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前夫
顾钰慈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终于来追讨嫁妆了。
她下意识地把杜小川挡在自己身后,努力装作没事人:“本店专卖绣品,客官如有其它需求,还请移步他处。”
林安昱表面还维持着翩翩君子的模样,内心早已焦灼至极。他一开始发现找不见那笔嫁妆了,还以为是自家院里下人手脚不干净,将具有嫌疑的丫鬟和家丁挨个盘问拷打了一遍。
有个脸皮薄气性大的小丫鬟,不堪受辱,激愤之下投井自尽。
出了人命,林府的下人们人心涣散,虽维持着面上的秩序,私底下都在念叨主子待人苛刻,不近人情。林安昱查内鬼查不出来,反惹了一身骚。
更糟糕的是,前不久他才承诺过自己的新欢,会赠她一支花树钗作为定情信物,亲手别在她鬓边。
之所以想以花树钗相赠,是因顾钰慈的嫁妆里有这样一件别致的发钗,钗头的牡丹花以金丝雕刻而成,大花心嵌了一颗红宝石,周边若干小花心则嵌了名贵的南珠。
他的新欢是宜宁郡主,身份比起他尊贵了不止三个身位,平日见惯了好东西,性子又娇蛮。因此送定情信物,必须分外讲究,材质、样式、做工、情调,缺一不可。
思前想后,顾钰慈的那一批嫁妆里,就是这支花树钗最适宜。
然而偏偏这支发钗,连带着其他许多珠宝字画都找不见了。
这节骨眼又不适合报官,一旦报官,官府第一时间会派人搜寻宅院,盘查下人,林府的下人们本就怨声载道,经此一役怕不是要憋着劲儿给他使坏了。
他怀疑了一圈人,唯独不曾怀疑到顾钰慈头上,因为当初撵她出门,他和林氏是看着她收拾包袱的,她绝无可能当着他们的面私藏任何嫁妆。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来找顾钰慈碰碰运气。毕竟他手上还掌握着她的污点,万一她害怕了,求娘家帮忙重新做一支花树钗,也不是不可能。
“顾姑娘,你我夫妻一场,虽然和离了,也不至于恩断义绝。”他对她伸出手,“你主动把东西交出来,念在往日情分,我绝不追究。”
顾钰慈还懵逼着,林沅先气笑了。林安昱读了这么多书,到头来最擅长的,还是模糊重点颠倒黑白。
“交什么东西呀?”她躲在顾钰慈身后,只露出半个小脑袋,显得天真可爱又怯生生的,很能博得围观群众的好感,“我和娘离开你家的时候,身上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拿走。”
她挤了挤眼睛,努力挤出一滴眼泪:“难道,连衣服也要我们脱了还给你吗?”
大伙儿的眼神纷纷投射到林安昱身上,仿佛要把他戳出几个洞来。
孤儿寡母讨生活本就不易,前夫还上门叨扰,实在不是个东西!
林安昱被盯得不自在,赶紧找个由头,试图反客为主:“沅沅,你是小孩儿,不懂我和你娘之间的事情。她做过的那些事,不会告诉你。”
他说完这句话,特意观察了一下顾钰慈的反应。然而顾钰慈并未流露出任何不安的神色,反而一脸坦然:“这些天生意太好,忙昏头了,真想不起来,还望您给个提示。”
之前她俩就讨论过,如果林安昱找上门来,应该如何应对。依林沅的想法,孩子不是亲生的,这个污点虽是把柄,可只在特定情况下才有效,毕竟口说无凭,他也不能随便抓个人就让人家看滴血认亲。
何况这是重量级的把柄,一旦抖落出来,顾钰慈固然有可能倒大霉,但他也从此失去了威胁她的筹码。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林沅不担心他会狗急跳墙,将此事广而告之。
顾钰慈表现得如此镇定自若,反令他自乱阵脚。大家见他迟迟不肯说,都不耐烦了。
有人碎碎念道:“有屁就快放,大家都很忙的。”
“吊人胃口,扫兴!”
“怕不是看人家生意太好,后悔和离了吧!”
眼看着自己越来越不占理,林安昱有点急了,指着顾钰慈的鼻子骂道:“和离时,你偷拿了我家的首饰,值几十两银子的!不主动交还,我这就去报官。”
“那你倒是去啊,在这里吵吵什么,挡着道儿了。”
一辆马车停在街边,怀宁公主拨开帘子走下来,路过林安昱身边时,横了他一眼。
林安昱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能在前妻的店门口碰到她。
他们当年只交往了两个月不到,相处时浓情蜜意,后来他想要名分,怀宁公主立马翻脸不认人。
他起初还以为,怀宁公主是来顾钰慈店里买东西的。这个公主是出了名的挑剔和难伺候,哪里做得不周到,免不了被损一通,甚至臭名远扬。
没想到怀宁公主径自走到顾钰慈身边,拍了拍她肩膀,笑道:“听说你今天完成了一个大生意,我来观摩一下。款子到了,记得知会我。”
“放心,短不了你的分红。”如今顾钰慈早已不害怕她,甚至可以带着笑意反拍回去。
怀宁公主在京城的名气相当大,一半因为她的风流韵事,一半则缘于她有投资的习惯,起步期的商家若是被她看中,只要自身不作死,过一阵子必定红火。
她今日前来,除了监督情况和核对账本,也是想委婉地对大家暗示一下,她是顾钰慈背后的金主。
前不久的流言传来传去,传到她耳朵里,她有点坐不住。刚刚起步的店铺,是最需要积累口碑的,不能被谣言拖了后腿。
看着她们相视而笑的样子,林安昱突然觉得无比刺目。
眼下局面,实在是没有博弈的必要,他必输无疑。
偏偏怀宁公主还不准他灰溜溜地离开,硬要抓着他不放:“方才是你说要去报官的吧?我从来不偏袒自己人,她若是损害了你的正当利益,我这就帮你给大理寺递消息。”
林安昱勉强笑了笑:“区区小事,又是私人恩怨,不必公主劳心劳力。”
一个大娘朝着他脚下啐了一口:“和离了,娃都不养,还好意思跑上门来胡搅蛮缠。”
“天晓得是不是对家来找麻烦……”
逼退了林安昱,看热闹的也逐渐散去,怀宁公主查完账,确定没有纰漏之后,突然看向林沅:“和离之后,你那个便宜爹,可曾出钱供你生活?”
林沅摇头:“供谁也不可能供我。”
“那你倒也没必要跟他姓了,不如改成跟你娘姓,正巧我今日有空,带你们去官府办一办手续,从此你不再是他家的人,也省得他日后以看望你为由,上门找麻烦。”
对此林沅双手双脚赞成,她在魂穿之前本就姓顾,能改回原来的姓名,自然是好事。
顾钰慈挂了歇业一日的牌子,带沅沅坐上了公主的马车。马车车厢相当宽大,摆了一张小木桌,怀宁公主给她俩斟茶,自己则慢慢品着一壶桑落酒。
“姓林的现在一定恨毒了你。”她回忆往事,嘴边浮上一丝冷淡的笑意,“我记起来,当年他同我寻欢作乐,末了得寸进尺,还想问我要名分——你知道他是怎么形容你的吗?”
“肯定不是什么好话。”顾钰慈笑道。
“也没有坏到哪里去。他说你惯会胡搅蛮缠,刁蛮无礼,看不起他的出身,与你呆在一起,他觉得很累。”
“这些年我碰到的男人,想问我要名分的,不计其数。”怀宁公主莞尔,“怪就怪在,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有个无理取闹、野蛮粗鲁、不懂他们心声的妻子或未婚妻。他们长得虽然好看,运气却差到如此地步,你说我哪里敢要,真的沾了他们,我还怕走背运!”
“今天回去之后,他对你的恨意恐怕会达到巅峰。”她转过头,打量着顾钰慈,“他挖空心思攀高枝,被颠下来,你是他最看不起的人,却轻而易举受到提携。接下来的日子,你最好谨慎一些。”
仗着沅沅能读心,又有杜小川和柳儿两个得力帮手,顾钰慈完全没在害怕:“我倒想看看他还能如何使坏。”
“短时间内他不能拿你们怎样,但……未来如果有机会,他势必不会错过。他这种人阴毒得很。”
顾钰慈不太能理解,林安昱未来到底能有什么机会来报复她。但她也懒得想那么远,就像研发新的工艺技术一样,不能保证一开始的路线就是对的,总得一个个试。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
她心大得很,没过一炷香的工夫,就将这一席话抛诸脑后了。
办了手续回来,已经是傍晚,怀宁公主用马车送她们到街口,随后就去酒馆找自己的相好了。顾钰慈领着沅沅回到自己的店门口,就看到杜小川正跟一个男人扯皮。
“是你的人来预定这么多绣品的,做都做出来了,不可能给你们免掉尾款的——我都说我家掌柜现在不在,你是她亲哥也没用,你跟她当面说,看她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