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在相柳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一身玄衣猎猎的苍霄如同沧海一粟。
他专挑相柳的薄弱处进攻,梅花枪尖刺入相柳其中一个头颅的眼睛。
相柳仰头痛呼,似乎没想到区区一介凡尘修士竟然能伤到它。
相柳长啸,九个头十七只眼睛瞪如铜铃,齐齐看向苍霄。
它声音带来的威压使众人都受了严重的内伤,就连处于苍霄结界里的江沉阁都气血翻涌。
苍霄也□□横在胸前抵挡。
另一边,晏寒英躲避不及被洪水吞没,瞬间失去挣扎的能力,被晏怀竹打捞起才侥幸活命,此时他已皮破肉烂,浑身都是被相柳毒液腐蚀的伤痕。
晏怀竹将他关在一个气泡般的结界里,便投身与相柳的战斗中。
他们的帐还未算完,晏寒英还不能死。
晏怀竹与苍霄仿佛有心灵感应,一人攻相柳的命门,一人用剑阵截断相柳的退路。
相柳一时无法突破万千剑阵,又不能护住命门,只好放弃自己另一只幸存的眼睛。
可它未想到的是,苍霄这一刺凝聚渡劫期的九成力量,梅花枪如箭矢,从它的左眼穿透脑袋,狠狠扎在第二个脑袋的右眼上。
剧痛令相柳在浑浊的毒液洪水中滚动,搅起惊天骇浪,天空降下含有毒液的雨,第七峰方圆十里草木枯死。
疼痛翻滚中,蛇尾扫过第六峰的山头,登时山头如被巨斧削平。
苍霄将手中银枪掷向空中,银枪撕裂乌云与夜空,露出淡金色的天光,从那裂口中飘落殷红的梅花,一刹那如临仙境。
可当柔弱的梅花花瓣落在相柳身上时,它只觉得无数把刀子在切割皮肤,又化作钢针深入肌理,顺着经脉游走,带来极致的痛苦。
这一招几近耗尽苍霄三分之二的灵力,晏怀竹看出他的勉强,急中生智,将秋水剑倒插入洪水之中。
蓝色的灵力从剑尖蔓延至整片洪水,所到之处凝结成冰。洪水本如出笼猛兽奔腾下山,掀起的滔天巨浪将要淹没整个宁州府,城内的幸存修士或百姓要么尖叫着逃离,要么呆呆站在原地。
当腥臭刺鼻的气味来临时,倏忽,洪水被冻结在州府的上空,维持波涛翻涌的形状。
相柳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初被禹杀死都没这般痛苦,梅花落处,宛若凌迟。它想逃跑,但硕大的身躯显得笨重,远远不及冰封的速度。
相柳连同洪水被封进冰块里,可它不甘地想撞碎冰块。
它才刚刚重获自由,它不甘心!
晏怀竹只有合体期的实力,凭一己之力冻结数百里的洪水后,他已是强弩之末,就在脱力之时,苍霄掌对掌输送灵力。
玄色的灵力入体,晏怀竹感到一丝熟悉。
与此同时,由苍霄凝结出的结界变得薄弱,江沉阁击碎结界,握住苍霄的手。
集三人之力,相柳终究是被冰封在自己喷出的洪水之中。
像是一块巨大的冰山,相柳□□、狂戾的神情一并被封印。
死里逃生的数十名点苍派弟子和云水宗的弟子,从空中落在冰面上,软倒在地。
那可是上古凶神啊,他们居然战胜了它,活了下来。
今日一事传出去必能在沧云十三州掀起风浪。
这都多亏了临危赶来的凌苍子,若没有他想出冰封相柳的法子,他们一行人都要全军覆没。
最可恶的是嘉圣长老和新任的掌门晏寒英,居然用其他弟子的性命去给他们换取逃命的时间。在这其中,尤属点苍派的弟子最为为痛恨,他们在前方舍命作战,换来的却是抛弃。
若非凌苍子及时赶到,他们定当葬身相柳口中,死不瞑目!
如此想着,投向晏怀竹的目光便也更加敬重。
对待嘉圣长老,江沉阁并未心软,她在结界的上方特意留下几个小孔,任洪水灌溉,在狭窄结界里被束缚的嘉圣避无可避,头发和胡须都被洪水腐蚀脱落,头顶留下斑秃。
至于晏寒英,江沉阁曾见过他早些年的模样,彼时他青衣儒袍,手持玉骨扇,端的是疏朗明轩。
可如今再看去他完全变了模样,且不说皮消肉烂的伤痕,即使没有伤口,他面容和前胸爬满乌黑色的纹路,脖子以下的肌肤浑然如皱缩的老树皮。
修士寿命较长,可也不能在固步自封的情况下长寿,不知他是用了何种歪门邪道的修炼方法,强行延长自己的寿命,遭到了反噬。
在场之人中,惟江沉阁一人完好无损,晏怀竹躺在冰面上大口喘气,苍霄也好不到哪里去,支着梅花枪单膝跪倒,在晏怀竹和苍霄的保护下她没有再受一点儿伤。
“借你银枪一用!”江沉阁说道,苍霄将手中□□抛给她。
红衣如血的女子手持银枪踏过软倒一片的修士们,来到冰山前,清澈的冰面映照出她坚毅的面容。
梅花银枪足有一丈三尺长,银白色的枪身挥舞起来宛若游龙,握在手里沉甸甸地,可江沉阁知道它的威力有多强,枪尖刺入处留下梅花形状的伤口,故曰梅花枪。
相柳被冰封,但神魂依旧有意识,它咆哮的声音传进面前渺小如蝼蚁的红衣女修耳里,“吾乃相柳!陋鄙凡人竟敢伤吾!”
江沉阁唇角弯起冰冷的弧度,抬手银枪如箭矢直射向相柳的心脏,“哗啦”一下冰山破碎成渣,相柳的身躯也在破碎的冰中风化,空中久久回荡它不甘的啸鸣。
在相柳魂魄消散之后,一颗青色的内丹漂浮进江沉阁的手心,那是相柳的内丹,里面蕴含了它这几千年来蛰伏修炼的力量。
相柳的肉身早被杀灭,如今留下的不过是没有实体的魂魄,随着梅花枪的刺入而魂飞魄散,此后世间再无相柳。
相柳一殁,余下为数不多的土蝼和钦原好似发了疯地袭击在场众人,众修士看着向他们奔腾而来、露出獠牙与毒针的妖兽,心底寒凉,难道他们没有死在相柳口中,却窝囊地殒命在相柳部下宵小的口中?
想反抗,但有心无力,连本命法器都无法握住。
而另一队约莫五十名的人倏然出现在冰湖上,在苍霄的指挥下,他们衣裳样式各不相同,但相同的便是衣角绣着魔宗徽记,他们身形诡谲,面对发狂无脑的妖兽,斩下它们的头颅如切萝卜一般轻松。
妖兽已被悉数伏诛,活下来的修士恍然若梦。
天际泛起鱼肚白,血色的月亮被金乌取代,洒下晨曦日辉,随之飘落的还有绵绵细雪,洁白的雪覆盖血污与死亡,宁州府里幸存的人从客栈出来,从旮旯逼仄的角落出来,从地窖中出来,雪花落在脸上凉凉的,却是活着的感觉。
天亮了。
第七峰的冰湖上,突如其来的魔宗弟子让点苍派和云水宗的弟子都有些胆颤,如今他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若是魔宗弟子要对他们做些什么,也是无法抗拒的。
可魔宗弟子只戏嘲地觑着他们,随后老老实实站在自家宗主身后。
原以为相柳已殁,妖兽已死,此事便也到此为止,不想变故陡生。
“师尊!”古雪的失声叫喊在辽阔的冰湖上回荡。
只见被捆住的晏寒英不知何时解开束缚,召出利剑以千钧之力飞速刺向毫无防备的晏怀竹的后心。
谁也想不到会横飞出一个雅黄色的女子,为晏怀竹挡下致命一击。
晏寒英一招失手便知再没有杀晏怀竹的可能,惨笑着束手就擒。
古雪冲上前,接住素琴软倒的身子,汩汩流出的鲜血沾染她的裙袂,如今的她哪里还有半分小琴仙的样子,翩翩白衣不止被泥点子沾染,还有兽血与人血混杂在一起的腥味。
“师尊,徒儿给你找丹药,你坚持住……”古雪掏空了自己的灵识空间,任由她灌进多少仙露妙药,都止不住素琴的血。
晏怀竹神色复杂地看着素琴。
素琴见他还愿看自己,便知足地扯开一个笑容,然而不断流出的鲜血将她的笑分割得支离破碎。
晏怀竹喉咙像被棉花堵住,所有安慰的话都无济于事。
素琴却强忍着吐血道,“不用说我何必如此,凌苍子,这是我素琴欠你的。那日你去八宝阁,我便将用‘缚魂’做的口脂让掌柜转送给你,我想,那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她呕出一大口血,“可是你还是做了,如果你不与她亲热你根本就不会中毒的……可是你偏偏还是那般做了……”
江沉阁向她投去的眼神里意外地夹杂着一丝怜悯,素琴做了一个赌,她料定江沉阁一定会换上新衣后涂抹口脂,她赌的是若晏怀竹对她的情意不深,就不会有装扮换衣后的一吻,晏怀竹就不会中毒,而中“缚魂”的人就会变成江沉阁自己。
江沉阁不觉得她有多可恨,更多觉得她是那么可怜,心上人的一点喜欢她都要机关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