查完他们后点头放行，然后眯眼打了个哈欠, 等待换班的同伴。
走出城门的瞬间, 楚惊鸿回眸瞥了眼高大的砖石城墙, 风将声音送到他的耳畔, 远远处的守卫们在低声说些闲话。
楚惊鸿突然就觉着, 他们现在好似已经与人世间分隔开，是两个世界了。
他的动作引起了神的侧目, 祂启唇说话，音色也仿佛带着晨起的雾气，凉丝丝的：“阿鸿在看什么？”
还不等楚惊鸿回答, 接着祂不咸不淡的, 状若提醒的说道：“还眷恋人间吗？”
闻言, 楚惊鸿很快便回过身子, 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摇晃脑袋。
“走吧。”神一声令下, 三人正式启程返回神界。
他们一行人回到神界是一桩大事, 诸神消息灵通闻风而动，早已在神殿外等候创世神的降临。
撒拉弗先行离开去处理相关事务, 神在将楚惊鸿安全送达寝宫后, 同他说了两句话也离开了，留下他与一屋子眼巴巴望着的神侍们。
神侍们先是怔怔地望着他, 在神侍长出声打破宁静后，众人便开始围着楚惊鸿好一番嘘寒问暖。
摸摸他的脸看有没有消瘦，又绕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地检查。各种问题一股脑地抛过来，问他吃得好不好, 住得还习惯吗，玩得开不开心。
“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我们真的好想您！”
“您盼了许久，这次去人间还顺利吗，玩得开心吗，有没有如愿呢？”
“我们在神界一直担心您，但又不敢私自用光镜窥视您的踪迹。您从小就由我们伺候，这下第一次去人界，人生地不熟，我们真是忧心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说着，甚至还有神侍忍不住抹了把眼角泛出的泪花。
楚惊鸿好脾气地任他们一通摆弄，卸下行囊后将带来的特产分给她们。然后喝了一杯神侍倒来的热酿，又咬了口送上来的灵果，弯起眉眼笑得柔和又好看。
对于神侍
们的问题，他一个一个的耐心回答，凡是提及人间之旅的具体问题，他都报喜不报忧，掩去一切的不愉快，只将一路见到的新奇东西、他喜欢的参与过的活动告诉她们，营造出一种此行志得意满的错觉。
他讲得生动有趣，神侍们也跟着捧场，在场所有人对此均是十分满意。
讲完后，楚惊鸿作势有些困倦，神侍们为他收拾好床铺后，贴心地离开将门关上，不打扰他的休息。
人间之旅的事情就此正式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日子楚惊鸿都安安稳稳待在神界里做自己的事情。
可整个第十层天都意识到一个情况
——神子殿下变了！
这种改变并不是指他突然性情大变，而是一种更细微的，润物细无声般，自然而然的改变。
成年后的楚惊鸿与未成年时的他差别很明显。具体表现为，他的性格收敛，气质沉静许多，虽然骨子里还是对事物抱有好奇心，却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贸然行动，他会多加思考，而后再做出妥善的决定。
就连楚惊鸿年少时最热衷、最喜欢谈及的人间的事，也鲜少见他再提到。他没有再跟神求去人间的事，就连有时路上碰见刚换班上来的天使，兴致勃勃讲述自己在人间的见闻，楚惊鸿也只是微微一笑而过，看起来似乎已经毫不在意了。
他的日常活动十分简单，兴致来了会在清晨修剪庭院里的植株，中午和神一起吃饭，陪伴祂一段时光后，会在工作日的下午向神学习和帮祂处理事务。周末的下午茶时光用来看书或晒太阳休息。
褪变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
神子殿下的变化众人都看在眼里，私下里纷纷感慨殿下终于长大了。
当撒拉弗向神汇报工作，偶然提起这一变化时，神的反应出乎他的预料。
神扶了扶眼前带着的单片镜，头也不抬道：“这样不是很好么？他少念着人间的事，安心待在神界。”
祂签完一份字，掀起眼皮时清凌凌的目光与撒拉弗对上，唇畔勾起一抹小小的弧度：“我很高兴。”像是愉悦极了。
“属下知
道了。”撒拉弗只好应声称是，工作汇报完毕后向神告辞。
出了神殿后，他脸上的表情瞬息变化，眨眼间变得寡淡许多。
撒拉弗觉得楚惊鸿不快乐。
他是参与了整个人间之旅的人，也知道里面那些没有外传的秘辛。
楚惊鸿的反常行为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曾经那么一个向往人间的人，却陡然间对其不起丝毫兴趣，甚至避而不谈，本身就很古怪。
撒拉弗心念起，感叹那些乞丐和当街害死三人的流氓对楚惊鸿打击颇大。
他想去看看楚惊鸿，不料等他到楚惊鸿宫殿时，却被神侍告之楚惊鸿刚刚外出散步，不知道行踪。
“撒拉弗大人，等殿下回来时，需要我们替您转告一声吗？”神侍问。
撒拉弗摇头：“算了。”
楚惊鸿的日常都是有迹可循的，偏偏今天赶上人兴致上来外出，也算是他运气不好。
撒拉弗轻叹一声后就离开了。
但在穿过花园回住所时，见到了那个心念的身影。
楚惊鸿侧身蹲着，拿花洒给一丛花浇水，想是余光里瞥见了他的身影，楚惊鸿停下动作，站起来朝他笑笑问好：“午安，撒拉弗。”
撒拉弗脚下一顿，停在原地。他看着站在花丛中的人，那双湛蓝眼眸的眸光深了深。
其实，撒拉弗一直不敢否认，他也是存有私心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与神明的意愿达成一致，他也不希望楚惊鸿出去，希望他永远待在神界陪着神明……这样，他就能每天都看见他了。
让楚惊鸿永远陪着他，是他一直不敢说出口的奢望。
“午安。”撒拉弗大步走近，“你这是在做什么？”
楚惊鸿用手托了托手中的花，向他道：“这是我种的花，你觉得如何？”
撒拉弗目光顺着他的手延伸过去，视线所及处是一丛鲜红，有的已盛放，娇艳欲滴，有的还处于半开状态，有的还是花骨朵的样子。
他衷心的赞道：“养得很好，你向来都将事情做得很好。”
“谢谢。”楚惊鸿抿唇笑开。
撒拉弗还在思考该
怎么开口时，只见楚惊鸿徒手折下那丛花中开得最好的一枝，他将绿枝上的刺掰去，伸手递给撒拉弗：“送给你，这是开得最好的一枝。你回去插在花瓶里吧。”
撒拉弗先是看向他的手，发现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上没有一处伤口后，才将花枝接过。
他掌心朝上，掌中出现一个透明的圆柱形容器，容器表面在光下折射出一种斑斓绮丽的颜色。
撒拉弗将花枝放进去时，只见花枝没有触及容器底部，而是悬空在正中，仿佛被冻住了似的。
楚惊鸿见状问：“这是什么？”
“一种特殊的容器，将东西放进去后可以冻结它们的时间，让它们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撒拉弗一边说着，把盖子密封好后，一边将其放在额前，然后容器连同里面的花枝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把它们藏在哪儿了？”
撒拉弗手指点点额心，故作神秘：“秘密。在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很安全。”
见他不说，楚惊鸿也没继续问，只是轻哼了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撒拉弗无奈，即便楚惊鸿已经明示，他也执意不肯告诉他。
他将这枝花藏在自己的神识中，只有当他死去，花枝才会凋谢。他与这株花同在。
好在楚惊鸿并不在意这个，他收了工具邀请撒拉弗跟他一起离开。两人沿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节奏舒缓。
撒拉弗数次想要开口问及他的变化，又觉得太过突兀，于是想方设法地将话题往上面引。可楚惊鸿像是没意识到般，每次都避重就轻的转移了。
不等撒拉弗达成目的，他们走到大半时，便见一个神侍脚步匆匆地赶过来，方向正是朝着他们而来。
楚惊鸿停下脚步，温声询问：“有什么事吗？”
神侍恭敬回复：“殿下，神有事找您，请您去祂的寝殿。您跟我走一趟吧。”话音刚落，他就前行一步，侧身作指引状。
楚惊鸿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我先去了，撒拉弗。”
眼看楚惊鸿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撒拉弗忍不住声音大了些，引得那位神侍也
是侧目：“阿鸿……殿下，如果您有什么烦恼，可以来告诉我。”
楚惊鸿微侧身子，看见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心，又想起近期神界流传的一些话，当即了然。
他摇头，神情很是坦然：“没事，我已经放下了。不在乎了。”而后给了撒拉弗一个极轻的笑。
见他笑了，撒拉弗也轻松很多：“那就好。”
看到你放下，我也就放心了。
神明的寝殿对于楚惊鸿来说是轻车熟路，他闭着眼睛也能走到，但为了能让这位神侍交差，他还是乖乖任人领到了目的地。
“殿下，属下先告退了。”神侍向他行礼后离去。
楚惊鸿径直进了寝殿，没有如其余诸神般行礼，而是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用熟稔的语气对殿中的男人说道：“您找我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神丝毫不恼他的“无礼”，反而很是喜欢他这样的对待方式——是最亲密的存在才会有的。
神把一碟糕点放在他的手中后，转身去拿了样什么东西。
清冷淡漠的嗓音由远及近：“去人界前是你的生日，一直没想好该送你什么。直到现在才把它做好，来看看喜欢不喜欢。”
“我都快忘记了。”楚惊鸿咬了口糕点正细细咀嚼，但当东西出现在眼前时，他惊得连口中咀嚼的动作都停下了，“这是！”
神收走糕点，又用绸帕替他擦干净手，才把东西放到他的手中。
这是一把长剑，银白的剑身透着淡淡的光芒，金边月桂树花纹镶刻在其上，显得高贵圣洁，凛然不可侵犯，一看便是把极好的武器。
楚惊鸿用手碰了碰，触感温润沁凉，十分舒适。
“剑名曦光。”
“曦光……”楚惊鸿跟着念了遍，“是‘晨曦破除黑暗，光明降临世间’的意思吗？”
“是。”
有意思的是，他话音刚落，剑身便亮起光，像是在回应他一样。
“它很喜欢你。”神说，“曦光是我汇聚了星辰之力制成，成型之时我便觉得它很适合你。”
楚惊鸿顺着剑身，动作轻缓地抚摸：
“它是活的吗？”
“万物有灵。”神点了点剑身，曦光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像是要啼破黑夜般。
知道曦光有灵后，楚惊鸿对它的喜爱之情更甚。
“谢谢您，记得我的请求。”他说得真情实意。
楚惊鸿没有忘记那天夜里他对神明说的话，他说他想要一把武器，一把能够保护他，让谁都无法伤害到他的武器。
而神记住，并真的做到了。这份情意，他是决不能忽视的。
但神并不注重这些，祂只是问他：“喜欢吗？”
“特别喜欢。”楚惊鸿仰头看着祂，突然扑进祂的怀里，用力地抱了下，“您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他说得郑重其事。神怔楞了下，而后唇角勾勾，眸里带了丝笑意：“当然。”
楚惊鸿松开祂，比划着手中的剑，看起来兴致冲冲，一股盎然旺盛的生机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我想去学习剑术。”
神点头同意：“可以。如果你需要我……”
在祂未说完时，楚惊鸿截住了祂的话头：“您平时事务繁忙，我不想您受累，就不必麻烦您了。我会去拜托撒拉弗的，您可以在工作日给他放一小段时间的假吗？”
未出口的话意被神悉数咽下，最终只转为一个字：“好。”
“谢谢。”楚惊鸿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意，他一心扑在手中的曦光神剑与接下来的剑术上，一时没有看到神晦暗不明的眼神，与略带不愉的表情。
又在神那里坐了会儿，楚惊鸿便告辞了。
在走路上，他一面兴奋地同时空分享：“时空，我们有新的同伴了。”
时空性格羞赧，平日里有人在时它都不会出来说话。
时空表示很开心，手中的曦光也微微发着光回应他们。
接下来的日子，楚惊鸿都乖乖待在神界，除去那些日常活动外，每日定时找撒拉弗请教剑术。
一时间他的兴趣转移，专心在琢磨剑术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jio好像没有喜欢撒拉弗的读者唉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