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道命令恶如狼 开膛破肚愁断肠
张端午忧心忡忡，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家里赶，心里忽然想起那样板戏《白毛女》中，杨白劳被黄世仁逼债，外出躲债后往家里走的情景。
他感觉到自己怎么和杨白劳很像呢！真想高唱两句：“十里风雪一片白……”但喉咙哽咽唱不出来。他昏昏沉沉回到家里，一头栽倒在炕上，什么话也不说，谁叫也不理！
张端午的老婆自从听到村委会高音喇叭把张端午叫走后，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什么事也做不在手，焦急地等待着张端午回来。
现在看到张端午回来，一声不吭，一头栽倒在炕上，就知道事情不妙。
她很了解张端午的这一习惯，外面一旦遇上大点的不顺心事，回家就一头栽倒在炕上生闷气。但今儿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家人干着急，没办法。她知道，这时候只有一个人能把他叫起来，这就是他的小儿子根锁。于是她让大姑娘变转子把根锁抱了过来。根锁“哇哩哇啦”对着张端午耳朵叫了两声！
张端午一骨碌就坐了起来，伸手抱过了他的小儿子，又亲又啃，然后紧紧地揽在怀里，半天长舒了一口气！想道，也罢，我儿子才值那么点钱吗？
不管怎么说，反正我张端午是有儿子了，再吃多大苦，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认了。于是他就把村委会的三项决定，全部告诉了他老婆。
他老婆不听则已，一听吓得魂都丢了，即刻面如土色，就瘫倒在炕上了……。
半晌，他老婆哭着说道：“他爸，让我做啥也行，要让我开膛破肚，我死也不去！”
张端午说：“那怎么办呀？要不出去躲躲？过两天镇政府医疗队就要来了，到时候，想跑也跑不了啦！”
张端午老婆问说：“要不，我回娘家躲躲？”
张端午说：“那不行，他们能找到你，一旦找着就会把你抓回来。”
张端午老婆又惊恐又着急，眼泪夺眶而出抽噎着喃喃道：“那怎么办呀？老天爷！怎么办呀？”
张端午看着他老婆又惊恐又哭泣，再看一看她那身子骨，孱弱疲软、身形瘦削，本来身体就不硬朗，又刚刚生了孩子，一风几乎能刮倒，这……还不要了她的命！不由得心里一阵酸楚，也潸然泪下。
“他爹！你说话呀！”
“哦……哦……。”张端午一时间又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在地下团团乱转。
“这往哪里躲呢？”张端午自言自语道。他想着想着就想到了一个地方：红杉岭。这是一个曾经给他带来收益也带给他伤痛的地方。
那一年，他刚从城里辞职回来，家里贫困得几乎揭不开锅了。每年生产队里分的那点粮食，到了来年春天，还要交公粮。
而且这公粮，在分的时候都是带叶子又带棒子的玉米，到了来年春天交公粮的时候，就是要干爽的玉米颗粒。
一口袋、一口袋扛着往大队送，大队就首先让倒入那个大风车里吹，那吃人的大风车一开，“轰隆隆隆”大风一吹，就把口袋里的扁的、秕的玉米吹光了。等风车一停，倒出来再一看，一口袋就变成半口袋了。
那数量不够了怎么办？
大队干部一声呵斥：“再回去扛去！”
只好规规矩矩再回去扛去。直到把公粮叫齐了，家里就所剩无几了。不出一个月，家里就断粮了。大春天正是青黄不接季节，一家老小饥肠辘辘，饿得展不起腰来。
张端午只好上山挖野菜。挖一大筐野菜，回来洗洗，全家人就靠啃野菜度日。
一天出去挖野菜就爬到了红杉岭上，发现这里有一大片比较平坦的山地，土质还不错。可以在这里偷偷刨一小块地种点粮食，解决一下饥荒。
于是回家就和他老婆商量。他老婆说：“这可是犯法的事情，偷偷种地是搞资本主义复辟，闹不好要坐牢的！”
张端午说：“这个地方离村子远，没人会发现。咱们尽量不要白天干活，用早晚的时间悄悄的干。这一大片，可以种玉米、玉米中间还可以撒一些豆子，能结一些豆角。还可以种一些土豆、红薯、萝卜。这样咱家明年就不用饿肚子了。”
这样一盘算。都觉得很美，突然间感觉这生活有奔头，有希望了。于是张端午就扛着镢头，偷偷爬上红杉岭去刨地。
早晨走时，他老婆给他带多点干粮，中午就烧一堆篝火，烧着吃两个野菜团团，然后接着干。
于是接连开垦出了三四亩地。将山上的杂草树叶用火烧烂当肥料。春天播种时，就按照他的计划将玉米、豆角、土豆、红薯、萝卜等全部种在了里面，将这三四亩地种的满满当当的。
一场雨过后，都齐刷刷长起来了。张端午一看别提多高兴了。每天从集体地里回来，就扛上工具奔他的小块地去了。
而这些庄稼不枉主人的栽培，一株株茁壮挺拔，长势喜人。当张端午第一次摘回一箩筐翠绿悠长的豆角时，全家人高兴地和过大年一样。
到了秋天，玉米棒子、土豆、红薯、萝卜相继都熟了。有一天早晨，张端午到了地头一看，地上散落了好多玉米棒子，地里的土豆、红薯也被拱出来了，糟蹋了不少，可把他心疼坏了。
张端午坐在地里想了半天，判断这一定是野猪干的。这需要在地头搭个茅草屋，夜间住到这里照看着点，要不这一年就白忙活了。于是他就拿斧头在山上砍伐了一些树枝茅草，搭了一个茅草屋。
张端午黑夜就住在里面，在外面烧一堆篝火，这样野猪就不敢来地里糟蹋庄稼了。秋收马上开始了，他在集体地里收割下了工，就摸黑悄悄到他地里，收割去了。
挑着篓担，一黑夜往家里挑好几趟。然而，就快收割完的时候，却被人发现了。村里人们就嚷嚷说，“张端午每天黑夜往他家里挑着篓担担东西，那篓子装的满满的，把扁担还压弯了呢！”
这事情就传到大队去了。大队主任刘巨虎立马断定，张端午是在夜间偷集体地里的粮食，就即刻安排民兵悄悄盯梢。
一天夜间，张端午正挑着两大箩筐玉米棒子往家里走，刚绕过街道，在离他家不远处，突然窜出两条黑影，厉声喝道：“站住！”随即两把雪亮的手电光罩住了他。
这两人吼道：“好哇！张端午！你深更半夜偷集体的粮食，你这是反革命盗窃行为！走！到大队去！”这两人不由分说就把张端午连同扁担箩筐一起拖到大队办公室。
一会儿，刘巨虎带着几个民兵过来了。就开始连夜突审张端午。
张端午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怎么也不好说。如果说了实话，那就是资本主义复辟，要被逮捕判刑，辛苦种了一年的粮食就都要被没收，家里老人小孩又要饿肚子了；如果不说实话，就要被当成反革命盗窃犯逮捕判刑。张端午反反复复思考半天，为了全家人不饿肚子，干脆就承认是偷的集体的粮食吧。
刘巨虎问说：“共偷了几次？”
张端午回答说：“就这一次。”
刘巨虎说：“不对，有人看见你经常深更半夜往你家担东西。”
张端午说：“那是担的土。”
“深更半夜，担土干什么？”
“修灶房。”
“为什么白天不修，要深更半夜修呢？”
“白天都在集体地里劳动，你让请假吗？”
“你诡辩！”
“是事实。”
刘巨虎然后对民兵连长说：“去，带两个人到他家搜一下。我就不相信他就偷了这一次。”
民兵连长就出去叫了两个民兵，奔张端午家去了。一进家门就翻箱倒柜，屋里屋外，屋前屋后，院里院外，细细搜查。
但是这几个人反复搜了半天，什么也没搜着。张端午老婆问道：“你们找什么？”这三个人不予理睬，继续搜查。
那些年代闯入老百姓家里搜查，很随便，根本不需要什么搜查证。老百姓也没听说过什么叫搜查证？因而张端午一家子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人家搜查完了，走了，这才算平安了。
民兵连长带人返回大队办公室，报告刘巨虎说：“什么也没搜着。”
实际上这张端午早就留了一手。他把他家院子里打了一个大地洞，在洞口修了一个灶台，坐了一口大锅。所以他们什么也搜不出来。
刘巨虎就冲着张端午吼道：“不管怎么说，你这两箩筐集体的粮食是铁证，你抵赖不了，我马上派人到县城向公安局报告，按反革命偷盗罪来逮捕你。
于是张端午只好蹲在大队部，等着公安局来逮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