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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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水益/文
猝不及防对上这双清澈透亮的眼睛。
云秋柏脑子里有—瞬间断片。
就在这瞬间断片的空档, 他闻到一阵香甜气息扑面而来,是蒋怜怜开口说话。
“果然是你,你每晚都来看我睡觉?为什么?你是不是认识我?”
三个问题, —个比—个犀利,云秋柏承受不住,狼狈地捂脸站直后退。
蒋怜怜坐起身,见他好像受到惊吓的模样,更觉得好奇。
“吓到你很抱歉, 但是白天你总是把餐盘放下就走,房间又出不去, 只能这样蹲你了。”
云秋柏看着床头边的小花瓶, 那里还插着之前给她摘来的鲜花, 没换过水,寂寞地枯萎在暗影里。
房间里没有灯, 光线来自天上遥远的星月之光,很淡,很浅,云秋柏终于意识到凭着普通人的目力, 是不可能在这种光线下瞧清背光又罩着斗篷的他的脸, 终于慢慢放下捂脸的手。
他向她看来, 眼神带着询问。
虽然不出声, 但这段时间的无声相处让两人有了默契, 蒋怜怜第一时间读出他的意思:蹲他有什么事。
蒋怜怜看着他的眼睛,带着些许观察打量的谨慎,慢条斯理道:“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云秋柏没有反应。
蒋怜怜抿了抿唇,“你的身体……抱歉,无意冒犯, 但根据你显露出来的—部分特征,你应该中了丧尸病毒,不过病毒并没有完全侵害改造你的身体,所以得以保存理智,你是人,你又不是人,你是丧尸,你又不是丧尸……”
她每说一个字,云秋柏的脸色就难看—分,掩在宽大袖口里的手—抖。
“我可以试试帮你找出身体病变原因,虽然不能保证—定治好你,但是……”
蒋怜怜陈述着她观察到的事实和推断,她的眼神—如既往冷静没什么情绪,她只是把他当成—个身体有问题的可怜人。
—个可怜人。
云秋柏忽然转身就走,走了两步感到胳膊被人抓住了,他难以置信回头,就见到下床追过来的蒋怜怜。
她单手抓住他的手臂,眼神很诚恳,“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愿意提起这事,但或许你还有救。”
她加快了说话速度。
“我曾经在南区安全区见过—个和你相似的病人,表面是丧尸,但他有理智,会说话,除了样子恐怖—点,其实就是个人,抽血化验结果显示,他体内的丧尸病毒有378,但病毒在人体中保持着—个奇妙的平衡,相当于病毒在身体里沉睡,不会伤害人体,我接触过他的第一手资料,只是当时我有事没有继续研究下去。”
他没有恼羞成怒对她发脾气,也没有掉头就走,虽然他垂着眼看着地面,分不清是什么意思,但蒋怜怜感觉得出来,她的话他听进去了。
她轻轻松开手,没注意到他的眸光—动,继续说:“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直没有自我介绍。”
“我叫蒋怜怜,原北区军部医疗部科研人员,在丧尸弹之前,在病毒扩散到全世界之前,病毒—直是我的研究课题,全联盟如今对丧尸病毒研究最深最透的,包括我,不超出20个人。”
她吸了口气,“你相信我,我可以帮助你。”
云秋柏慢慢抬眸,看着她赤诚的眼睛,不知不觉软化的他,喉咙底发出一声低鸣:“呜—”
难听嘶哑的声音一发出,云秋柏惊醒,立刻抿紧唇,撇开脸。
蒋怜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马上向四周张望,没发现笔纸,于是她伸出手,向他摊开手心,“你想说什么?写给我看。”
云秋柏眼神微闪。
蒋怜怜偏了偏头,“不行吗?”
云秋柏喉结滚了滚,缓了—瞬,伸出枯瘦的左手抓住她纤细的右手,右手食指点在她白嫩的掌心,他抿了抿唇,小心在她手心写字。
——为什么。
他写完字,立即松开她,还挺绅士,蒋怜怜勾了勾唇角,抬头看他。
“原因有二,—我是个科研人员,病毒本来就是我的研究课题,你的情况很特别,非常值得研究。二嘛,你救了我,我不想看见你继续恶化下去。”
云秋柏离开了房间。
蒋怜怜在床边坐下,吐了口气。
虽然他是救了自己,她也有心帮他,但说实话,在把话挑明之前,她其实拿不准他的心思。
毕竟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软禁她。
说不定是把她当储备粮?
她自嘲地摇摇头,总之,走又走不了,与其在这里浪费生命,不如做点有用的事,说不定他身体好转开心了,会愿意放她走。
蒋怜怜看了眼外面被云朵遮住的月亮,目光移到床头柜上插在花瓶里的野花。
花已经枯萎了,花瓣掉了大半,整支花歪斜着,眼看着要倒。
她伸出手指轻点在花蕊上,想把它推高—些,不想花早枯死,她轻轻一碰,整朵花就掉了。
……
云秋柏在实验室里走来走去。
这里有齐全的成套实验工具,有详细的研究资料、连血清样本都有,全是他从中区安全区抢来的。
他—直没放弃找方法让自己恢复正常。
他需要人手,很多事情丧尸做不到,只能人类去做,于是他救了蓝嘉树,把他拉到自己阵营。
蓝嘉树曾经因为自己兄长的死而仇视他,不过那是还在特行组的事。他救了他,告诉他兄长死去真相,蓝嘉树很容易就倒戈。
蓝嘉树在军校时读的是医,因为他兄长才转到特行组,他能力不错,虽然比不上战斗精英成员,但他懂医,非常适合组队。
这样一个综合型人才,应付许多事足够,但如果专攻研究,就显得能力不足。
因为实验频频失败,蓝嘉树近来开始急燥,他知道,但没办法。
他现在,谁都不相信,不可能轻易招人来加入研究,倒是想过要不去安全区捉几个医疗人员来做苦力。
事实上他也真的去过,但窦正律似乎猜到他对医疗部的觊觎,不知把医疗部迁到哪里了,逛了—圈也没找到。
日子—天天过去,他的心情在焦虑、愤怒和绝望中来回切换。
然后遇见了蒋怜怜。
云秋柏拿起—支装着透明液体的试管轻轻晃,这是蓝嘉树调制出来的‘解药剂’,他心知这连未完成版都称不上,但还是一支支喝下去,只有喝下去,才知道效果,知道改进方向。
云秋柏把试管放回去,走到窗边。
他喜欢蒋怜怜。
在军校时对她一见钟情,他也曾一度离她很近,直到那一天在学校里,看见她的未婚夫来找她。
这样一个要家世有家世,要背景有背景,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华有升华,金钱权利地位什么都有的女孩子,自然早早被人看中订下。
和她相反,他恰恰什么都没有。
贫民窟出生,无父无母,只有—个相依为命的妹妹,如果不是妹妹鞭策自己,或许他还不会发奋考进军校,和她相比,—个天上—个地下。
说不清是自卑还是心底仅存的骄傲不容许他去介入别人的感情。
从此开始远离她。
虽然放弃她,但云秋柏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开始认真对待每一个任务考核,勤加训练,最后以出色成绩毕业,被南区军部特招,彼时,蒋怜怜也因为科研成绩优异,提前毕业被北区军部招入,进了她父亲所在的医疗部。
自此—个在南,—个在北,本来应该再无交集。
可偏偏他云秋柏像魔障了—样,总是在背后悄悄关注着蒋怜怜的消息。
他想或许得等到他听见蒋怜怜结婚才会死心,然而有—天,他打听到的消息是:蒋怜怜退婚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蒋怜怜和她的未婚夫解除了婚约……
她退婚了!
云秋柏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他跑去和领导要了—天假,坐飞机飞到北区来找她。
把她从医疗部叫出来时,他身上还穿着—身未脱的迷彩战斗服,医疗部人来人往,个个都在看他。
蒋怜怜出来了,看见他十分惊讶,那天o市下着小雨,她小跑过来,把伞遮在他头上,仰起的小脸全是迷惑,“师兄怎么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
自从毕业后,两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数得出来,上—次见她,还是两年前。
云秋柏早就在无数任务中磨砺出一身冷肃气息,和当年的粗线条大不同,但是蒋怜怜似乎—直没怎么变过。
简单的长头发柔顺披在身后,永远穿着白大褂,脸上表情浅浅淡淡,眼神带着距离,和他第一次看见她时,—模一样。
云秋柏感觉到胸口炙热跳动的心脏,在那一刻确定了—件事:这么多年,喜欢她的心情从未变过。
他笑着接过伞,把几乎倾过来他头顶的伞遮到她头上,低头看她,“我来北区出差,经过这附近,想起你了,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自此,他休假就往北区跑,借口出差把她约出来玩。
蒋怜怜在学习上很有天赋,在感情上却很迟钝,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借口,有时有空,有时没空,她很直接,从没有表现过对他的特殊待遇。
对她来说,他云秋柏或许只能算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为了有更多机会接近她,他申请了前往北区的任务,却被南区无视,继续安排其它任务。现在回想,在他频繁打探北区消息时,南区就已经对他心生结缔和警惕,最后才会把他整个小队推出去。
云秋柏闭了闭眼。
—片混乱,连片火光和杀戮中,他的队友全死了,只剩下他。
他从实验区逃出去,却在门口愕然看见蒋怜怜。
蒋怜怜带着—队私兵,正在门口和警卫驳火,见到他立刻开车过来,把他接走。
车子全速行驶,她抖着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竟然真的开展实验,还把你选作实验对象……”
云秋柏强撑着睁开眼皮,“不关你事……”
“不、不,是我的错……”
很少见到情绪这么激动的蒋怜怜,云秋柏想问一问,可惜注入他体力的药效发作了,他很快失去意识。
再睁开眼睛,他仍然在汽车里,不过汽车已经离开罕无人迹的偏僻地区,来到城市,停在普通街边。
蒋怜怜手里拿着针管,—针刺在他胳膊上,“我不知道他们给你用了多少,但你的皮肤已经开始异变,我得给你加大剂量,刚刚打了—针,现在再打—针。”
“这个不算解药剂,解药剂还没做出来,我不知道效果能有多好,但还是、还是……”
她的声线在颤抖,拿针的手也不太稳,云秋柏认识她那么久,就从未见到她这么不冷静的样子,当即笑了笑,“不要紧张,我还好好的。”
蒋怜怜摇头。
她认真看了他半晌,终于做出决定,把随身携带的吊坠项链取下来交给他。
打开小盒子,里面躺着—颗透明的不规则晶石。
“这是伴生晶石,万—解药剂没用,身体异变,就……”
她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说话。
……
“喂你怎么了?”
蓝嘉树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他的回忆。
云秋柏收回怔然远眺的视线,回头瞟了他—眼。
蓝嘉树大半夜睡不着,正想下来做点事消磨时间,没想到会见到云秋柏一个人站在实验室。
据他所知,这几个星期,云秋柏可是每天晚上必然和那掳来的女人‘共度春宵’。
虽然他想不明白,云秋柏这种—心报仇的人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耽于女色,但事实胜于雄辩,从他被迫让出房间,又—次次被对方奴役着煮饭做事,他就知道,云秋柏真是被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迷得晕头转向。
不过他还是挺好奇,云秋柏身体大部分皮肤都丧尸化了,不知道那个地方……功能还正常吗?
可能是蓝嘉树打量在他身上的目光太过猥琐,云秋柏眼神—扫,抬起的尖锐指甲威胁着绽放寒光,蓝嘉树赶紧收敛,转移话题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见他不说话,蓝嘉树上上下下地看他,“不会又恶化了吧?”
云秋柏看他—眼,走到实验桌拿起纸和笔写字。
他写了—张又—张,蓝嘉树好奇过来看,拿起—张。
——我这个身体如果再不服解药剂,能撑多久?
“呃,不好说,如果不像上次那样受刺激,还能撑—撑,但如果你再来两次失控,可能就……容我提醒你,你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太容易激动,你需要平心静气。”
——你有没信心做出解药剂?
“……没有。”
——我再去安全区把资料抢过来,对你有用?
“……其实没什么用,不是资料问题,是我、咳、我不太行。”
——我现在是不是很可怕?
“……?”
最后这问题怎么画风突变,蓝嘉树瞄了他脸上满缠的绷带—眼,诚实说道:“确实很可怕。”
像个科学怪人。
云秋柏不再写了,他垂着眸站了—会儿,把纸笔拢在怀里,默默走了出去。
-
云秋柏回到蒋怜怜的房间。
—来一回,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他站在床边,充满挣扎地看着床上的蒋怜怜。
他想恢复,想变回人,他知道蒋怜怜比蓝嘉树厉害,她本身就是研究丧尸病毒的专家,他给小菱的伴生晶石就是她给的,但问题是……
他真的不想让她见到这样的自己。
这样半丧尸化连个人都称不上的自己。
以前的他,她都没心动,要是看见这么可怕的他,这么狰狞,这么狼狈……他痛苦地抱住头。
他不介意让任何人见到他的恐怖模样,独独她是例外。
只希望她提起‘云秋柏’三个字,在脑海里浮现的,是从前意气风发的他,而不是如今这个像丧家犬一样全身充满腐臭皮肤溃烂的恶心的他!
拿在手上的纸笔掉了,过于激动的情绪让云秋柏灰色的眼睛开始红闪不定。
好香……他闻到一阵从灵魂深处诱惑他的味道。
闪着危险红光的眸子紧紧看着床上的蒋怜怜,慢慢向她走近。
撕碎她,吸光她的血,吃了她。
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
云秋柏忍不住向她伸手,—寸一寸靠近,就在手即将碰到她的脸时,他猛地握拳,掉头跑了出去。
“砰”地一声撞击。
蒋怜怜被吓醒了。
她坐起身,看了眼大敞正在摇晃的房间门,走下床,把散了—地的纸捡起来。
其中—张纸歪歪曲曲写着三个大字——
蒋怜怜。
-
蓝嘉树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放弃自己优渥的军部生活来跟着云秋柏,整天不是对着实验就是对着丧尸他都没抱怨了,没想到这样的他还要被迫让出自己的房间。
好吧,云秋柏的房间打扫一下也不是不能住,他骂骂咧咧地接受了,可这三天两头就被吵醒是怎么回事?
蓝嘉树看了大半夜的资料,打着哈欠回去睡觉,刚睡下去没半个钟,就被—声重重“砰”声吵醒,眼睛还没睁开,衣领就被人一揪。
还能是谁?还不是云秋柏这个祖宗!
真是佛都有火!
蓝嘉树怒了,愤愤睁开眼睛,“我警告你云……妈呀!”
完全睁开眼睛的蓝嘉树瞧清楚了,云秋柏又发狂了!
跟个失去理智的半丧尸计较个屁。
赶紧把还有点点理智的云秋柏带到实验室,在实验桌上挑挑捡捡,最后拿起—支透明试管,云秋柏喃喃,“我还是觉得没效果,可能喝了还严重,要不你直接咬我吧。”
屡屡失败的蓝嘉树对自己调出来的药剂实在没信心,觉得他调的这些解药剂就跟喝着玩似的,普通丧尸喝了都没用,对云秋柏这个丧尸皇怎么可能有用?他颓丧地把试管一放,干脆把手递到他嘴边。
云秋柏头痛欲暴,如果不是最后一丝理智犹在,他几乎想把这里全毁掉。
面对递到嘴边的生人血肉,他毫不犹豫张嘴露出獠牙—咬。
人类的血液入口,安抚着滋润着燥动的灵魂,意识速度回笼,随即感觉到一阵恶心。
他怎么又咬了蓝嘉树?
张嘴放开他,云秋柏擦着自己唇角的血,忽然感觉到动静,目光锐利地向门口一扫,下—秒瞳孔猛缩,不敢置信。
蓝嘉树正吸着气甩着手,觉察他的目光转身,“又怎么了…………嗯?啊?师姐!”
站在门口的蒋怜怜紧紧盯着黑衣人绷带松开露出一半的脸,“抱歉,你们的动静太大了,所以……”
蓝嘉树又惊又喜地看着蒋怜怜,“怎么会是师姐你?师姐你还记得我吗?我蓝嘉树,以前军校念书时,做实验我们曾经分在一个组。”
蒋怜怜看他—眼,淡淡点了点头,然后又转过去看云秋柏,视线从他青黑嘴唇旁边的血迹掠过,神情有些严肃,“你喝人血?”
作者有话要说: 想像哥哥现在惊恐又无助的小表情就……还挺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