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忆
顾钰慈愣了一下,心中警铃大作。
他知道她家有哥哥,还知道她结过婚,要么就是曾与原主相识,要么就是暗中观察原主很长时间了。
最初的惊诧过后,她不动声色地掩饰过去:“啊哟,祁校尉认错人了吧,我哪里来的丈夫和哥哥,要是有,还轮得着我开店?”
他刚问话时放低了声音,加上陈婉如方才低头观摩样本,没听清楚,问他:“你刚说什么?什么丈夫哥哥的?”
方才这个问题的确逾矩,听上去太像故人重逢时的寒暄,又是一男一女,想让人不误会都难。顾钰慈生怕因此失了忠实顾客,一时也管不着祁越的目的了,赶紧和稀泥:
“嗐,祁校尉或许是觉得我一个单身女子开店,挺稀奇的,问我有无丈夫或者兄弟。不少人都这么问过我,大抵是觉得女子应付不来这么多麻烦事儿。”
“哪里,你应付不来,其他店子更不行。”陈婉如冲她笑笑,但不知为何,顾钰慈觉得她神色比方才要冷淡一些。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祁越的胳膊:“你看也看了,问也问了,买是不买?果真瞧不上这家,我就再托人问问别的地儿,不好总站在这,耽误顾掌柜做生意。”
祁越随意看了眼玉镯的设计图,又看了看顾钰慈,脑子还没转过弯,嘴巴先不由自主地应承下来:“买吧。”
复又补充一句:“好歹问了这么久,不买,显得不地道。”
换了气性大的多年老店,老板可能就被这句话激将了,反而不乐意做这单生意,毕竟客人语气如此勉强。
但顾钰慈心里没这么多弯弯绕,她将怀宁公主的优点学了个十成十: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
“我的用料和设计保证地道,到时拿到玉镯成品,您就知道了。”她乐呵呵地送走二人,进了屋,就瞅见顾沅又在系统的虚拟面板里打字。
“又在做你的支线任务?什么时候能做完啊,我看你时不时就要发东西。”
顾沅按下回车键,登出系统,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还早着呢。”
【离顾钰慈远点,否则你将走霉运。】
她发的弹幕提示,祁越最初在战场上接收到,也是不大相信的,结果吃了大苦头,差点再次送命。后来学乖了,每回在关键节点,老老实实跟着弹幕走,一路顺风顺水。
顾沅委实不大想在自家地盘再看到这人,她觉得自己帮他走上人生巅峰,已经是仁至义尽,他再来纠缠顾钰慈,妄图侵入她们的生活,这就不礼貌了。
一条弹幕输出,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这个月的月底,祁越又来了。
而且是单独来的,没与陈婉如同行。
顾钰慈有点纳闷,但生意人的本分不能丢,依然对他热情以待:“祁校尉是等玉镯等急了吧?放心,下月中旬一定能交付。不过,如需加急,就得额外多付些银子。”
这回身边没别的人,祁越索性也不装了,眉毛拧起来,一副恶人相:“你别跟我装傻装不认识。”
顾沅听到动静,噼里啪啦狂打一通后,立刻跑出来,乖乖坐在顾钰慈身边的木凳子上,作好奇状看着他:“叔叔,我娘几时认得你呀?”
祁越瞅着这女娃,这是林安昱的种。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就这么一愣怔的工夫,他脑中立刻闪现出一排大字。
【危险!危险!危险!立刻远离!】
他错愕地盯着眼前的母女俩,实在不明白,到底哪里危险。
就她俩的小体格,他一拳过去能擂飞二十个。
但是,这些文字虽不知源头,可一贯是灵验的。他纠结片刻,稍稍往后退了几步。
顾钰慈啼笑皆非,双手都摊开在柜台桌面上,以显示自己手里没藏什么暗器。祁越目力好,一眼望向她手掌和手指,就看到不少细小的茧子。
这是她长期干手工活儿的证明。
祁越叹了口气,语气不自觉地软下来:“怎么回事?我记得,以顾家的生意规模,想来不至于让唯一一个女儿亲自干活吧?”
他这番话并非咄咄逼人的质问和挑衅,倒有点温情的意味在里头。
顾钰慈一时接不住招,只能抓着他字面意思做文章,梗着脖子顶回去:“谁说我不能亲自干活?我活儿干得比我哥好多了,他就是个草包废物点心!”
而后她反问道:“祁校尉上门来,所为何事?好像也不急着要玉镯?”
“只是想起来,上次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丈夫呢?你九年前是成了亲的。”
祁越心知肚明,这其实是个非常恶毒的问题。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顾钰慈那个道貌岸然的丈夫,曾对她做过什么事。
当年顾家的生意如日中天时,凡出行必要四匹马拉车,顾钰慈年幼贪玩,尤其喜欢乘马车出门四处逛。他坐在前面赶马,顾钰慈在后面车厢里看景,遇到感兴趣的铺子,便唤他停车,有时犯懒不愿动弹,便差使他帮忙跑腿,跑腿费管够。
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只管低头赶马养马,日久天长,情愫暗生,也决计不去肖想不该想的事儿。奈何有一年陪着顾家去乡下老家祭祖,碰着林安昱,平白无故蒙了冤。
他也不知道顾钰慈的那对白玉耳坠,是如何跑去自己衣兜里的。这是顾钰慈最宝贝的耳坠,找不见了,急得团团转,发动了所有人帮着找。
最后是林安昱发现他外衫口袋鼓起一小块,抖落抖落,耳坠掉在地上,顾钰慈的眼神瞬间如同针扎,上上下下往他身上戳了几百个眼。
当时在场的仅他们三人,顾钰慈气不过,要去告诉爹娘,林安昱将她拦着,轻蔑又怜悯地瞥他一眼,劝道:“穷人家的孩子,有碗饭吃不容易,咱们得饶人处且饶人。”
顾钰慈的话,冰雹一般朝他身上砸。骂他一次当偷儿一辈子当偷儿,他这种败类,一辈子休想有半点出息,手脚不干不净就该打断。
林安昱在边上,名为劝解实为火上浇油,说男人有邪念也正常,可千不该万不该偷小姐的贴身首饰。他当年哪见过这阵仗,只能木讷又焦躁地辩解:“我没有邪念!我没有偷!”像一头垂死挣扎的小动物。
这事到了也没揭发到顾家老爷子那里去,只是顾钰慈从此再不坐他拉的车。
祁越在混沌中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林安昱搞这么一出,究竟是何意图?他一个小小的马夫,无权无势,又不擅念书,构不成任何威胁,实在没道理能被他当作眼中钉。
直到那晚,他被五花大绑送到林府,状元郎林安昱掰开他的嘴,灌了他一杯加了料的酒,随后大手一挥将他送去内室。
顾钰慈身着喜服躺在床上,已然人事不知。林安昱随手指了指她,就像指着一盘菜,笑道:“前些年让你受了些委屈,今夜一次性补偿给你。”
这时他才对林安昱的险恶用心,有了一点概念。他充当了两次垫脚石,第一次,林安昱诬陷他又原谅他,树立一个聪明又悲悯的君子形象,博取佳人好感;第二次,逼他做一夜假新郎,让他成为顾钰慈一生抹不去的污点,以后也好拿捏她。
不堪回首的一夜过去,他第二日蒙头大睡一场,醒来恰逢官府募兵,他卷起包袱便去了。
他不是念书的料子,也没人能供,想出头,唯一有些许可能的就是去军队。运气不好,葬于边关,这些糟心事被风沙一并掩埋,也算落个清净。
倘若撞了大运,衣锦荣归,他一定回来,亲口告诉顾钰慈当年的一切真相。他要逼着她睁眼看看,当年她捧在心尖尖上的,完全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当然,对林安昱,他更是不打算放过,不看着这人失势,难消他心头之恨。
顾钰慈没法读心,只看到他的神色越来越拧巴,凶得不得了。她偷偷撞了一下顾沅,不料顾沅一下子笑了出来。
这倒让她心情稍稍轻松一些,既然顾沅不紧张,就说明暂时没有危险。
顾沅敲了敲桌子,喊他回神,笑道:“这个叔叔,你好奇怪啊,为何总问我娘的丈夫?你要是跟他有仇,直接上门找他报仇,你要是喜欢他,本朝倒也不禁止断袖,偷摸去追嘛。”
祁越看着这小女娃,长得乖是乖,说话总带着刺,还挺有个性,跟林安昱那个伪君子的性格大相径庭。
他故意虎着脸逗她:“大人说事,小孩子边上玩去!你娘当年可把我冤枉惨了,我来找她讨回公道。”
顾钰慈立马辩白:“祁校尉,你也是很有地位的人,不好这样凭空扣帽子的。你我无冤无仇,近日方才相识,我几时冤枉过你?”
祁越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好歹将胸中这口恶气压了下去。
她没印象,可也不能完全怪她。当年的小马夫总爱低着头,又瘦又小,脸上也脏兮兮的。一别多年,怕也没几个人能将高大威猛的祁校尉和那个小马夫联系在一起。
他双手撑在柜台桌面上,山岳一样的身子将门口堵了一大半,冲着顾钰慈恶狠狠道:“你一日想不起来,我日日都要来你店里晃悠,看你装傻到几时!”
狠话放是放出去了,他动作倒是有分寸,并未触碰到顾钰慈,更没有动手□□的意思。杜小川见状,默默地放下笤把,继续观望。
僵持之际,门口传来一道软绵绵的女声:“咦?祁校尉,你怎么在这?前日不是跟我说,今日要去校场,不能够陪我去逛花市吗?”
顾钰慈偏头一看,陈婉如正站在门前,眼中有一种很受伤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