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犁地
顾钰慈画了很久,新机器的各个角度和剖面都跃然纸上,并且在边上附了解释说明的文字,相当于做了一份完整的教案,给自己理顺思路。
祁越当然是看不懂的,但他知道,她这是又物色好了新的徒弟。
“你看上谁了?这玩意到底用来干嘛的?”祁越对着图纸探头探脑,十分好奇,“肥水不流外人田,咱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约等于一家子,你不如先教教我呗?”
“犁地用的,你又用不上这个。”顾钰慈轻轻推开他的大脑袋。
祁越是个不错的徒弟,可惜系统不让她重复对某个人进行多次不同的教学,教会了一样,就必须另寻徒弟再去教另一样,否则无法解锁新工具。
夜半三更她才停笔收工,祁越早年打仗,夜战是常态,此时倒也不那么困,还有闲心给她温了一壶热水。
“明天就不出去了吧,在家多睡会儿。我不知道你是又有什么计划要实施了,但不差这一两天。”
“离开春不远了,眨眼就是春耕,确实是时间紧。”顾钰慈打着哈欠爬上床,喊祁越帮忙熄灯,“忙过这阵,能舒缓很多。”
祁越还想说什么,只见她头一偏,已然沉入黑甜乡。他站在床边凝视她良久,粗糙的大掌在她额头上摩挲几下,而后轻轻踱步出去了。
顾钰慈中午醒来,饱餐一顿后前往大仓村。祁越中午不在家,大概是和巡检一块儿看顾训练,要么就是与县令等人联络感情商谈事宜。
他现在也开窍了,知道一味地莽是不行的,该打点的关系要打点好,哪怕看不惯什么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得罪了人家。
她到大仓村时,翠丽一家也才刚吃过饭。村民们对她的存在已经见怪不怪,只是个别人会感到好奇,她在翠丽屋里一猫就是几个时辰,到底干了什么。
顾钰慈关上门,即刻就有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趴在门边试图偷听。
今天王氏精神好一些,下床了,坐在小板凳上编竹筐。见到顾钰慈,她笑眯眯道:“先生好。”
她喜欢混用师父和先生两个称呼,在她心里顾钰慈俨然成了德高望重之人。顾钰慈被喊得老脸一红,迫不及待要履行先生的职责,从自己的大号佩囊里拿出那一叠图纸。
“翠丽去挑水了,要等一会子才能回来。先生稍等。”王氏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给她倒水。
“唔,今天我不是来教翠丽的。”顾钰慈笑道,“我瞧您的思维还算清晰,不知您可有意愿,让我教您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您学会了,将来如有机会,可以亲自传授给翠丽。”
王氏已经默认了,这个教授她们技术,又帮忙改良土壤的女人,绝不会是坏人,因此对她的提议欣然应允。
她只是纠结一件事情:“我岁数这么大了,老眼昏花,耳朵也不大好使。倘若是学不会,辜负了先生的期望……”
“不要这样想,您在此多年,对农田耕作得心应手,基础是相当不错的。如果学不会,那只是意味着我教得不好。”
顾钰慈这回解锁犁地机,花的时间非常短。王氏出乎意料的聪明,而且犁地这档子事又是做了几十年的,其中原理可谓一点就透。
这样便能赶在春耕开始之前,把应有的工具都准备齐全。翠丽家没有男性壮劳力,单凭自身力量下田耕作,效率不高,而且容易累坏身子。
如今翠丽的体力活大大减少,开春之后王氏也可以站在田埂边遥控犁地机,实实在在地帮得上女儿的忙,而不必每天呆在家里做些用处不大的手工活。
大概是这些天熬夜熬得有点凶,开春那几日又逢倒春寒,顾钰慈断断续续地烧了几日,骨头又疼又麻,躺在床上爬不起来,全靠顾沅硬给她塞饭,吃不下也得吃。
祁越火急火燎地找来大夫,抓了几副药,每天早中晚三碗不断。不知道这位大夫开的什么方子,熬出来的药比顾钰慈此前在京城喝过的都要苦。
她舌根麻木,又不能吐出来,瘫在被子里如一条糊锅的咸鱼,生无可恋地望着天花板。
祁越去县里的糕点铺子转了一圈,买了几袋子蜜饯回来,喂到她嘴边:“一次一个,不能贪多,这玩意吃多了嘴上燎泡。”
顾钰慈嘴唇微张,叼住这颗蜜饯,舌头轻轻卷了卷,将蜜饯压在舌根下。祁越感到她舌尖轻轻从自己食指上掠过,像一根沾了水湿漉漉的羽毛。
一瞬间,他有些心猿意马。
顾沅这时端着茶盏进来,里面盛着姜汤。她把祁越赶出去,扶着顾钰慈靠在枕头上,一勺一勺的给她喂。
顾钰慈火速嚼碎蜜饯咽下去,忧心道:“我有日子没去大仓村了,翠丽的情况如何,你那儿能看到吗?”
她解锁犁地机之后,从格子里拿出来一台,放在翠丽家,供王氏耕种时节使用。但倘若她就此不现身,村里别的人看见这玩意这么好用,一定会动了据为己有的心思。
“等下我试试,你先不用操心她们,自己的病养好了再说。”
又过了数日,天气稍微转暖。一天晌午过后,祁越又看到了弹幕。
【速速抵达大仓村,王翠丽家的田边】
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祁越还是立刻快马加鞭赶往村里。翠丽家的方位他记得很清楚,进村后顾不上村民惊讶而警惕的神色,直奔目的地。
王氏正死命护着那台犁地机,单薄的身躯整个趴在机子上,对王老四等人骂道:“你们这群天杀的,土匪进村你们屁都不敢放一个,转头就逮着我老婆子往死里欺负!”
王老四带着自家兄弟,有恃无恐地耍无赖:“一个村的,借我家用用怎么了?您这个东西忒好用了,耕地飞快。都是姓王的,有福同享,您说是不是?”
翠丽将老娘护在身后,拿锄头对着他,冷笑道:“当我不知道你们的德性?借走了还肯还?”
王老五对翠丽吹了声口哨,眼神在她脖子上逡巡,不怀好意道:“咱俩若能结亲,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还提什么还不还,一块儿用呗!”
翠丽火一下子窜上来,一锄头攮过去,砸在王老五肋巴条上,当时就把他疼得趴在地上嗷嗷直叫。
王老四一看自家兄弟被个小妮子打得这么狼狈,也来火了,当即指使几个弟兄道:“去把她娘弄下来,那个破车子也给老子砸了!”
几个男人当即要对翠丽和王氏动手,形成了一个半圆的包围圈,一步步逼近。王老四还在吆五喝六,冷不丁背后一股力道袭来,整个人飞出去三米远。
“屁本事没有,欺负女人和老人一套一套的。”祁越看着他在地上打滚哀嚎,跟条蛆似的,很是嗤之以鼻。
其他男人见了祁越,知道这位大小是个官儿,惹不得,赶紧收手。
虽然如此,他们心中却有诸多不满,认为这是村里头私人的事情,县官平时管东管西,如今连他们调戏同村姑娘也要管,手未免伸得太长。
祁越带兵多年,谁心里头不服气,一眼便看得出来。他将王氏扶下来,让翠丽搀着她,随后帮着她们把犁地机推回屋里。
安顿好她们,祁越本来打算再给这帮人一点教训,这时弹幕跳出来,让他走另一条路。
他对着那行文字思索片刻,组织好语言,把王老四那几个刺头叫过来,半敲打半劝慰道:
“知道你们犁地不容易,羡慕人家有现成的工具可用,但直接上手抢,这就不是个东西。本来呢,夫人都想好了,让村里每个人都能用得上机器,不那么劳心劳力,现在你们一犯浑,她恐怕就不乐意帮你们了。”
一听到这好东西人人有份,王老四等人眼睛一下子亮了。他们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表示会立刻对翠丽一家赔不是,并且以后都不会再犯,还望巡按使去夫人面前美言几句。
“夫人今日命我来,就是观察你们的情况,要想让我替你们说话,接下来等着迎接不定时检查吧。让我再逮到你们欺凌弱小,什么好事都没你们份儿。”
他这话放出去,翠丽接下来过的都是安生日子。王老四非但没敢再来冒犯,有一次在田埂边碰上了,还主动要帮她挑水。
顾钰慈病愈,再来大仓村,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她正纳闷这一帮子地痞怎么就转性了,王老四家的兄弟们,连带着其他人家的男人,潮水般向她涌来。
顾钰慈心里发毛,激光器藏在宽大的袖子里,食指已经按在扳机上了。
不过他们倒没做出格的事,王老四打头阵,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夫人,您来了。这几天我们和翠丽处得挺好的,不信您去问问她。”
这话没头没脑的,顾钰慈只能礼貌点头微笑。
他们心里藏不住事,对那个能遥控耕地的犁地机眼馋不已,立时三刻就想搞到手。王老四见顾钰慈态度还算平和,觉得这事有戏,便直接问了。
“翠丽家的那个小车,”他双手在空中比划,“那个能自己翻地的,是您给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