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相濡以沫
大周炎德二十五年夏日的暴雨来的又急又快,皇城的丧事办得又慢又长。
谢贵妃没有挨过这个夏天,但她撑到了周珩定下皇子妃赵夷则的那天,所以周珩并没有被过继给赵皇后。
威远伯府与谢府也正式定下婚期。
我孤单地哭了一场,过后便发起了高烧。
烧的迷迷糊糊间,恍惚有人来找我,好像是谢长秋。
这些日子我已经把信件全给她看了,还有我与顾叙的事,给她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遍。
她又来做什么,我真没心情安抚她,头好痛。
一张冰凉的丝帕盖在我的头上,“谢长宁,我要去南华寺祈姻缘了,好久没出门了。难得母亲答应。唔,听说那里很灵验,姐姐我好心顺便替你求一求,以后你再也不用帮我写课业了,早点好起来吧。”
我迷迷糊糊答复了个“嗯。”
谢长秋冰凉的手在我脸上拍了拍,转身走了。
一夜未归。
我爹慌了,谢夫人慌了。
冒死逃回来的丫头哭哭啼啼地说山路遇上了一伙歹人,见人就杀,谢长秋的马车被歹人围住。
谢夫人当场晕厥。
病歪歪的我一听这消息都垂死病中惊坐起,连滚带爬进了谢长秋房里。
无论明天如何,谢家嫡女今夜必然在闺阁待嫁,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清清白白,安安稳稳。
我一夜没合眼,第二天病的更重,眼皮都快抬不起来,照样打起精神。
求求上天,我以后一天给你磕三个头,谢长秋千万别出事。
第二天没有消息,谢府像极了一座压抑的火山,还没有爆发,我就病成了火山爆发后的余烬。
第三天,一辆马车停在了谢府门口。
是周珩的马车。
周珩的人找到了谢长秋。
他说:“舅舅,你先拦着舅母。”
谢长秋再也没能进到她的闺阁。
我那时病的晕晕乎乎,不知道谢长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正院谢夫人房里传来一声母兽般的哀嚎:“我的秋儿啊!”
声声泣血,竟不似人声。
我眼前一黑,哇地一声,吐了一口血。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谢夫人正在帮我盖被子,温温柔柔,无比慈祥:“秋儿醒了,来,喝粥,粥太烫,娘给你吹吹。”
我一时摸不准情况,试探道:“母。。母亲。”
多日不见,谢夫人的鬓角变得斑白,保养得体的脸庞像是老了十岁,可她的眉目依旧温婉,是对谢长宁从未有过的慈爱:“秋儿,不要蹬被子。你从庙里回来就着凉了,为娘的心一直揪着,生怕你有个好歹。幸好你没事,来,喝粥。”
我越来越蒙了。
一眼望进谢夫人那双眸子,满溢着慈爱与温柔,可那眼底深处却黑压压不见人影,渗人的很。
谢夫人身后的侍女,拼命朝我挤眉弄眼。
我满含疑虑,一一应承,哄的谢夫人十分欢欣,还说要亲自给我下厨炖汤。
我忍到所有人都走了,遏制不住地发抖。
大病一场,我竟然看不懂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了。
幸好我的父亲来了。
他好像也老了十岁,眼角的皱纹刻满疲惫。
“长宁,以后你就是长秋了。半年后要嫁给顾叙的谢家嫡女,谢长秋。”
他眼中的复杂情绪让我实在问不出“真正的谢长秋去哪了。”这个戳人心肺的问题。
于是,我改口问:“谢长宁呢。“
他既赞许又悲哀地看着我说:“病的很厉害,送到乡下庄子里了。”
谢长宁还没死,我娘不会伤心欲绝。
可是,谢长秋到底去哪了?
我的父亲站在谢长秋的闺阁门口,背对着我说:“长秋,不要问。”
我不敢问,新来的小丫鬟也不会问。
谢府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葬礼的痕迹。
好像我从来都是谢长秋。
清清白白,在家待嫁的谢长秋。
我不想在谢长秋的闺阁里待,但是精神不正常的谢夫人很疑惑为什么谢长秋非要搬出住了十几年的闺阁,我没办法回答。
我真的好难受,只好去以前从来都不去的佛堂,求别人,求自己,求谢家。
日子一天天过去。
久而久之,我也以为我是谢长秋了。
我和顾叙的婚期越来越近,我在贵女宴会上的适时出现打破了所有暗流涌动的不堪流言。
他们都说我与顾叙青梅竹马,佳偶天成。
他们说一次,我难受一次。
我越来越排斥顾叙,越来越悲观看待我们的婚事,可我什么都不能说,不光是我,还有整个谢府。
谢府操持的这场婚事很像一件华美衣服,漂漂亮了,赏心悦目,但是谢夫人时好时坏的精神状况,和我爹锁死再难展开的眉头让我觉得这件衣服里爬满了虱子。
我的悲观可谓是先见之明。
婚事并没有如期举行。
因为先帝驾崩。
国丧。
周珩的皇子妃姓赵,他的嫡母也姓赵,周珩的母亲是先帝后宫有子妃嫔中位分最尊者。
被先帝称赞过“此子类我“的大皇子残了,准备趁先帝病重联合岳家搞事情的二皇子流放了。
先帝膝下其他的皇子还是小屁孩。
于是,三皇子周珩先成为太子,再成为皇帝,顺理成章。
得知婚事推迟,我莫名长出一口气,我不想这么快嫁给顾叙。
我觉得我还没有从那场高烧走出来。
又觉得伤心,陛下驾崩,周珩登基,赵太后垂帘听政,想必周珩已经不是以前的周珩了。
我也不是谢长宁了。
岁月,能改变的太多了。
两年后,我渐渐从那场高烧里走出来,慢慢地学会做谢长秋,做谢夫人心爱的女儿,做谢家的嫡女,准备做威远伯府世子夫人。
但我还是没能嫁成顾叙。
因为周珩找上我。
他站在内院的时候,真把我吓一跳,他一袭紫衣,随风舞动,好像还是那年的少年,只是他腰间扬起的明黄丝绦提醒了我。
他已经是皇帝了。
“谢长秋,朕需要你。”
他也习惯叫我谢长秋了。
“您说。”
我也习惯我是谢长秋了。
”进宫。朕缺个帮手。“
“好。”
我们没有再互相嘲讽,也没有提昔年的恩情,赵太后垂帘听政,赵皇后坐镇中宫,周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说要给我后路的周珩了。
他坐在九五之尊的座上,身后只有一道珠帘,没有后路。
“你不是谢长宁,你是谢长秋。‘周珩收敛起劝慰笑容,认真道。
我从他无波无澜的眸子里看出来,他又生气了。
”你说,你想让谢长秋做什么。“
我也生气,掏出锦凳自己坐了。
周珩自顾自坐在地板上,面不改色心不跳:”怀孕。“
我差点从板凳上摔下去,周珩贴心地扶住凳腿:”假的,朕依然觉得你无胸无脑,一马平川,琴棋书画样样不如我的宠妃,机关算计样样不如世家嫡女,以后不是刷恭桶就是进冷宫。朕可不想未来的皇儿有个住冷宫的母妃。”
“这段时间,我算计了几回赵家人,赵太后很不高兴,我得给她找个出气筒显示我的孝顺。前朝不行,那就只有后宫。你是我的宠妃,又冒犯过皇后,你看我现在为了安抚赵家,狠狠收拾你,让赵太后放松警惕,让皇后以为我还喜欢她,多划算。”
“你现在只需要称自己怀孕,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宽容你。你抖什么,怕朕过河拆桥直接把假孕甚至通奸的帽子扣你头上,谢长秋,你不要脸,朕还要脸呢。”
混蛋,渣男,老狐狸!
“你这眼神,好像在骂朕混蛋,渣男?“
“不是,不是,陛下神武,臣妾佩服,我觉得您还有后招。”
周珩趁我起身,一把抢过绣凳垫在自己龙臀之下,对我的昧良心夸赞非常受用:“说的好,按照计划,你还要滑个胎。至于戕害龙嗣的人选,朕还没想好。”
周珩既然说了,那我怀胎这事板上钉钉,我默然一会儿又问道:“顾叙的事你不打算说说?“
三年时间足够我和周珩倒腾,京都纷乱在所难免,我与谢家都无法独善其身,但我希望顾叙远离帝京,不要搀和进这些是非。
可是,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
”他主动要娶赵怀芳,于是赵太师亲自上书让朕放他回来。顾叙要做赵家的乘龙快婿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伤心了?“
我全身发抖,最后郑重跪倒:”陛下,臣妾别无所求,愿为您肝脑涂地,只求您事成之后,放他一马。“
威远伯府向来忠君,不掺合皇族争斗。
威远伯还在周珩登基时特意表过忠,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令周珩印象深刻,周珩还说威远伯那模样不像要跟他表忠,倒像是周珩要灭他九族。
结果顾叙迎娶赵怀芳,极可能代表独善其身的威远伯府倒向赵家阵营。
周珩说过他此生最恨背叛,最恨欺骗。
还记得他提过的”宫斗样子很可爱的“的,他宠爱了两个月的妃子吗?
周珩的确喜欢她,因为她蠢的没有心机,能极大的满足他在深宫中作为一个人的情感需求,哪怕他以后很可能不宠她了,他也乐意给一个浣衣局出身的婢女不错的后半生。
前提是那个女人不是先帝大皇子安插的探子。
多可惜。
周珩曾经站在谢长秋闺房的窗边,遗憾地指着冷宫对我说,他以为他在那个蠢女人面前不需要做戏伪装,可以逃避争斗,好好休息一会儿。
结果那个女人确实蠢,蠢到直接下毒到周珩最喜欢的六安瓜片里。
周珩不疑有他,直接喝了一口,一入口就觉得不对,那个女人连药味都不带掩盖的。
周珩很伤心,也很喜欢那个女人。
哪怕他把她打入冷宫,每天强灌一点毒药,等她受尽折磨而亡,他依旧乐意把她的骨灰埋在皇陵之畔,有时候心情来了还会去悼念她。
我哆嗦着身子问他:’陛下,你不怕她化成厉鬼找你麻烦吗?埋在皇陵,你也不嫌膈应得慌”
他先是低低咳嗽两声,然后用帕子捂住嘴,最后把帕子一扔,脱下狐裘盖在我肩膀,笑得和蔼:“皇陵风水镇厉鬼,永世不得翻身。“
”每次去看她,朕都会牢牢记住被喜欢的女人背叛的滋味。长宁,你也要好好记住朕的话,连同以前的周珩一起记住。”
“朕不信枕边人,男女之情会干扰人的判断,太碍事,唯有利益才是长长久久的。所以啊,表妹,你进宫,朕不会碰你,也不要求你喜欢朕。你只要知道,朕在,谢家在。”
周珩坐在绣凳上居高临下看我:“谢长秋,你就这么喜欢他?”
“我骗他多年,又负他在先,最后还要害的他远走边关,甚至倒向赵家。陛下,你让我干什么都行,事成之后,放他一马。”
晕黄宫灯为周珩的黑衣嵌上一层金边,他笑着搓掉手里爬墙的黑灰,再温柔地拍了拍我的头顶:“真是我的好爱妃。走,咱们先怀个孩子去。”
我怀孕三个月的消息传遍宫闱,周珩解除我的禁足,并且正式下旨赐婚赵怀芳与顾叙。
顾叙进宫谢恩的当天,我挺着隆起的腹部在太液池见到了他。
他瘦的厉害,一双眸子却越发炯炯有神。
他细细打量我,半响不曾说话,眼里是我看不懂的神色。
我记得我执意进宫的时候,我爹半分惊讶的神情都没有,相反斩钉截铁道;”好,顾家的婚约,我立马给你解决。“
自从我变成谢长秋以后,我爹办事效率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当天黄昏,顾叙就站在谢府门口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地喊:“长秋!长秋!长秋!“
惊得谢夫人都跟着疯魔,披头散发的谢夫人挥舞着一根白绫,赤足奔向大门惨嚎道:”长秋啊,我的长秋啊!“
我实在无法,吩咐婆子拦住谢夫人,对着大门吼道:”你快滚啊,别挡着我进宫。我喜欢周珩,我告诉你,那些年给你的信都是我找人代写。”
“长秋,我不信!我不信!你说过你也喜欢我的,谁在喊,长秋,你怎么了?长秋!“
谢夫人疯得越喊越大声:”长秋,我的长秋!”
鬼都听得出来不对劲。
顾叙不信也得信。
我扯着嗓子喊:”我早就喜欢周珩了,不信你问问谢府下人,哪次周珩来,我不是跟着他跑!代我去见你的,是我的妹妹谢长宁。别自作多情了,顾叙!“
不知过去多久,院子悄然寂静,独留被婆子带下去的谢夫人哭笑之声,在风中哀哀回荡。
自那天后,听说顾叙重病一场,期间顾家送来无数的信件,我一律不收。
说不定哪天我就被周珩的宠妃们斗去洗马桶了,何必给多余的希望。
我以为顾叙死心了,结果,我进宫那天,他居然去宫门跪了一夜。
仔细算来,我很久没有听到顾叙的消息了。
如今乍然见到,我的第一反应是周珩又在坑我,打算匆忙离去。
顾叙忽然喊住我:”娘娘,谢长宁还好吗?“
”。。。。。“
“家妹染病,庄子修养。“
”哦。“
一次平淡无奇的对话。
我怀孕三个月的某一天,周珩难得来月华宫留宿。
打工妃乖觉地在半盏茶之内从腹部抽出枕头飞快打地铺,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喊:”陛下,奴才有事禀报!”
吓得我赶紧把枕头往肚子里塞。
近来忙于朝政,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觉的周珩气得扬声道:“何事惊扰!“
”皇后娘娘有喜。陛下大喜!“
晴天霹雳!
喜气洋洋的小太监没有注意到我和周珩的诡异神情,滔滔不绝地说皇后饭后呕吐,叫来太医有孕三个月,娘娘非常高兴。
算算日子,正是周珩把我封宫,跑去凤仪宫赵皇后那里被迫营业有的孩子。
逼得我捏着鼻子装贤惠推周珩去看皇后,周珩捏着鼻子夸爱妃真贤德,朕想和你多呆会。
等小太监都喜气洋洋地走了。
我和周珩大眼瞪大眼。
我的眼里写着:谢家要倒霉了。
周珩的眼里写着:朕的皇位不稳了。
我艰难地收敛震惊,痛心疾首道:”怎么回事?陛下,你保卫龙椅的意志不坚定啊!年轻人,难免扛不过红粉佳人的诱惑。我知道赵皇后美貌又对你有情,诱惑大大的。但你能不能在这个时候把持自己,你忘记你说过的话了吗?“
“但凡挡路的红粉佳人,在你眼里,都是红粉骷髅!“
“三个月才发现怀孕,人家有备而来啊!说好的红粉骷髅呢?嗯?“
我在心里拼命咆哮:打工妃今天翻身骂上司了!
我越说越起劲,周珩难得被我训斥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抹掉我砸在他脸上的唾沫星子,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脏话:”不可能,老子明明服药了!“
“你还老子,你马上就当老子了!难不成是赵皇后绿了你?“
“滚!“
周珩忍了好一会儿,再次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名字:”姬令仪。“
???
”你当老子关人家未嫁姑娘啥事?这孩子揣赵夷则肚子里,关姬令仪啥事!“
我猛然想起《宫斗妃守则压轴篇》第五章第三小点第一细则,震惊之余大不敬指着周珩道:“争宠压轴篇之借腹生子!难道你和姬令仪…”
实验证明,在屡次宫斗中,我的记忆能力和举一反三能力得到了质的提升:“姬令仪可是先代越国公最重视的嫡孙女,先越国公甚至指明她的婚事由自己做主,连她的父亲都不能掣肘。她居然肯为了赵夷则牺牲到这一步,狠心委身于你?感天动地姐妹情!“
周珩向我投来的白眼深深表达了他怀疑我是个智障的真实想法。
沉浸在打工妃翻身做主人梦想里的我继续教育皇帝:“表哥啊,现在不是效仿舜纳娥皇女英的时候,当心纳对飞燕合德,人家燕啄皇位!“
周珩的白眼翻到天上了,他约摸对我满嘴跑马车的狗血实在忍无可忍,这才吞吞吐吐告诉我真相。
他自从和赵夷则成婚,就没打算和她生孩子。
但是给她偷偷灌药的法子太不人道,被发现了还容易让人家黑化,冷落她又怕赵太后作妖,赵太后往他后院塞的人够多了。
于是乎,他找来了南疆秘药碧雪草,效用嘛,跟避子汤差不多。
男人用的。
但是赵夷则居然怀孕了。
排除他戴绿帽子的可能性,那就是碧雪草的药性解了。
周珩没有动过凤仪宫的吃食,唯一的可能性便是香料。
那几天赵夷则殿里点着的熏香与平常大不相同,一定是碧雪草的解药。
”那么问题来了,跟姬令仪有个锤锤关系?‘
周珩恨铁不成钢地瞪我一眼;“你上次御花园没领教到她的狠辣手腕深沉心机?活脱脱的赵太后第二,知道为什么上次你惹姬令仪,赵太后勃然大怒吗?我告诉你,若不是这个女人在背后给赵太后出谋划策,我早就把赵太后赶回慈宁宫养老了。”
“我说越国公府前阵子派人去南疆干嘛,合着在这等着我。”周珩磨牙磨得咔咔作响。
我犹疑道:“越国公府这些年虽然因先越国公之死而日薄西山,到底是百年世家,真要同赵家论起底蕴来,越国公府更胜一筹,如今只要这两家联手一天,赵太后就屹立不倒。”
“不是越国公府和赵家联手,是姬令仪肯帮着赵家,越国公府这一代的脑子都长她一人身上了。朕从来没见过这么麻烦的女人。”
我腹诽,是不好骗吧。你是不是勾搭过人家,结果人家没买账反过来对付你,这才气急败坏。
“朕得想法子让她和赵夷则决裂。”
“姬令仪又不喜欢你,你还想怎么样,把她杀了?”
”杀了她?“
周珩忽然奇怪地笑,笑得我脊背发凉:”朕可舍不得。一个有趣的女人是多好的一把刀呀。“
???
我严重怀疑周珩被那个皇陵宠妃伤害后,觉醒了变态属性。
”谢长秋!“
”到!“
“你的枕头该掉了!”
我滑胎的时机选得刚刚好,赵夷则和我无冤无仇,可谁让我是打工妃,种种证据指向皇后,周珩在人前装腔作势护住皇后,只把皇后禁足,惹得赵皇后眼泪汪汪,妾心如一地拜别陛下。
这一手下去,等赵皇后生完孩子,赵家不倒霉,倒霉的就是谢长秋。
赵皇后的孩子给了赵家人极大的勇气,探子回报说赵太师最近和军中将领联络密切。
周珩捏着密报,笑的阴险。
他说得益于我前阵子在后宫嫔妃之间的作妖,赵太师的儿子被他使计调离京都,乐嫔和嘉婕妤的爹没有阻止。
云嫔的爹已经倒戈了,随时随地准备捅赵太师一刀。
周珩得在当老子之前,锤倒他的丈人老子。
我撑着服药后虚弱的身子,又一次向他求顾叙的事,顾叙和赵怀芳定好婚期以后简直是蜜里调油,得尽赵太师看重,官职扶摇直上。
我不怕他变心,我只怕周珩连带他一起锤死。
我眼泪汪汪地求他,鬼哭狼嚎地表示要给他当一辈子的打工妃,皇陵打工妃也成,只求他事成之后,一定要放过顾叙。
周珩嫌弃地掰过我的脸,避免我的鼻涕眼泪弄脏了他华贵的龙袍:“君无戏言,谢长秋你有完没完。”
我不死心地抱住他的五爪盘龙袖口,直把脏兮兮的一张脸往上凑:“哥,你给我写道圣旨呗。“
周珩死命抵抗,最后忍无可忍捏住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嫌弃道:”顾叙怎么对你这么个无貌无脑的歪脖子树一往情深。“
???啥?
”他是朕的卧底。你满意了吧。“
等等,你们不是夺妻之仇吗?
他和赵怀芳是假的?
“顾叙骗赵怀芳感情获取赵家信任?是受你指使?”
顾叙那老实巴交的德性还有做渣男的天赋?
“不是,他自愿去的,自愿骗赵怀芳,还可能准备杀了她。”
瓦特顾叙不可能是这种人。
为了避免周珩骂我蠢,我四十五度角仰视周珩让他看见我眼底满溢的问号。
周珩很满意我仰慕的目光,为我解惑:“知道什么叫做‘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吗,因为谢长秋,顾叙恨惨了赵怀芳。”
直觉告诉我,他说的是真正的谢长秋。
他忽然叹息道:“你的姐姐谢长秋怎么死的,你猜到几分了吧,之前不告诉你,也是为大局考虑,怕你太蠢露马脚。”
我想起谢夫人抱住我一声又一声的长秋,发病一次又一次地挥舞白绫,自然能猜到五分。
谢长秋一定是吊死的,这一幕被谢夫人看见了,导致了一个母亲的疯狂绝望。
至于能让谢长秋自尽的原因,想必是世间女子都不敢面对的痛苦。
是…赵怀芳做的吗…我感觉心口闷闷的,像有千万把刀子在凌迟。
随即我对陷害赵皇后产生的那点圣母心和愧疚早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要把冷宫十大酷刑在赵怀芳身上用个遍的决心。
去他赵家列祖列宗的武德。
老娘要打死姓赵的小贱妇。
周珩抚过眼皮,颇有几分真心沉痛道:”赵怀芳喜欢顾叙,顾叙当街拒绝她,言称只爱谢长秋,所以赵怀芳嫉恨之下就做了那种事。此事一经捅出,不仅谢家女声名完了,赵家和谢家便是不死不休,谢氏如今衰微,必然斗不过赵家,赵家绝对不敢让怀恨在心的谢家起复,谢氏很可能一蹶不振。“
“是以哪怕我们后来查出真相只能隐忍不发,谢家蛰伏着,等待将赵家连根拔起的机会。所以你爹这么快就同意你进宫。“
我想起那年黑压压的夜晚,谢夫人经年不断的惨叫,谢府的压抑窒息,抓着周珩的胳膊咬牙切齿道:”周珩,什么时候给赵家安一个肆意戕害皇嗣,杀害宫妃的名头?“
周珩被我摇晃得咳嗽两声,无奈道:”别激动,我还用不上你的命,替我做一件小事,拿令牌出宫去找姬令仪,把你我所有的交易都告诉她。
”并且替朕带话,看女人们为了男人吵架太肤浅不是朕的爱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赵家能给她的朕也能给,赵家给不了的朕也能给。“
“朕喜欢看三顾茅庐。刘备得诸葛,乃如鱼得水,但凡名臣,谁想遇上扶不起的刘阿斗呢,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姬小姐明白否?”
“纯妃之事便是朕的诚意,姬小姐领悟否?“
周珩特意为谢长秋指导编写的《打工妃守则》第一条就是蠢不要紧,知道自己蠢就好,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上司(周珩)的话就是行动纲领。
我大概这辈子只有给周珩当打工妃的命。
因为递完话回宫后,我也没整明白,姬令仪跟周珩打得什么哑谜。
为啥姬令仪只比划了个”二“的手势,周珩就眉开眼笑。
反正他猖狂的笑声告诉我:他挖赵家墙脚挖成功了。
赵家倒在赵皇后怀孕八个月之时,败在皇帝的多年绸缪之中,败在各大世家的联合围剿,败在赵氏背叛的下属,还有。。。越国公府姬氏。
明面上,越国公府姬家对朝中大变袖手旁观,独善其身。
暗地里,姬氏下手的确又狠又快,还露不出一点马脚。
越国公府在算计赵家这方面出了大力。
这是周珩私底下告诉我的。
我问周珩,姬氏得了他什么好处,帮他扳倒赵家,连个功臣的名头都没捞到。
别人甚至开始传言周珩会连姬家一起清算。
因为朝堂大变期间,越国公嫡子,姬令仪亲弟弟突然重病被送回老家修养。
既是重病,姬氏那位公子连夜被急匆匆抬上马车送出京城也说的过去。
但这事细思极恐就恐在第二天有人看见有血迹从国公府门口蜿蜒至马车车轮印记。
不到半个时辰,血迹被越国公府下人面无表情擦干净,并且轻描淡写表示昨夜惩罚了一个偷东西的下人而已。
惩罚下人用得着国公府半夜灯火通明?
看那灯火方向好像是姬氏祠堂。
越想越渗人。
过几日,某位给姬氏嫡公子当伴读的远支子弟无声无息消失后,这特么就更渗人了。
更绝的是,那位旁支子弟的朋友上门问起,姬家众口一词说没有这个人。
嘶,明眼人看的出来,这事不止姬氏家事这么简单。
如果我不知道内情,我也会以为周珩要对姬家下手。
周珩笑而不语,转而换了话题,问我愿不愿意留在宫里升职当贵妃,允许我长期带薪休假。
我说不乐意,我不想在冷宫退休。
他像是遗憾,又像是解脱,静静打量我好一会儿,像是要把我整个人看遍。
半响,周珩不辨喜悲地说:”既然你不乐意,纯妃谢长秋可以死了。谢氏族规,未嫁女失了清白连祖坟都入不得,朕让她葬皇陵,给舅舅舅母一个安慰。你可以从庄子里回家了,长宁。“
我的眼眶为何会酸涩,是被周珩欺压得太狠了,不欺压反而不习惯吗?
周珩满足了我被欺压的心愿,拍拍我的肩膀说:”自己找个死法,不许烧我的宫殿,不许搞出闹鬼,不许滥用朕的鸩毒,死可以,花朕的钱不行。优秀的宫斗妃要学会自己创造价值,而不是损失。”
我最后一次找上赵皇后的那天,她正在凤仪宫品茶,八个月的肚子分外扎眼,周珩说赵家倒了,他可以考虑做老子。
赵皇后待在凤仪宫也好,去被圈禁起来的慈宁宫同她姑母作伴也罢,他都不会拦着。
赵夷则见我来了,平平淡淡招呼我坐下,像是赵家还没倒的模样。
我注意到案上小几放满了栗子糕,俱是她口中周珩爱吃的。
她注意到我的视线,温温柔柔问:”陛下喜欢吃栗子糕吗?“
我一噎,干巴巴道:”喜欢吧。“
周珩说他也忘记了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栗子糕。
赵皇后抚着肚子,整个人浮现一种柔美的光辉:”他总算有一件事肯信我,也总算有一件事没骗过我”
”谢长秋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赵怀芳所为,因果得偿,无怪他人“
我忽然不想听她说下去了,在我逃离凤仪宫之前,赵夷则忽然叫住我;“谢长宁,你知道为什么贤淑一辈子的姑母会违背先帝旨意吗,先帝为何临终之前向她道歉吗?”
她也不管我听不听的见,径直喊:“因为和她恩爱一生的先帝从来都不想让她有自己的孩子!他宁愿让周珩娶赵家女,也不敢让周珩成为她名义上的儿子,她的徽号那么长,那么长,可她的名下永远是空的,是空的!”
纯妃谢长秋死于小产引发的病症。
陛下伤心至极,加封她为“明德贤懿皇贵妃”,风光大葬皇陵。
谢夫人听到陛下加封谢长秋,并让她归葬皇陵的圣旨,像是忽然清醒了一般。
直接提剑去了关押赵怀芳的监牢。
黄昏干干净净地进去,清晨一身血腥地出来。
第二天她便去长平寺带发出家了,只让人把一盒妆奁留给我,打开一瞧,是原来那棵砍了须的老药。
周珩给我的那棵是他自己跟先帝求来的。
我回忆起出宫前周珩的嘱咐:“蠢表妹,早点回去吧,有个喜欢跪宫门的泥坑等你回去栽。你这几年的俸禄朕折成现银送到谢家了。亲戚一场,朕不灭你口了,咱们好聚好散,出了宫门传朕的坏话别怪朕不客气。”
我的眼泪不值钱地往下掉。
辛苦打工十几年,终于熬到病退了。
表哥慷慨之恩无以为报,妹妹我来世还为你打工。
夕阳收敛最后一束余晖,厚重宫门即将阖上时,周珩忽然喊我:“谢长宁,大周山河甚美,别总窝在帝京惹老子灭口。你那蠢脑袋瓜子早点忘记宫斗那些破事,省的被自己蠢死。”
“知道了,知道了。”
“还有!”周珩忽然有些寂寥,“缺钱只管找我,表哥在你心里以前是什么样子,以后也是什么样子。”
我捧着他送的一盒子珠钗玉冠,感动得热泪盈眶:“听哥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只要钱给够,下辈子,妹妹我还给你打工。”
周珩目光微闪,危险地挑起眉:“是吗?”
我激动地回答:“当然。”
”谢长秋!“
我的身体先于意志作出反应。
双腿迅速并拢,腰背挺直如青松,下巴抬高四十五度,目光雪亮有神:”到!“
“滚去睡地板!”
半盏茶之内!我的枕头呢?被子呢。不管啦先躺再说。
“扑通!”
啊,我的腰。
周珩,你这个、王八…呸,周扒皮。
可惜,
秦世雄派柳伯这种曾经在江湖中名声显赫的人物,来做原主的贴身管家,
但原主却对柳伯刻意疏远,
只不过碍于柳伯在王府中非同一般的客卿身份,不得不按照秦世雄的吩咐,定时听柳伯汇报一些庙堂和江湖上的事……
真是浪费啊!
“柳伯,来,快坐。”
秦昊可不会对柳伯避而远之,
原主的记忆太有限,十分中有分离不开女人,
他正有好些事,想向柳伯请教。
“世子……”
柳伯隐藏在黑袍中的神色微微一顿,
直觉世子今天和以前大为不同,差点以为世子是被人假冒的。
不过以柳伯的眼力,
自然能看得出眼前之人,是如假包换的王府世子。
有点不习惯地落座后,
顿了顿,柳伯出声道:“这次老奴来,是向世子汇报一个好消息,王爷这次和大将军前往楚越边境巡查,果然发现了越人的阴谋和隐藏在边境深山中的奇兵。”
“大将军几日前带军出击,将这支奇兵包围,一举歼灭!连拔掉了越人在边境的十多座据点和百多名眼线,越人丧失情报来源,短时间内,已无力再谋划北伐……”
“陛下龙颜大悦,已派二皇子带着圣旨,亲自来嘉奖王爷和大将军。”
柳伯口中的大将军,不是别人,正是秦昊的大哥秦牧!
只是,
秦昊眉头微微一皱。
陛下嘉奖无可厚非,但却偏偏派和王府不对付的二皇子来嘉奖……
而一旁,
见今日秦昊竟然罕见的露出思索之色,
柳伯心中微微一动,
不由出声:“世子……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今日,秦昊身上处处透着怪异,让柳伯心中好奇,隐藏在黑袍下眉宇间,忍不住带了一丝期待。
“功高盖主。”
秦昊并不遮掩,淡淡吐出四字,表露心中想法。
“唰!”
一旁,
饶是以柳伯的沉稳,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世子……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因为黑袍的遮掩,
秦昊看不到的柳伯的神色,
但就算是秦昊看到了,他也不介意。
以他爹秦世雄的谋略,肯定早就看到了这一点。
事实也是如此,
中原四国,自大楚吞并大宋后,实力跃升,就一直为大越和大英忌惮。
两年前,楚、英之战,秦世雄带兵扫平了大英精锐,并把来援的越军打得大败!
这一战,虽未能将大英灭国,但大英在十几年内,只能龟缩防御,不仅再也无力出兵威胁大楚,还要时时刻刻提防大楚的进攻。
连带着大越国,也和大楚拉开了巨大差距,不敢在正面战争上挑衅。
因此大越国,三年来不断在大楚中布置暗线,企图能在正面战场之外,搞一次奇袭,重创大楚的精锐,甚至是刺杀秦世雄!
但计划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现在,大越布置的暗线,更是被秦世雄连根拔起……
大越,大英两国的威胁,已经消弭。
而大楚百姓又奉平西王秦世雄为大楚战神,保护神,威望甚高!
秦世雄手中更统率着大楚七成的兵马……
换了谁做皇帝,也会坐立不安,
更别说,当今陛下,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
“二皇子,来者不善!”
秦昊做出定论。
柳伯是他爹的人,
他此刻的话,想必是瞒不过他爹的耳朵,
不过,不论他爹已经想到也好,有所准备也罢,权当是在借柳伯的口,给他爹提个醒……
秦昊现在可不希望秦家出事!
一旦秦家被皇室猜忌清理,
那他别说应付来自秦牧的威胁,
只怕是顷刻间,
连一个逍遥世子都做不成了……
一旁,
柳伯是真没想到,
世子居然还看出了二皇子来者不善!
世子这……难道是突然开窍了?
柳伯微微一顿,
说出一条本没打算告诉秦昊的消息:“根据王府中的影卫密保,二皇子这次来,带的圣旨不止一道!”
“有可靠消息称,陛下准备封大将军,为大楚国的第二位异姓王!”
“哦?”
秦昊眉头一挑。
秦牧要被封王?
如果以前的原主听到,只怕会乐得拍手。
但秦昊,却是瞬间做出判断:“这是……分化!看来,局势已经严峻到一定地步了!”
秦昊穿越前,饱览前世五千年古今历史,
柳伯仅仅是吐露几句关键的信息点,结合原主的记忆,秦昊便毫不费力地猜出了其中端倪。
柳伯此刻是真正惊讶了!
分化这一点,就是连他,也是在细细分析之后,才得出的结论!
没想到世子竟是一言道出!
不过,接下来,世子却没再发表任何看法,
反而是向他问了许多关于庙堂和江湖中的琐事……
柳伯心中说不出是何感觉。
暗暗叹了口气:世子,如果能早几个月醒悟,或许会有不同,但现在,王爷已经……
“世子!”
柳伯告辞时,忍不住提点秦昊道:“明日,王爷和大将军就会回到王府,等待二皇子带圣旨前来册封!”
“世子若有时间,不妨多去看看王爷……”
说罢,
柳伯不再停留,一出了寝居的小院后,便化作一道黑影,消失无踪……
“啧啧,好神奇的身法!”
秦昊见状不由赞叹一声,心中却在思索:他现在王府中面临内忧外患,应该尽快培植一支属于自己的可靠力量……
“世子~你怎么在这啊,让嫣儿一顿好找……”
突然,就在这时,
一道魅到骨子里的声音传进秦昊的耳朵里,
紧跟着,便是一股奇异的香风拂面。
味道不素不烈,恰到好处,沁人心脾,瞬间就让秦昊身心一震,忍不住贪婪地深吸了一口,
下一刻,一道软绵绵的身子就扑了上来。
秦昊下意识躲过,
定睛一看,整个人却都不由得一呆!
恍惚中,秦昊甚至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眼前这个媚眼含春,面带幽怨地这个红衣女子。
太魅了!
就是昨晚的徐娇娇,尽管媚,却还在女人的范畴。
而眼前这女子,
却是真正魅到了骨子里,一举一动都是风情,
仅仅一眼,就让人升起一种将其扑倒,狠狠蹂躏的想法。
就在刚刚,
秦昊明明在已经在白楚楚身上灭过火的身子,忽然间又烧了起来!
与此同时,
秦昊也认出了这个女子的身份,
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原主最宠爱的小妾,花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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