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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千岁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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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随歌几乎是被半强迫拖入公寓的。其实像他这种见多识广的“老油条”认真挣扎不见得脱不了身,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那份害死猫的好奇心在作祟。

    他半推半就走到餐厅,看清室内装潢陈设之后吹了个口哨:“不错。比前两个地方都强!现如今伶人的地位比以往千余年好太多了。”

    他拉开一张餐椅,很随意地坐下。手里地几壶东西与玻璃桌面发出清脆地磕碰声:“说吧,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秦悦的嘴角立刻弯起一个弧度, 拍拍手掌说道:“我就喜欢随歌你这种爽快人。”

    他摸出乾坤珠,正想掏出那根有问题的辰烛与沙化的符咒,柳随歌眼睛一亮, 直接抢了珠子, 捏在指间转了一圈:“不错嘛, 秦悦。居然一出手就是这种成色的乾坤珠。说说, 最近是去哪儿发财了?”

    秦悦横了他一眼:“别胡说。这是我帮了栖霞湖神的忙得来的。要真发财了,我就去论坛或是妖市挂悬赏通缉令了,何必硬揪住你不放?”换句话说,找朋友纯粹是因为好用还不用付钱。

    关云横:“……”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认为, 秦悦委实实诚得让人想揍他,何况是柳随歌?

    毕竟相识这么多年, 柳随歌对秦悦那点小九九也算了如指掌。他翻了个白眼说道:“秦益那么大方一人, 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

    “他那叫穷大方,家里总得有个精打细算的不是?”

    竟然有种被说服的感觉,柳随歌一摆手:“拿来给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秦悦展开三角包角纸,露出其间的小撮浅黄色沙粒。

    “这是……”

    “沙化的符咒。”

    “沙化的符咒?”柳随歌反问道, 露出困惑的神色:“说说, 是怎么一回事?”

    秦悦拣出重点,简明扼要说明事情的经过。

    柳随歌又说道:“你的意思是,这座城市里还有一位比你更厉害的修士或是术士,擅长古怪的邪术,还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你在找他, 操纵蛊雕抓破了你放出的追踪符咒?”

    没等秦悦说话,他就直摇头:“绝不可能。我这种千年精怪与这座城市地脉相连,如果城里出现了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我不会连一点兆头都能感知到。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的修为不光远胜于你,也随随便便就能碾压我。能通过一定方法切断与外界的联系,还能任意操纵蛊雕的当世高人,我活了几千年拢共也没见几个。就算有,蛊雕这类的妖魔哪里会轻易俯首听令的?”

    柳随歌张开五指,从上往下罩住那堆粉末。白面书般的容颜上浮现出几条淡淡的纹饰,就像被深色荧光笔描绘上去的一样。连感受迟钝些的关云横都能感觉到,有力量从地板往下,犹如无形的根茎朝更深处窜去。

    挂在墙上的朱冥与荼蓝发出不规律的箫声与铮鸣。相柳睡眼迷离地从卧室里走出来,边打哈欠边问道:“喂,做什么这么大阵仗?这妖力激荡晃得我头晕!”

    柳随歌的双眼紧闭,双眉间显出一枚金色的的印记。有细碎的波纹如同微小的闪电从印记当中飞速流泻出来。他的短发骤然暴涨,只过了几秒就达到脚踝的的长度。尔后,这些颜色泛青的长发像被狂风吹拂,飘洒在他的背后,就像一块张开的巨大折扇。

    “城之东,附近两里有高塔。嗯……确实有些奇怪。”

    他的声音仿佛从腹腔中发出的,遥远而空灵。

    “奇怪,太奇怪。那不是我能涉足的范围。”

    柳随歌的眼睛遽然张大,喝道:“糟糕!被反向摸过来了!”

    他将手直接覆盖在沙粒上,就它们烧成一片黑色的污垢。

    “还好切断了。对方太过于敏锐了。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果然如你所说——对方的修为很是了得。”柳随歌面额上的纹路重新归于肌肤之下。他甩甩那头及地的长发,随手一摸,长发直接逆向长,直到恢复了前的短发造型。

    他深深叹了口气,望着秦悦说道:“说说吧,你怎么搅合进这么麻烦的事情的?”

    他顿了一下,又抬手阻止:“等等,你别说。让我猜猜,你帮了别人一个忙?”

    “……”

    “看来是我猜对了。”柳随歌哀叹道,紧接问道:“你们怎么就不能阻止阻止他呢?”

    这个“你们”显然包括相柳、朱冥、荼蓝甚至关云横。

    橘猫梳理着皮毛,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腿长在他自己身上,难道我们还能绑着他不成?何况我都成这样了,就算想也没那个能力。”

    柳随歌看着那团焦黑的痕迹,喃喃说道:“应该是没能追查到这里。大意了,早知道应该竖个结界或者换个地方再试探。不过那人也是奇怪,既然修为那么高,为什么要躲躲藏藏做这么阴私的事情?”

    他从秦悦手中拿过那截残留的辰烛,走到灯下仔细端详。许久过后,他忽然说道:“不对。这不是白鱼的油脂。你之前没见过辰烛,白鱼的油脂在灯下带着点钻石一样折射的光泽。这个嘛,虽然看起来很像,却没有光泽。反而……显得有些鲁钝的质感。”

    这又是秦悦没想到的。他追问道:“那不是白鱼又是什么?”

    柳随歌白了他一眼:“我哪儿知道?我要都知道早就成仙了,还用得着坐在这里跟你讨论这个?其他的蜡烛呢?”

    “除了这根有问题的,其他都已经用掉了。”

    “都没问题?”

    “没有。当时为了怕出状况,我将剩下的切成小段用的。”

    “其实是不是白鱼倒是无所谓,只要辰烛的制艺正确,东西都能用。只因当时白鱼效果最好,时人才会蜂拥使用白鱼。”

    柳随歌沉吟许久,拿出一面化妆镜:“你等等,我去借个鼻子。”

    他朝镜子施下一道法咒,对着镜子喊道:“安安?安安在不在?”

    过了两秒,镜子里传出咀嚼的声音。嘎嘣嘎嘣的,对方吃得正香:“找我啥事儿啊?”

    “你鼻子比较灵,让你帮忙侦辨一样东西。”

    那头懒洋洋问道:“啥东西?”镜面突然浮现出一只凑近的眼睛,退回去的时候能看到眼睛主人毛茸茸的脸。看上去有些像老鼠,但它拥有一根长而尖细的鼻子。仔细一看是只象鼩。

    “好家伙。你从哪里得来的稀罕玩意儿?”说着,它的鼻子竟然能够穿透镜面,靠近那根生辰烛。那条鼻子比看上去更柔软,就像有独立命般的蠕动爬行。

    象鼩边嗅边分析道:“嗯……一小部分的人工化学制剂。然后就是鱼类。让我想想是什么品种的鱼。”

    它停顿了一会儿,惊诧道:“闻起来特别像是龙鲤。谁这么缺德用龙鲤的鱼脂做蜡烛啊!”

    它“啧啧”两声又说道:“龙鲤罕见,且能化龙。老槐树,你从哪里搞到这么损阴德的东西?”

    柳随歌将镜面对准身后的秦悦:“哪里是我,是他。”

    对面:“……我突然想起还有事,你自便吧。”相当符合一般妖物见到修士的正常反应。

    柳随歌合上镜子:“听到了吧?”

    “嗯,听得很清楚。”竟然是龙鲤的鱼脂吗?

    秦悦与关云横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相同的疑问。

    柳随歌敲敲桌面:“说话。别以为我年纪大了就老眼昏花!你们在我旁边眉来眼去个鬼!”

    关云横:“……”你一个看上去最多二十出头的人也好意思这么大声说自己老眼昏花?

    秦悦只得又将之前的拍摄事故说了一遍,柳随歌听完露出更加不可思议的表情:“你的意思是说这蜡烛可能是那条栖霞湖丢掉的未来湖神做出来的?”

    他顿时觉得拿着烫手,索性把蜡烛丢到桌上,疑惑道:“可是他究竟图什么啊?”

    是啊,对方这样做,究竟有什么企图啊?做许愿灵,捉龙鲤,在生辰烛里面装入倪小红魂魄的碎片,每一桩从表面看上去都没有半点联系。如果真是同一个人所为,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

    这三件事的跨度起码有三四年,而后两件有直接关联,前一件却像是单独发生的事件。秦悦顿时入坠迷雾之中,看不清这位手法邪门高人的真实意图。

    关云横问道:“卖给你辰烛的那个什么xoxo怎么说?”

    秦悦回答道:“我在交易平台上给他留了言,暂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我也跟牵线搭桥的那位掮客联系过了,他说通讯软件上的留言也没回。不过根据xoxo之前提过,他人在国外可能不方便联络呢。”

    关云横对这样的托词不以为然:“现在这个科技发达的时代,除非对方根本不想搭理你,否则就算在火星也能给你回消息。”

    虽然这么说也有道理。但秦悦觉得因为没回消息,就把素未谋面的人打成那位高人,还是太过草率了。

    柳随歌抓抓头发又说:“传统不管用。你不是很擅长计算机类的东西吗?交易平台的ip地址应该是可溯的吧?”

    “那个平台的服务器在海外,所有用户都是使用虚拟ip,至少经过了三层以上的伪装。不然怎么说能充分保护用户的个人隐私呢?”秦悦摊摊手,也很无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算了算了,不想了!”柳随歌将自己带来的东西往中间一推:“嘿嘿,看看我今天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你每回都这么说。”秦悦不由想起,前年去妖市的时候他被柳随歌硬拉着喝自己酿造的蝎子酒,结果回家以后嘴巴肿了四天,还腹泻不止了一个星期。直到今天都还是血淋淋、不堪回首的教训。

    正巧相柳在另一间房嗷嗷叫:“姓秦的,你答应我这周要帮我清洗猫砂盆的!今天已经星期日了!”

    打瞌睡遇见有人递枕头,秦悦借机开溜:“不用了。我去看看相柳那边。”

    柳随歌极力挽留道:“别酱啊,真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好东西。不喝就太没口福了!”

    回答他的是一道关门声。

    柳随歌摸摸鼻子笑骂道:“这个臭小子,用得着的时候就是好朋友,让陪着喝个酒就推三阻四的。太现实了!太没良心了!”

    说完他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个关云横,立刻笑逐颜开活像发现新目标的传/销头目:“真没想到回到身体里,你还会跟在秦悦身边。”

    关云横没吭声,可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就透出“关你屁事”这四个大字。

    柳随歌兜着一张老树皮,不要脸起来也是始祖级别的。他絮絮叨叨说道:“哎呀,年轻人,相逢即是缘。不晓得要修多少年才能有坐在同一屋檐底下的缘分。”

    “……”

    “别这样冷淡嘛。我不信你对着那小子也是这副表情。我们这种活得久得精怪看问题总比一般人更透彻。就好比从我踏进这间屋子开始,你的视线就没离开过阿悦。嗯?我说得对否?”

    关云横那张面无表情得脸有了变化,变得比之前凶神恶煞了十几倍。

    柳随歌一看不好,立刻收回试探的脚:“哈哈哈,别这么排斥嘛!我是不会多嘴的,也不喜欢对别人的事情指手画脚。就是随便聊聊。”

    他说道:“阿悦这个人啊,心里装着大事。以他的粗神经怕是很难觉出味来。”

    “我有的是时间。”

    柳随歌鼓掌道:“好志向!不过友情提示一句,他这人啊,我也是由小看到大的。属乌龟的,你不把事情单独拎出去,掰碎了丢到他面前,很可能他会视而不见。但是啊,与之相反的。如果他认定的事,无论刀山火海,也会愿意去闯的。”

    关云横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终于直视了柳随歌:“他心里有什么大事?”

    “你上回不是见过的吗?他啊在找东西。”

    “什么样的东西?”

    “谁知道呢。只说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东西。从秦益的上辈人开始就一直在找,找到秦益没了,阿悦又在接着找。应该是相当重要的东西吧。”

    柳随歌没骨头一样,坐得东倒西歪:“也是辛苦啊。本来今天来是为了诉苦,偏被抓了壮丁。还没人陪我喝酒。”

    他假哭了几声,见关云横不为所动,只得直截了当说道:“不如我给你讲讲阿悦小时候的趣事。你权当陪陪我这个孤寡老人喝几杯如何?”

    见对方不置可否,他伸手揭开其中一只壶的封泥,屋内顿时飘散着一股浓郁的酒香。光是闻了一会儿,都令人生出微醺的错觉。

    关云横说道:“真是好酒。”

    “那当然,此乃我精心酿造的千岁酒,全天下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柳随歌凭空变成两只酒杯,放在自己与关云横面前。拎起酒壶将被子注满:“那我就从初次跟阿悦见面说起吧……”

    那一头,秦悦终于在相柳的监督下完成了清洗猫砂盆的工作进度。

    “其实你有没有考虑直接使用马桶?”他都不记得自己是多少次提类似的提议,但回回都被相柳回绝。

    而这一回——

    “不要!”果然又被拒绝了。

    橘猫高傲地昂起头数落道:“我讨厌水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坐在上面一点隐私都没有!”

    秦悦觉得自己拳头都硬了。你一只妖兽谈什么隐私?!

    相柳控诉道:“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抠门!连个电子猫厕都不愿意给我买。”

    “……”

    “我不管!你必须用十袋葱油味薯片补偿我!”

    “……”所以话题是怎么从如厕问题跳到食物的?

    正说着,橘猫突然动动胡须,猛吸了口气:“好浓的酒香味啊。”

    秦悦一闻果然有关都关不住的酒香味。

    心头突然浮现出一丝强烈的不祥之兆。说起来,关云横还在外面呢?柳随歌不会借机诓他喝酒吧?可转念一想,关大老板也不是会乖乖就范的那种人,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咬勾吧。

    虽然,但是……他还是决定出去探探情况。

    看到秦悦回来了,柳随歌举起杯子:“阿悦回来了?你怎么才来!我们都差不多快把这些酒喝完了呢。也是你没有口福。”

    他对面的男人已经喝趴了,手里还捏着一只白玉小酒杯。

    秦悦开始头疼。他走上前推了关云横几下,只见对方面色发红,双目紧闭,一副已经睡死的模样。

    关老板,精明暴躁的关云横,究竟哪里想不通要听一只槐树精的话呢?

    他无奈地问道:“这是什么酒?”

    柳随歌打了个酒嗝,目光依旧很清明:“这还是我很多年以前从一个游方野道那里得来的方子。说是叫什么‘大梦三千载’。我给它起了个新名字叫千岁酒。”

    光听名字都像是烈酒。秦悦无语凝咽,开始琢磨今晚如何把一个醉鬼搬回隔壁公寓。想来想去,索性做个传输阵好了,又省时又省力。

    柳随歌还在满脸得色地讲酒的来历:“说来,做着还挺废功夫的。要收春露夏雨秋霜冬雪四时之水,在千米以上的山巅埋十年。挖出来浸泡灵芝、龙泽、九穗禾,帝休等仙草。最后加入赤米高粱发酵窖藏。小英怕苦,我当年里面加了一味梦魂草。她去了以后,这几坛酒我埋了近千年,总想等找机会再与她对饮。可惜,槐柳永远不是当年的小英,时光流逝,我也不是千年前的柳随歌了……”

    柳随歌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彻底从座位上消失。只留下桌上歪来倒去的酒壶与余音绕梁的叹息声:“堪不破、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早知如此,我便是被天雷劈死也不想化作这千年的精怪,好在……”后面的话再也听不清了。

    看着清醒,但柳随歌大概也已经醉了。秦悦将酒壶酒杯打包丢去垃圾站,回来的时候男人连姿势都没变过。

    照柳随歌所说,灵芝、龙泽几位仙草其实对身体大有裨益,喝了就喝了。只是这梦魂草据古书记载长在阴阳河畔,人间早已绝迹。只知道味道清甜如蜂蜜,功效副作用一概不知。

    秦悦叹了口气,拍拍男人的额角:“关云横?关云横?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也不知道喝下去过后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相柳刚消灭完一整盆的猫粮,打着饱嗝儿,幸灾乐祸地路过:“哟,睡得挺沉的。我看这一回不睡上个三天三夜是不会醒了。”

    秦悦:“……”这种时候真的大可不必,何况他们也没占到半分便宜不是?

    正当此时,男人低低呻/吟了一声,睁开眼睛。

    秦悦大喜过望,弯下腰拍拍他的背:“是不是难受了?你也真是的……”

    “……”男人的瞳仁漆黑一团,像是灵魂都沉入了深渊当中。整个人瞬间蒙上一层从未有过的脆弱感。

    这简直太奇怪了。他是暴躁的、直率的、充满生命力的,可靠的。但绝不会是脆弱的。

    秦悦一时间心里有些发慌:“关云横?你怎么样了?回答我!”

    男人看向他,但目光没有聚焦,听凭他摇晃自己的脑袋与肩膀,举起手臂都没有任何反馈。

    秦悦掏出手机,拨通柳随歌的号码。开始几次无人接听,直到第十次的时候电话终于通了。他没等对方说话就大声吼道:“柳随歌,梦魂草到底有什么后果??关云横与你不同,他……”

    “他喝醉了。”一个不太高兴的年轻男声打断了他:“你是他朋友吗?三更半夜不睡觉,喝醉了跑到别人家里来。真讨厌!”

    “呃……请问你是?”这声音依稀在哪里听到过。

    “别胡说。”听动静,手机似乎已经易手,一道温柔的女声说道:“您好,请问您是张的朋友吗?是这样的。他喝醉了,不知怎的倒在了我家门口。”

    “您是槐小姐吗?”

    对方似乎十分惊讶:“对,请问您是……”

    “上回在咖啡厅,我跟您有过一面之缘。”

    “啊,听您这么一说是有点印象。”

    秦悦问道:“他还好吗?”

    “还好。就是有点说胡话。”声音含着笑,没有丝毫不耐。反倒是旁边更年轻的男声在不耐地催促:“有什么好说的,难道他还能跑到我们这里帮忙照顾?”

    这孩子真不可爱。

    “我能跟他说两句吗?”

    “当然可以。只是不太确定他会回答你。”

    “嗯,我明白了。但我找他是急事。”

    “那我把电话给他了。”

    等确定柳随歌拿到电话,秦悦又问:“随歌,关云横现在情况不好。你能不能告诉我梦魂草到底有什么影响?”

    对方含糊其辞说了两句,不知是听懂了还是在说醉话。

    “柳随歌,我已经欠了他太多!希望至少他在我身边是完好无损的。所以……拜托你告诉我好不好。梦魂草到底对普通人有什么负面影响?!”

    “魂魄、沉睡,回溯……”

    “什么?你说得清楚一点。”

    这份急迫的追问很快难以为继。座椅上的男人消失了,只有一件外套软啪啪地撑出一道硬朗的弧线。

    秦悦心头一凉,也顾不上打电话:“关云横!”

    相柳说道:“冷静。他没有消失。”

    “你说什么?”

    “我说他没有消失。所以你不用过分紧张。真该让你去照照镜子,你现在的脸色活像一只鬼。遇事不要慌。”

    对,遇事不要慌,这是爷爷教给他最重要的东西。他深吸了口气,将那件大衣取下来。大衣里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个七八岁大的孩童。

    “这……”秦悦揉揉眼睛,朝后退了一步。

    “我不是说了吗?他没有消失。就在你打电话的时候,我跟朱冥看到他一点点地变小,最后缩进衣服里。”橘猫趴在椅子的边缘,用鼻子仔细嗅了几下:“一样讨厌的味道,是那个姓关的无疑。”

    “可是,可是,他怎么变小了?”

    “我哪知道啊。你要问柳随歌在酒里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才会让那么牛高马大一个人变成这么小一只。”

    相柳用肉垫在孩童的脸上踩了两下:“呵呵,真没想到会有如此快乐的一天。”

    秦悦:“……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刚上过厕所。”

    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要给这位光溜溜的小关总找点遮挡物。秦悦去隔壁找来关云横的浴袍,虽然大了太多,但好歹是自己的东西。这么一番折腾动静不小,但被搬到沙发上的时候,依旧没醒。

    孩童的睡颜十分无辜。长睫毛像刷子一样垂着,在眼底投射出一道淡淡的影子。眉毛比成年后寡淡些,但隐约可见今后的模样。红润的嘴微微嘟起,发出清浅的呼吸声。

    最大的区别在于肤色。关云横成年后的肤色接近于麦色,本来以为是天的。现在看来是后天刻意培养出来的颜色。大概原有的肤色过于白皙会降低他身为上位者的威严感。

    “也不知道醒来过后会不会崩溃?”算了,这回是他提醒不到位,被骂两句消消火也很正常的。

    只是不知道这种形态会维持多久?等天亮了一定要去附近的商场买几套童装回来。当然最好是天亮过后就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他胡思乱想着,掌下的小身躯突然动了动。

    孩童睁开眼,瞳仁像黑葡萄一样水润有光泽,透着几分茫然无措。

    但秦悦由于过于激动,直接忽略了他不太对劲的态度。他小心翼翼把他扶起来,然后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真是吓死我了。我都差点以为柳随歌喂了毒酒给你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偏偏要往酒里加那么僻的药材。大概是因为精怪是百毒不侵,所以半点忌讳都没有。”

    “……”孩童抱着软毯,眼珠随着他的身影来回转动。

    “还有你,你也是的。关云横,你平时那么不好骗的人,怎么要陪柳随歌喝酒呢?你看我逃得多快。不过这事儿都怪我,我应该提前告诉你柳随歌有多不靠谱,你也就不至于着了他的道了。”

    孩童静静地望着他,依然没有说话。

    秦悦终于觉出点不对味来,他走到沙发前蹲下,直视孩童的眼睛:“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你可别再吓我了。关云横?”

    孩童用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沙哑着嗓音说道:“所以,我的名字是叫关云横吗?”

    秦悦此时的感觉活像被天雷劈中。他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双手揪住小关云横的脸先朝里面按压再弹开,反复多次后,满怀期望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什么?”

    一旁的相柳不忍直视地别过脸,简直不想承认眼前这个奇怪的青年是它的契主。

    大概是因为刚醒过来反应迟钝,小关云横很好脾气地任他随意搓圆捏扁。然后摇摇头回答:“没有。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会吧。你只是喝醉了,又没摔到脑袋。”

    “是真的。我没必要骗你。”

    孩童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掌,迷迷糊糊想。名字、来历全像是被浓雾遮挡的道路。唯有眼前这位看上去很受打击的青年人,似乎有些亲切感。

    他试探道:“请问……你是我的哥哥吗?”

    秦悦:“……不是,我是你的朋友。”

    “是吗?可是我为什么会有你这么大的朋友呢?”

    “……”

    相柳忍无可忍,笑得在地上打滚:“噗哈哈哈哈哈,太有趣了,这真是太有趣了!”

    小关云横朝后一缩,揪住秦悦的衣袖,似乎略有些害怕的样子:“猫?在说话?”

    秦悦看向几乎挤进自己怀里的小孩,错愕地想,记得很久以前关云横确实说过他最讨厌猫和老鼠之类的话。难道这不是托词,也不是嘲讽,而是真的不喜欢,或者说是……害怕?

    他陡然同情心大盛,摸摸孩子的背:“不怕不怕。它不挠人的。相柳,你别吓他!他现在就一小孩儿!”

    橘猫竖起尾巴在沙发周围打转,嗤之以鼻道:“切,就算他现在是一小孩儿也不是普通的小孩儿。他可是关云横。”

    “你不许欺负他!不然没有葱油味的薯片也没有妙鲜包!”

    相柳直接炸毛说道:“你威胁我?你居然为了关云横威胁我?!”

    它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们前些年一起出生入死,我为了你变成这个鬼样子。你居然现在为了个讨厌的男人威胁我!”

    这……从何说起啊。

    秦悦顿时头大如斗:“我不是为了关云横威胁你。你自己看看他被吓得!”

    孩童的脸庞明显呈现一种不自然的白,他捏着秦悦袖口的手指还微微发抖。

    他不由心里一拧,很不习惯这样畏畏缩缩的关云横。他指着相柳说道:“你看它虽然长得凶,但是并没有太靠近。虽然声音大,但爪子都好好收在肉垫里。说明它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而且你不觉得它胖胖的,挺可爱的吗?”

    相柳差点没被气昏过去:“姓秦的!你现在翅膀硬了居然帮着他来欺负我?你居然说我胖!从今往后,我再帮你,我就把自己的尾巴吃进去!”

    它狂风骤雨般吼完,独自跳上高处闷气去了。

    “啊,他气了。”小关云横从秦悦身后露出两只眼,小声惊呼道。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关老板这副模样,实在有些好捏。幸好他用尽全身自制力忍住了!

    秦悦心里合计把这种状态的关云横丢回自己的公寓恐有不妥,还是暂时收留他一晚。只有等天亮之后再从长计议了。当然他更希望的是,天亮之后酒的效力能够过去。

    “哥哥……”小关云横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脑海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唯恐青年也将他丢下:“我家里人是不是不要我了?”

    孩童满脸惶恐,颤抖的睫毛还沾了些泪水,简直……可爱到有些犯规。

    秦悦控制住自己想犯贱的手指,摸摸他的头发:“不是的。你别乱想。等天亮了我就通知你家里人。今晚你就暂时在这里住下。”

    说完这句话,他感到小关云横明显地长出了一口气,顿时觉得他又可爱又可怜:“你不用叫我哥哥,就叫我秦悦好了。”

    “哪个秦哪个悦?”孩童的声线稚嫩,远不及当年时低沉,但满满都是弱小无倚的气质,惹人怜爱。

    没错,他真的是在怜爱“那个”关云横!

    秦悦牵着他的手一笔一画写给他看:“你看秦朝的秦,喜悦的悦。”

    孩童将手掌捏成一个小拳头,认真跟读:“嗯,我记住了。秦悦。秦朝的秦,喜悦的悦。”

    他笑得纯粹天真,无所遮掩。而印象中关云横很少有这个笑法,不然怎么说成年人的世界都是负重前行呢?

    秦悦叹了口气,对他说道:“我带你去刷牙洗脸,然后你睡里面那张床。”

    “那你呢?”

    “我睡沙发。”不敢跟关大老板同床共枕,免得今后他想起来又在小黑本本上面记一笔。

    小关云横“哦”了一声,乖巧而顺从。这种明显的割裂感总让秦悦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发梦?平时冷嘲热讽听多了,所以要在梦里给自己塑造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关云横,也好体会一下欺负人的快/感?

    但经历了一系列洗漱过后,孩童仍然活地站在那里,这就说明真不是一个梦。他把他抱上床,掖好被子,情不自禁伸手拍拍他的脑瓜:“好好休息吧。天一亮家里人就来接你了。”

    小关云横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应声,只是小声道:“不要关灯。”

    “不关顶灯你睡不好。要不我给你把床头灯留着?”

    “……好。”

    安排好异常状态的关老板,疲惫感一下奔涌而来。秦悦抱着被子,一头栽进沙发,入睡前还在祈求天亮之后一切顺利,哪怕到时候床上会出现一个裸/睡的喷火暴龙。

    客厅的沙发是半皮半布艺的,讲究贴合屋内的装修风格,并不适合用来当备用床使用。做了半宿噩梦后,秦悦满头大汗地从上面一骨碌翻起来。难怪之前他喝醉酒,关云横宁愿跟他挤一张床都不睡沙发,实在是因为不睡还好,一睡全身的骨头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他擦擦额上的汗,总觉得脚边多了样东西。打开灯,小小一只关云横裹着被子,坐在地毯上,正靠在旁边的沙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见到他醒了,顿时显得有些高兴。

    他是不是在真的高兴秦悦打不了包票,但半夜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秦悦的确是吓出一层冷汗。

    他无言地愣了半天:“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关云横怯怯地问道:“秦悦,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就是一个人睡不着,有些害怕,并不是故意想吵醒你的。”

    呃……真想捏捏这个小脸蛋。

    秦悦笑道:“不是不高兴,就是有点儿惊讶。”

    就……捏那么一下下好了。选腮帮子肉最多的地方下手。

    他扬起蠢蠢欲动的手指,小手自然而然地牵过来:“秦悦,要么你陪我睡吧。我看这个沙发睡着也不舒服。”

    “……”太不习惯了。这种虽然直来直往,但是温柔的表达方式。如果是成年版关云横大概会说:“让你睡床是看得起你,少给我挑肥拣瘦的!”

    等回过神,他已经被孩子一路牵到了卧室。

    小小的身影跑前跑后地给他找合适的枕头,真是让人热泪盈眶。难怪有人会那么喜欢孩子,这么天真可爱,懂事软萌的孩子谁会不爱呢?

    “秦悦睡这边,我睡这边。”

    虽然很想拒绝,但实在开不了口。

    秦悦在小关云横期待的目光中爬上床。算了,睡一睡又不会少块肉。毕竟他只是个孩子……

    “晚安。”他闭上眼说道。

    “晚安。”孩子的声音极近,随后一个温润的触觉落在他的额头上。

    “……”

    秦悦风中凌乱地闭目假寐。

    这个会给人晚安吻的小天使是哪位啊??关云横呢?把嚣张跋扈,鼻孔朝天的关大老板还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订阅。周末日万结束。好累啊,大家能不能给我个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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