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诬陷
岁末隆冬,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洒下来。
依照往年,林府这时早已张灯结彩,预备除旧迎新。但今年院子里却素得很,并无半点喜气。
几个丫鬟瞥了一眼跪在雪中的女人,窃窃私语。
“真看不出来,夫人平时跟老爷多恩爱啊,背地里居然在外偷腥……”
“就是啊,连孩子都不是老爷的,这可玩大了。”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样的侮辱?”
背后传来一声咳嗽,丫鬟们一见林安昱来了,赶忙噤声,去忙别的事情了。
林安昱撑着一把伞,走进雪中,在女人身边站定:“钰慈,你跪了一上午了,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顾钰慈还真没法对他说什么,她自己也弄不懂是如何来到这个地方的。按常理而言,她的意识本该在刚刚那场爆炸中永久寂灭。
严格来说,她根本不是人类,而是诞生于22世纪中叶的人工智能。
当时丧尸病毒肆虐,她的所有者被尸潮逼到绝境,只能引爆□□,当场灰飞烟灭。
身为ai,顾钰慈不会痛不会怕,也不在乎所谓的死亡。身体被炸碎,于她而言只是一场永久的休眠。
但眼下她的意识寄居在这个古代女子的体内,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做人的艰难。原主在雪地里跪得双腿发麻,冻得全身僵冷,心脏都在微微颤抖。
这滋味不好受,她很想重新缩回芯片里。
但这个时代没这条件,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对面前的男人伸出手:“可以带我进屋吗,我好冷。”
依照代码设定,她平时对自己的所有者说话,向来温柔和善。但这在林安昱听来,就是明晃晃的示弱求饶。
他一瞬间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心想不好把人逼得太狠,于是将她搀扶起来,扶她坐在堂屋的茶几边上,又差人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夫妻一场,好聚好散,你既然在外头有了人,我放你走就是,我们不必撕破脸。”
顾钰慈很郁闷,这话接不下去。原主脚踩两条船玩脱了,让她一个专攻工艺工程的ai来收拾烂摊子,简直岂有此理。
堂屋里跪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姑娘,两边脸蛋红肿,应该是是被扇了好几个巴掌。有个一手带大她的老嬷嬷,在边上心疼地摸着她的脸:“沅沅,还疼吗?”
这个昵称非常耳熟。顾钰慈之前绑定的所有者,名叫顾沅,小名就叫沅沅。
顾钰慈朝她看去,正巧小姑娘也抬头看向她。
四目交汇之际,她脑中忽然响起一个机械音。
“你好宿主,由于时空线错乱,你被空投到了这里。倘若还想回到原来的时空,则必须与我绑定,让我成为你的专属系统,完成任务后你才能回去。”
顾钰慈的潜意识进入一处虚空之中,空间里悬浮着任务面板。点开面板后,她发现里面分为很多个格子,每个格子都是灰色的,格子的右下角是一把锁。
“将面板里所有的格子解锁,任务即告完成,到时去留由你。”
她对时代无感,不管生活在什么时候都无所谓。但初来乍到,能有个系统傍身,心里有底一些,于是同意了绑定。
“我要怎么解锁格子?”
“系统监测到,你最先进的人工智能,掌握了世上既有的全部工艺技术。这些格子里是工艺设备,你每将一个工艺原理传授给这个时代的人,就可以解锁相应的设备,实现加工。”
顾钰慈哑然失笑,她早年是顾沅的专属老师,没想到魂穿之后,教学事业还发扬光大了,从一对一变成大锅饭。
当初写下代码将她制造出来的那个人,也叫顾钰慈,是个科学家,平时忙于工作,偶然间发现女儿顾沅对工艺加工流程很感兴趣,就造了个ai出来,让女儿有不懂的都去问ai。
她确实把顾沅教得很好,看着顾沅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工程师,但这建立在她对顾沅极其了解,而顾沅又对她极为信赖的基础上。而且她没接触过其他人,贸然去教别人,她还真没把握。
何况她也判断不出,哪些人是可教之才。
但是系统给她布置完任务后,直接就开始摆烂了:“不是还有一位同伴与你一起穿越嘛,她是人类,最了解人类,你让她判断就行了。”
顾沅能判断什么,她自己就是个孤僻阴郁又暴躁的主儿,每天宁可和ai讲话也不去认识新朋友。顾钰慈叹了口气,深感形势严峻。
不过,尽管这系统看起来很不靠谱,但绑定之后,她终于能读取原主的记忆了。
在原主的记忆中,她和林安昱一直举案齐眉,恩爱非常。七年前顾家去乡下老家走访,二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后来原主回到京城,不间断地偷摸寄钱给林安昱,资助他备考科举。
林安昱也算争气,从寒门书生一跃成为状元郎。至此门第不再成为阻碍,甚至还算她高攀了状元,于是恋情公布后,顾家并未反对,而是备了丰厚嫁妆,送女儿风光出嫁。
婚后,原主和林安昱好得如胶似漆蜜里调油,跟别的男人几乎说不上几句话,满心满眼都是丈夫。一年后生下了女儿林沅,从此更是一门心思相夫教女。顾钰慈搜遍了记忆,也没发现任何偷腥的迹象。
直到昨日,林安昱的母亲林氏,半开玩笑地说,林沅怎的和你长得一点都不像。然后他二人心血来潮,非得弄个滴血认亲。
结果林沅的血和林安昱的,竟然真的没有完全融合。这下在所有人眼中,顾钰慈偷腥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林氏当即撕破脸皮,恨不得让她投井或沉塘。
原主百口莫辩,性格又软弱,被婆婆揪到雪地里罚跪,也真就不反抗,委委屈屈地跪了。
了解来龙去脉后,顾钰慈心中疑窦丛生,越发觉得其中有鬼。这一套流程,很明显是在给原主扣帽子,让她坐实了出轨的罪名。
这时林氏从厢房里出来,见顾钰慈坐在茶几边上,捧着茶杯一副主人做派,顿时恶向胆边生,抓着她领子就要扇她耳光:“不要脸的贱妇,还有脸在这赖着?!”
方才还老老实实罚跪的林沅,此刻突然暴起,抱住林氏的胳膊,狠狠咬在了她的手腕上。
“啊哟,翻了天了!安昱,这小贱种跟她娘一样不要脸,你还不快点把她们轰出门?!她都不是你的种,你心软什么!”
林沅松开她的胳膊,呸了一口,将血水吐在地上,指着林家母子的鼻子骂道:“你们这对贼母子,当年亲手把我娘送到野男人床上的,现在又一口一个野种。怎么,敢做不敢当?”
这话一说出来,林安昱和林氏的表情登时大变,一副青天白日见了鬼的神色。
顾钰慈敏锐地察觉到,林沅似乎已经通过某种手段,通晓了背后真相,而且知道的东西远比原主记忆中的要多。
林沅看着林安昱,步步紧逼:
“当年你科举高中,怀宁公主相中了你,可惜得知你的婚讯后便再无下文。我娘只不过是商人之女,论仕途方面的助力,哪里比得上皇室公主和高门贵女,恐怕从那时起你就在盘算,如何抓住我娘的痛脚,将她扫地出门吧?”
“新婚之夜,你们在她的那杯合卺酒里放了蒙汗药,将她赏给马夫。后来如你们所愿,我果然不是你的种。”说到这里,她轻蔑地瞥了林安昱那儿一眼,“但你似乎力不从心,成婚七年多,也没见你有自己的种。”
林安昱在外人眼中,一贯高洁风雅,这会儿里子面子全给林沅抖落出来。让这么多丫鬟家丁看笑话,他气得脸色发紫,将茶杯狠狠一摔:“住嘴!”
他越气急败坏,林沅越火上浇油:“你不惜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却又容忍了我娘这么多年,容我斗胆猜测,是不是七年来一直没有贵女看上你?而你近日突然发难,是不是又在外勾搭上谁了?”
林家母子惊愕地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一时张口结舌,全然想不通一个不到七岁的小姑娘,是如何洞察这么多重要秘密的。
“你……你从哪儿知道这些?谁和你说的这些?!”林氏颤巍巍地指着她。
林沅朝顾钰慈看了一眼:“你们动的这些手脚,我娘全都知道,她只是还爱你,因此一直忍着,没有摆明了说。”
到底是多年师徒,顾钰慈虽然不通人情世故,却也能凭默契接住她的话茬:“沅沅说得是,不过我现在不打算再忍下去。你要休了我,尽管休便是,沅沅跟我走,也不影响新妇过门。”
娘俩知道这么多内情,林安昱反而不敢就这么放她们走了。顾钰慈见他有意识地差人把大门关上,就觉得事情要糟,林沅方才过于意气用事了。
她俩虽然来自未来,手头却无任何武器,势单力薄,万一姓林的狠狠心,把她俩往井里一推,就当真是死无对证了。
林沅却像摸清了林安昱的底,丝毫不慌,笑嘻嘻地半躺在竹椅里:“怎么,回心转意了?是舍不得我娘,还是舍不得我娘的嫁妆呀?”
顾钰慈想起来,原主出身富商之家,当年大婚,可谓十里红妆。房产田地、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古玩字画……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哪怕林安昱成了状元,每月有足够的俸禄,这笔嫁妆于他而言依旧十分可观。再说了,想高攀贵女,除了才华品貌,物质上的东西也多少要拿得出来。
设计侮辱原配妻子,想逼迫糟糠妻下堂,竟然连糟糠妻的嫁妆也要吃干抹净。这人简直阴狠猥琐到了骨子里!
林沅自然不想让他如愿。眼瞅着林安昱被她说得脸红脖子粗,她还想再加把劲。
顾钰慈一直盯着林安昱的反应,见他扬手,她觉得局面要失控,赶紧把沅沅抱过来捂住嘴,而后对林安昱和颜悦色道:
“如你所言,夫妻一场,好聚好散。嫁妆归你,沅沅我带走。你若是同意,现在我们就去官府办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