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因为身上实在酸疼难忍,沈赫连续伸了好几个懒腰,靠着河边的大石便侧躺下去。他真的再也不愿这样躺在那狭窄的马车上了!
晏雪行就在沈赫面前站定,手里拿出些水和干粮递给他,此时已过响午,沈赫早已饥肠辘辘,身体却是一分也不挪,侧躺着接过干粮便啃。
太阳就这样暖暖的晒在身上,就是旁边河流有水气升起也不觉得有半分的凉意,涓涓的流水之声就像一只温柔的手,轻抚着人的耳膜让人昏昏欲睡…
沈赫只想就这样永远躺着才好。
晏雪行见他这样,想他确实是被颠簸得太苦了,犹豫了许久,终是蹲下身去给沈赫解开了全部的穴道。
霎时,四肢百骸的疼痛被内力的暖流一阵阵冲刷,猛地睁眼,沈赫坐起来便运功游走一个周天
等运完功,周身都感觉舒服自在,不禁心想:这晏雪行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沈赫这样想,也就这样问出了口:“你怎么突然又想解开我的穴道了?”
晏雪行冷冷的回道:“你是不是觉得解开穴道太过舒坦了?”
:“……”
即使晏雪行此刻冷眉以对,沈赫竟也觉得他不再那么可恨,就是想到被他抛下山涧的佩刀都不那么气了,对晏雪行这不甚和气的话也就不大在意,径自坐着啃起了手中剩下的米饼来。
此时马车上的郑玉麟也跳下车来,看了一眼两人,脸色不甚好看,许是饥渴难耐,径自走到河的一边捧起河水就喝,转身时却见到晏雪行递过来一只米饼。
郑玉麟却没有接,鼓着一张阴沉的脸,眼里带着恼恨的拒绝。
见他不但不接,还一脸的别扭,晏雪行有点不耐烦命令道:“拿着!”
哪知郑玉麟接过饼直接就是往地上一扔,带着些不满的控诉:“我不用你假装好心!”说完却恨恨地看了一眼沈赫。
沈赫站起身来,捡起地上的米饼,拍了拍灰土,便把它递还给晏雪行,凉凉地说道:“前辈还是不要怜惜那小崽子了,人家对我恨之入骨,恨不得将我抽筋剥皮,你却护着我不让他杀我,在他眼里就是为虎作伥啊!自然是不会接受你的好意的…”
被人说出心中的想法,郑玉麟看向两人的眼神更加恼恨,然而却没有什么可以泄愤的办法,只能怄着气回到了马车上。
沈赫心情突然豁然开朗!刚刚说出晏雪行护着自己的时候,才意识到晏雪行应该是不讨厌自己的,如若不是,晏雪行就早该让郑玉麟掐死自己了,想到着,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看向晏雪行感觉他的样子更顺眼了。
只是这种好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待再次上路时,一回到马车,沈赫又被晏雪行封住了几处压制内力的穴道,好在刚刚整个身体被内力冲刷过,筋骨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了。
看了看一旁晏雪行放着的干粮,抬眼看见那憔悴不堪的少年,像是饿得奄奄一息,沈赫不禁心中有些不快:晏雪行可真是菩萨心肠,人家摆明不想吃他的东西,还把干粮放在这碍眼!
沈赫本不想理会郑玉麟,却躲不过他暗自投来的仇视目光,不禁冷笑道:“我要是晏雪行,才不管你的死活!”
少年闻言,强撑着精神,怒目圆睁的看着沈赫,像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样子。
:“怎么?不服气?”
看着少年愤恨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沈赫又道:“前日你还说要报仇,说要把我们都杀死,今日便意气用事先把自己饿死,真是好本事!可惜了那段归知了,拼死救出来你这么个玩意儿!”
:“不准你说我段叔!”郑玉麟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叫出声,扑上来就要与沈赫撕打,只是沈赫已恢复了平常人的力气,只用力一推,郑玉麟便跌落在马车的角落处。
见郑玉麟要死要活的样子,沈赫也不知道是为何,觉得心中有气,又出言嘲讽道:“真是愚不可及!”
少年顿时如寒风中的柳絮,摇摇欲坠,随时都会飘散一样,又像是风中的寒鸦,整个都破碎不堪,脸上有泪划落,看不出是心碎还是恨,真是看起来又可悲又可怜!
过了许久,郑玉麟竟艰难地拿起车上的米饼放到嘴里,只是他一边吃一边哭,眼泪和着饼絮吃在嘴里,也不知是咸还是苦…
还没等郑玉麟把手中的饼吃完,马车再次停了下来,沈赫心中好奇,便掀开车帘一看,只见晏雪行已跳下马车,走到路的一旁。
那里停着几匹马,几个身材高大壮硕的汉子或坐或站围在路边的一块大石旁,大石头上坐着是一个身穿麻料灰衣,须发浓密的汉子,只见他被同伴扶着,面色发白,额头冷汗噌噌直流。原来是身上被人用长矛刺中了,只见他那伤口就像一个窟窿,鲜血直往外流。
是昨天哺时问路的那几个人,看样子是为首的那个受了不轻的重伤,此时正在路边休息卧伤。
沈赫见罢也跟着下车去。待走近,那受伤的汉子挣扎着要起身向晏雪行作礼,他身后几人也是一派附和的样子,晏雪行见了只是抬手阻止,俯身观察他身上的口子。
正当沈赫心中好奇,却听到受伤的汉子轻喘着抱拳道:“多谢侠士出手相助,如若不是燕某今天就要被阎王收了命去了。”说完还和身边的同伴干笑着打哈。
晏雪行不搭话,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几人,径自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怎会与官兵有过节?”
几人顿时面露闪躲,眼神犹疑。为首的汉子首先说道:“我叫燕向海,明州人士,这几位都是我家乡的兄弟。”
也许是知道自己脸色的疤痕吓人,燕向海无视晏雪行语气中的冷漠,低声叹道:“我们都是些海边渔民的儿子,唉…自二十一年起,皇上禁止海上通商,我们那又极少耕地,没办法,我们兄弟几人只能往内陆里做些走马贩货的生意维持生计了。”
:“只是现在世道艰难,走马贩货也不容易,我们兄弟就几个准备回家乡去,没想到走错了道,到那县丞城下时官兵见到我们硬说我们是坏人要抓我们…”
燕向海面露无奈,转而又感激道:“得亏侠士你了,要不我家乡的老母妻儿从此就无依无靠的…”
燕向海不断地说着感激的话,语气虽是放松,但也怕扯着伤口不敢大声说话。
晏雪行见他一脸的横肉,面上还有一条从额头至眼角蜿蜒的伤疤,看起来确实是面目可怖,怪不得官兵要把他们当坏人了……
因为之前在南浔县丞城下时,沈赫在马车里被颠得七荤八素的,于是对于所谓的救命之恩是一无所知。
他瞟了瞟燕向海他们手中的长刀,心中冷笑一声,暗道:什么走马贩夫,这分明就是一伙强盗!
这几人看起来都不是什么面善之辈,虽说不能以貌取人,但他们手上的兵刃却大有来头。刀鞘看起来虽是普通的黑色朴木,刀柄也并没有什么稀奇,但那刀却是一把三四尺来长的鱼肚弯刀!身为锦衣卫,这样的刀形他早已烂熟于心,就是没有看到里面的白刃,他也能确定,那是一把太刀,是一把倭人常用的浪人刀!
:“阁下的刀,好生别致啊!”沈赫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几人闻言大惊失色,纷纷警惕地用手摁在刀柄处,作势要抽刀的样子。
沈赫正要开口戳穿,转念想起之前晏雪行挖坟埋掉的孩子,这几人又说晏雪行于他们有救命之恩,如果得知自己救了恶人,这菩萨心肠的晏雪行又不知道心里该怎么想的了。
于是沉吟许久,沈赫终是没有开口…
那几人不敢多作逗留,燕向海起身对着晏雪行抱拳作礼,冷冷道:“多侠士救命之恩,他日定当报答,就此告辞!”
说完几人转身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晏雪行想起初见到这几人时,沈赫便面有疑色,如今只一句话那几人便吓得拔腿就逃,其中定是有什么缘由,想到这,晏雪行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见晏雪行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沈赫淡淡笑问:“前辈,这几人长得凶神恶化的,你是怎么成了他们的救命恩人的?”
于是晏雪行便把之前在南浔县丞城下的事说了一遍,沈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我说那时外面怎么这么吵呢…”
见晏雪行冷眼看着自己,并没有打算让自己蒙混过关的意思,沈赫轻咳一声:“不是我以貌取人,我见那几人一看就不是什么东西,前辈就不应该出手相救的!”
:“他们是什么人?”显然沈赫知道一些内情的。
见晏雪行打算刨根问底沈赫知道躲避不过了,只得回道:“我刚才说他们的刀好生别致,你可知道他们手中的是什么刀吗?”
晏雪行白了他一眼:“说重点!”
沈赫撇撇嘴,不再兜圈子:“那是太刀,也就是所谓的浪人刀!”
:“浪人刀?”
晏雪行蓦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倭寇?”
沈赫一脸你答对了的表情,转而不屑的冷哼一声说:“什么倭寇,他们就是假扮浪人的一群盗贼而已,你没见他们中原话说得挺溜吗?”
:“他们既然是盗匪,若是前面有村落,那…”不是有人要惨遭毒手了?
晏雪行已不敢想象,回头看着沈赫就又要封住他几处穴道,正要动手时,沈赫忙抬手阻拦道:“唉唉…你干嘛?”
:“你说呢?”
见晏雪行的表情没有半点怜惜之意,沈赫只得求饶道:“算我求你了,别再让我像根死木头一样在马车上颠来颠去了,我乖乖听话还不行吗?”
说完也不等晏雪行答应,一溜烟钻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