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木美人水烟霞
魏蓁被刘管事带到了庄子主宅，在堂屋左上首的位置坐下。
很快下人便上了点心茶水，魏蓁象征性地吃了一些果腹，又让人给甘侍妾送去一份之后，才问刘管事话。
她道：“杨大勇的尸首现在放在何处？”
刘管事赶紧回道：“回王妃的话，裹了席子放在柴房了，只不过天气渐渐热起来，怕是不能久放。”
“确实应该快点儿把他葬了。”魏蓁喝了口茶慢悠悠道，不过接着话锋一转，厉声道，“刘管事，你派人进王府禀告说是杨大勇自己吃□□自杀的，你倒是说说，他好端端的为何吃□□？你这做管事的，倒真是满嘴胡话，胆子大的连你主子们也敢耍了！”
魏蓁说完一把将茶杯重重地搁在茶几上，“咚”的一声敲击在刘管事心头，让弯腰垂首的刘管事吓得猛地跪了下去，郡王妃本就喜怒无常，若是回答的不好，怕是连小命都不保。
“王妃明鉴呐，奴才怎么敢做出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是有些事情奴才还没来得及上报，王妃便来了庄子，王妃是误会奴才了！”
听到刘管事这话，魏蓁忍不住挑起了眉头，倒是让她好生感兴趣刘管事能说出什么花来。
“那你倒是说说，杨大勇他为何要自杀？”
刘管事磕了个头赶紧解释：“回王妃的话，这钱估摸着是被杨大勇拿了去，他是庄子上管账的，要造假轻易得很，也容易瞒过奴才去。虽然……虽然奴才平日里也会扣下一些，但是这是王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的，而奴才是真没想到空缺会这般大啊，除了杨大勇贪了钱便没法解释这账务了。王妃也可以去查奴才的身家，奴才断然没有做下这种背主的事！若不是杨大勇贪了钱，账务上瞒不过了，他为何要自杀，分明是畏罪自杀罢了，这钱的去向，恐怕也只有他家里人知道！”
刘管事一长篇说下来，魏蓁倒是觉得非常在理，对方坦坦荡荡的差点就让她被带偏了，不过庄子上账务出了问题，刘管事本身就难逃其咎，只看这钱是他贪的还是另有其人，以此来定罪罢了。
听刘管事这番话，他的嫌疑倒是不大了。
不过魏蓁并不想被刘管事牵着鼻子走，还真的招呼了卢峤过来，吩咐他：“既然刘管事都说了查他身家，你便辛苦些，去吧。”
“是。”卢峤领了命，又朝刘管事道，“刘管事，跟洒家走一趟？”
这刘管事没想到郡王妃还真要检查他的身家，一时间心慌得不行，查他有没有贪钱他是不怕的，若是郡王妃有意治他，那就不好说了。
而且王爷竟然派了身边得用的卢峤与郡王妃一起过来庄子，可想而知他对这件事的重视，想至此，刘管事心又凉了一节。
可郡王妃都发话了，刘管事也只好跟着卢峤走了。
刘管事走后，魏蓁便让华月唤了庄子上的丫鬟过来，让她带她去专门给主子备下的屋子歇息。
以往得空邢承锦会来此处住上几日消遣，魏蓁倒是还从未来过这里。
这庄子上的主宅修葺的并不是很华丽，不过陈设讲究，主子的屋子里摆放的都是些叫得上名字的瓷器盆景。
魏蓁来的匆忙，从王府带过来的东西并不多，趁着她问话刘管事的空档，下人们已经将她的东西都送了进来，妥善安置了。
魏蓁刚进屋去，华月准备替她更衣，突然魏蓁脑子灵光一闪，止了华月动作，说道：“暂且不休息，你同我去厨房看上一遭。”
华月马上就反应过来魏蓁要做什么了，便道：“奴婢出去喊个庄上的丫头过来，让她带路。”
魏蓁颔首。
华月很快出去便又回来，带回来一个十六七岁年纪的女孩子，对方生的纤瘦窈窕，眉目如画，很是有几分姿色。
魏蓁瞧见人，感叹这女孩子的美貌，不过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门道，意味深长地扬起了嘴角。
“王妃。”女孩儿给魏蓁行了礼，低着头静静听魏蓁吩咐，倒也乖巧懂事。
魏蓁对美人向来和善，便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轻轻抬眼看向魏蓁又赶紧垂下眼去，柔声细语道：“奴婢父姓水，唤作烟霞，在庄子上做绣娘。”
魏蓁意味深长道：“只是做绣娘吗？”
没想到这话一出，烟霞便露出满脸惊慌，还没等魏蓁接着往下问话她人便跪下去了，向魏蓁表忠心：“王妃，奴婢绝无非分之想！”
见烟霞一脸小白兔受到惊吓的模样，魏蓁倒是觉得自己过分了，她道：“你不必如此，本王妃又不是什么吃人的精怪，虽然传闻是可怕了些，倒也不至于。”
“奴婢知错。”烟霞呐呐道。
魏蓁道：“你何时来的庄子？”
烟霞不敢隐瞒，实话实说：“年初奴婢唯一的父亲病逝，刘管事给了奴婢银两下葬，之后便将奴婢带到了庄子上做绣娘。”
“原来如此。”魏蓁心里啧啧两声，想来刘管事曾跟这烟霞姑娘吩咐过什么，不过她对此不置可否，接着又转了话题，“你起来吧，带本王妃去庄子上的厨房看看，本王妃喜欢吃的一道虾仁蒸豆腐也不知道那厨娘做的合不合心意。”
“是。”烟霞赶紧起身，给魏蓁带路。
烟霞一路上都规规矩矩的，魏蓁问什么便回什么，妥妥的老实人，魏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美人，多少有些新奇，也不知这木美人能得邢承锦几分青睐。
厨房素来脏乱，不是身份高的人会来的地方，是以厨娘见到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的郡王妃时，吓得连锅都端不稳，差点毁了一锅刚做好的醋溜白菜。
魏蓁见此，忍了心下的笑意，给华月使了一个眼神让她去给厨娘以及打下手的小厮丫鬟说明来意。
华月带着笑走至厨娘的身旁，对方刚盛了菜洗了手准备给魏蓁行礼，华月忙止住了她，亲切地跟她说话。
“唤你吴娘子对吧，你不必多礼，王妃只是在外面走着闻到了厨房的香味，便进来瞧瞧，说到底还是吴娘子的手艺好。”
华月这话倒是让吴娘子听得愉悦，每一个身在王府的女人身份都比她们高贵，能被这般对方，吴娘子也是又惊又喜。
“姑娘谬赞了，不过这厨房不干净，恐污了王妃尊躯。”吴娘子赶紧回道。
魏蓁只答不碍事，便在这占地也不算小的厨房里转悠起来。
魏蓁瞧着角落里堆放的不少新鲜的蔬菜，便问：“刚采买的？”
吴娘子跟在她身后，如实回道：“是，每日采买一次。”
魏蓁挑眉：“这么一大堆东西，够庄子上的二十几口人吃两天了吧，这面粉一袋估摸着有十斤，三袋面粉只够吃一天？”
被问及此，吴娘子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慌乱起来，眼神飘忽着一时间回答不出魏蓁的话来。
“这个……镇上物价每日都有变化，若是遇上卖的便宜的时候，便会多采买上一些。”吴娘子急的额上已经出了细汗。
魏蓁当做没有看到吴娘子的变化，只装做一个不问俗世的王妃，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如此。”
听魏蓁这么一说，吴娘子顿觉如释重负，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不少，想来郡王妃也不过是王府后宅一个不问俗事的矜贵女人，哪里懂市场上的买卖。
但是吴娘子也只是轻松了那么一瞬，因为王妃看向她的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似乎将她所有的谎言都看穿了似的。
就在吴娘子紧张不已的时候，魏蓁走到了灶台边上一处放炭火煨汤的地方，只见那里正放着一只棕褐色的土陶锅，源源不断的鸡香味儿正从那透气孔里钻出来，香气里还有魏蓁熟悉得不行的某种东西的味道。
“王妃！”吴娘子见魏蓁盯上这东西，紧张得赶紧唤了她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魏蓁回转过头去看向吴娘子，问她：“吴娘子可是有什么事？”说着她从手腕处的镯子上抽出一方白色的丝帕，毫无章法地在手中叠起来。
吴娘子支支吾吾知地说不出合适的理由来，魏蓁瞧着她又“嗯”了一声，吴娘子惊吓之余才赶紧说道：“王妃，这是给您炖下的鸡汤，若是这会儿揭盖子，恐怕会让香味散了。”
“哦？”魏蓁对吴娘子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佩服不已，她点点头，煞有其事地说道，“虽然本王妃没打算揭盖儿，不过吴娘子所言在理。”
“是是……”吴娘子盯着那土陶锅，还真怕魏蓁揭开盖子来。
魏蓁没说什么，只是唤了之前派过来监督吴娘子做菜的小太监阿夏，问他：“小夏子，本王妃可有说过要喝鸡汤？”
小夏子恭恭敬敬回道：“回王妃，不曾，您只吩咐了简单地做一道虾仁蒸豆腐，一道红烧肉，一道醋溜白菜，并上一份火腿春笋素汤，另外还有一道甘侍妾喜欢吃的糖醋里脊。”
小夏子这话一出，吴娘子吓得赶紧跪在地上，求饶道：“求王妃恕罪，是奴婢忙昏头一时糊涂了！”
魏蓁笑而不语，只是用叠好的丝帕做了个隔热层，把上了土陶锅的盖子，将土陶锅打开了。
那里面赫然是一锅清汪汪冒着热气的人参乌鸡汤。
魏蓁只瞧了这东西一眼，便将盖子盖上了，那沾过油污的丝帕也被她嫌弃地递给了华月，并小声道：“不干净的东西，把它给本王妃扔了。”
华月赶紧拿过丝帕藏进袖中，免得污了王妃。
这话落在吴娘子耳中，却另有一番意思，一瞬间她便跌坐在了地上。
魏蓁冷冷地瞧着地上呆愣的吴娘子，毫无情感地说道：“这人生乌鸡汤少说也要炖两个时辰，本王妃来庄子上才多久？吴娘子你可知道你这是欺上瞒下的罪过？况且，庄子上并无主子需要伺候，缘何连这王府都不曾频繁食用的人参乌鸡汤会出现在这灶台上？这一般的人参都要四五十两一支，庄子上的哪位大人物享用的规格倒是跟本王妃和王爷齐平了？”
魏蓁都说的这般直白了，吴娘子也再没有隐瞒的理由，她已是被魏蓁吓得面色惨白，连磕了几个头跟魏蓁求饶，说道：“王妃，这人参乌鸡汤是刘管事要用的，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只是听命办事的！”
魏蓁咦了一声，只道：“那采买也是？”
这话一出，吴娘子是彻底没有说话的底气了，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
她这模样，简直是直接承认了她在采买之事上插了一脚，魏蓁本来也只是试探她一下，以为这背后指使还是刘管事，没想到却是她本人。
魏蓁现在可还不想对这些小虾米开刀整治，睨了吴娘子一眼，便往外面走去。
“吴娘子可别忘了本王妃的膳食，另外那人参乌鸡汤本王妃没收了，这种好东西，自然是要先孝敬本王妃的。”
她说完这话，阿夏便手脚伶俐地去找了食盒过来，将还热乎乎的人参乌鸡汤盛到白瓷盅里去，放进食盒递交给了华月。
魏蓁静悄悄地来，浩浩荡荡地走。
她走后，阿夏赶紧将吴娘子喊了起来让她做菜，而吴娘子早就没了这个心思，脑子里都只有她完蛋了的念头飘过。
瞧王妃瞪她的那冰冷的眼神，像是看死人一样。
魏蓁没想到此次厨房之行收获这么大，上养庄子是瑞郡王府在京城最大的庄子，没想到管理却是如此腐败，这里进账多，但是奴仆从中捞去的也不少。
之前的一年，她还不太想过多管庄子上的事，怕邢承锦觉得她事事抓紧，有掌控他的意思，如今来上养庄子一看，倒是让她改变了想法。
这些都是王府赚钱的产业，缘何让下人白白贪了钱去，这样瑞郡王府还能不能更好好地发展了。
没过多久厨房便盛了饭菜过来，小夏子都试过了没毒，如此魏蓁才敢放心使用，她出来一趟可不是来送人头的。
拨了一半饭菜给甘侍妾送去，魏蓁又吩咐小夏子让厨房给王府来的一众下人做饭菜，先吃好喝好了再说。
这用餐也没浪费多少时间，很快卢峤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副自信从容的刘管事。
魏蓁知道，这一查定然是查不到刘管事的，而她此行的目的，最主要的还是弄清楚杨大勇的死因。
若是杨大勇的死被有心人利用，于邢承锦是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