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外汇死局
占据张桥的假办公室，接到一桩办公室差事。第二天沈维德起床，犹自不敢相信。
身在内地老家的表哥，专门打来国际长途，交待替他邀请三个供货商喝茶。解释推迟提货的缘由，并转达歉意。
“呜……起这么早？”
“那你继续睡吧？”
“真去翠华餐厅早茶？”
“想去的话，你有二十分钟。”
“嗯……好吧!”
早上七点半，沈维德收拾好自己，等待嗜睡的老婆，走出门外抽烟。
昨天接电话，沈维德忍的辛苦，没说表哥多此一举。当下内地是卖方市场，港九是买方市场。通俗讲，内地供货的是大爷，港九供货的是孙子。实在过意不去，打个电话致歉够意思了。表哥的习惯思维，一时半会改不了。
住人家的房、开人家的车、享用人家的好东西，听话照办就是了。沈维德昨天即刻预订早茶位置，并联系上三个供货商，约好今早喝茶。
“怎么了？”
“没事。”
两小时后，和三个供货商告别。沈维德走出中环的翠华餐厅，有点魂不守舍。老婆刘子祺以为他心疼花几百块埋单，劝慰说：“回头找桥生报销好了。”
“等桥生过来，搞不好要半年，那时他才不认账。”沈维德有心逗老婆。
申请港九工作签证时间没个准，十天半月或者半年、一年很正常。找姑妈或表哥报销难开口，刘子祺被难住了，娇嗔说：“你去堔镇找桥生好了！”
“好的，抽空带你一起去。”沈维德偷笑。
六年国际贸易不是白跑的，沈维德十分钟就让三个供货商把他当大爷，最后埋单是谁不知道，反正不是他。魂不守舍是沉浸于张桥的生意中，供货商反映的信息，加上本身对电脑的了解，他发现张桥选择的生意很有搞头，而且是大搞头。重要是，自己有插一脚的机会。
和老婆回到张桥的办公室，想来想去，决定试探一下办公室主人。
“喂，你好！”
大哥大响了。张桥接听听出声音，大叫道：“德叔，限你一分钟讲完，我这边话费贵的要死！”
“噗……”李师傅忍不住偷笑。包车六天了，他和年轻的雇主已熟稔。
沈维德开口梅杰访华股市涨，三支股票连涨三天。张桥没听两句打断，奶奶通报过了。沈维德识趣换话题，说起和三个供货商喝茶。
“哦……好，有劳了，德叔。”张桥口头感谢，心里苦涩。
他老爹叫他打电话给供货商解释、致歉，他已经做了。没想又叫小表叔请供货商喝茶，一着臭棋啊！外人窥探货源交易，无异于摸到公司的本钱。以小表叔的智商，早晚察觉公司资金远超二百万。届时又要编织谎言掩饰，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你是神人，请指点迷津。”
“没开玩笑吧，你也能混进邵氏、tvb？”
接下来，小表叔聊起自己的工作去处。张桥提起了兴趣，资金暴露的隐患也忘记了。
小表叔的工作选择面，令人吃惊。尽管知道当下内地或港九，有大学文凭就是天之骄子。港九比内地更甚，薪酬体现的最直观。有文凭起薪达六到八千一月，比没文凭的高一倍以上。但是，沈维德毕业六年了，混的像个二流子，居然有机会混进邵氏或tvb。
“什么叫也能混进邵氏、tvb？表叔我中大毕业、警察世家、老豆跟邵六叔是乡党，姑妈和方小姐又是牌友……”
“停、停、停！关键在最后一句，哈哈……什么指点迷津？敢情你故意向我显摆。”
“喂，显摆什么意思？”
“我和你站港九街头，本来没什么区别。你非要亮出永久居住证给路人看，这就叫显摆。”
“切……你是自卑感作崇，迫害妄想症。”
“没电了，拜！”
两人话说的不少，却没在一个频道。沈维德拿工作选择暗示：小子，赶紧高薪聘请我吧！张桥则从邵氏、tvb字眼，联想到“电影金矿”，一点没感觉出小表叔的“求职”意向。
结束通话，张桥仍欲罢不能。点燃一根烟，失神望窗外。
后世有人总结，九十年代到新世纪最赚钱的两大产业，一是高科技，二是电影。这一特性，北美尤为突出，高科技已露峥嵘。而往后十年，是北美小电影公司和独立电影最辉煌时期。小投资大收益的片子，比比皆是。
要不要试水一下呢？
张桥的幻想，并非白日做梦。前世，曾主持投资六部电影，是其中两部的监制或制片人，实打实掌控过剧组。拍电影的流程一清二楚，卖电影的道道也知之甚详。2016年后经常跑北美，大半时间是跟好莱坞打交道。
“张生……张生！”
“啊，怎么啦？”
“你看看，是这家广告装潢公司吗？”
“啊，对，靠边停车。”
李师傅提醒，张桥浑浑噩噩下车。电脑公司八字没一撇，居然想拍电影？他摇头苦笑，大步走进广告装潢公司。
另一头的沈维德到时间当司机了，将姑妈祖孙仨接回自己家吃晚饭。姐姐、妹妹两家没回来，七个大人四个小孩，餐桌够坐。
大人们边吃边普通话聊天，三支股票自然是主题。今天收盘，涨幅没有过去三天大，平均五个点左右。股票聊完，饿也吃饱了。喝茶时，沈维德介绍起今天帮忙安抚供货商的情况，又讲出自己的见解。父亲沈如希问：“你是说，桥生卖电脑也能挣大钱？”
“不可能。”沈维华最不看好张桥的生意，“初期或许有点生意。但pc太贵了，一台上万元。内地平均工资不到二百，最高的堔镇才四百上下。可以说，pc个人购买这一块，基本不存在。再就是pc操作复杂，只有上过大学并受过专门培训的人，才能熟练使用。这么一来，销售对象注定限制在国企、学校、科研单位。市场不大，容易饱和。”他和经济专业的姐夫讨论过，不是乱说。
沈维德举起大哥大说：“这个在内地售价三万，能买三台pc，话费比我们这边贵一两倍。八七年开始在内地销售，排队买还得找关系。到现在四年了，售价仍高达二万五，说供不应求夸张点，供货商一年比一年赚钱是实实在在的。大哥，桥生说的对。港九弹丸之地，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内地市场，远比我们想象大的多。”
他以前和大哥的想法相近，喝下午茶时，一个供货商说：“要是张生卖pc跟卖大哥大一样，大家就发了。”他一下子茅塞顿开，重新审视张桥的生意。他是内地常客，很快意识到眼光的局限。十亿人的市场，哪怕人均gdp低下，但只要卖对东西，发财指日可待。
“大哥大和pc不可比。大哥大有炫耀的作用，让人一眼看出你的财力，为生意谈判加分。pc那么笨重，只能放办公室里，总不能扛出门做生意吧？”
沈维华说的，沈维德考虑过，放下大哥大反驳道：“不用扛出门。大哥，生意终究是在办公室谈成的。港九稍微好点的公司，谁家办公室不摆一两台pc？炫耀之外，真正的实用。拥有高科技办公硬件，向客户显示自身的高效和实力。内地全力发展经济，pc绝对不可或缺。那么多个省份，那么多个大城市，那么多国有企业，那么多高校、研究所？即使从实用考虑，十年内，pc市场不可能饱和。”
了解供货情况后，沈维德发现，张桥并不像其他电脑公司那样，整机进货整机卖。而是只进零配件，自己组装整机。货源来自美、日、韩三国和宝岛，如假包换的国际贸易啊！他禁不住浮想联翩，这里头可施展的空间太大了。估计张桥也想不到，非他出马不可。今天试探无果，没有动摇他的信心。
“维德说的有道理。”
大嫂李安娜开口了，“我想，看出内地pc市场巨大的商家不会少。但是，pc是国外的产品，无论整机或配件，都要用外汇购买。而内地的外汇制度，维德你懂的。简单说，桥生的生意必须有外汇支持。他那二百万港币的货卖光，收入的是人民币。再想进货，只能从黑市兑换外汇。如果算上差价还能挣大钱，那我服了他是神人。”
学历低也是金融从业人员，一剑封喉啊！沈维德闭嘴了，再争论下去要露马脚。
“到时，最怕他在黑市碰上公安卧底。”沈维华又补一刀，夫妻俩双剑合璧。
沈如希看了看保持微笑的姐姐沈如梓，欲言又止。
作为正宗专业人士，沈维德哪能不知道国内外汇的艰难？只是，他很奇怪自家兄嫂发了狠的拆台？小辈指点炒股，说挣钱就挣钱。心理失衡或许有，不至于拉仇恨呀？
姑妈虽然不参与讨论，但一直在做笔记。谁都知道姑妈希望张桥考研，而不是做生意。张家老太君，一言九鼎。只要发话，张桥保准玩完。这不是好事情，他沈维德目前不希望看到。不过，他不怎么担心。姑妈宠溺大孙子，也是有目共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