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决事,速归。”
这是从锦衣卫飞鸽传书而来的信条,微黄的灯光下,烛火跃动。
沈赫心下烦闷,抓个小孩都死伤不下十旗,回去免不了都督责罚,这次传书来估计就是一个提示了。
突然“啪“地一声门被人用石子击响,沈赫警觉的提刀出门而去,见是晏雪行靠坐在廊头处,被簪别起的发散落几缕,被风吹乱在他绝美的脸庞上,闪着幽光的眸子带了些冷淡,正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
因已是深夜,沈赫并没有带着幞头,显然是准备睡下了,此时听到敲门,出门就是一脸警惕不解地看着晏雪行。
晏雪行唇畔勾起一抹笑,丢给沈赫一壶酒便飞身而去,沈赫一愣,稍瞬迟疑也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晏雪行在一条小巷的屋顶停下,回头看着跟过来的沈赫。
:“前辈带我来此处意欲何为?”沈赫迎上他的目光开口问道。
晏雪行没有搭话,就屋脊下瓦砾处侧身坐下,提起手中的酒壶喝了一口,看向小巷头也不回道:“自然是见你想见之人…”
见我想见之人?
沈赫闻言急往巷里看去,却是大失所望!那里不过是几个流民,是因为天黑,流民脸上也看不出什么面目,本就黢黑的脸上加上昏暗的夜色,更加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但即使是这样,也可以看得出来决不是什么段归知和郑玉麟。
看着巷里,晏雪行低低地说:“没想到,定州也有流民至此了…”
借着月光,沈赫看晏雪行说着这话时,有种淡淡的哀戚,也不好问想见之人在哪里,就在他旁边坐下,打开酒壶却没有喝。转头望着那人,那人人好看的眉头微皱,眼里并无半点情绪,月光如水,却也抵不过那人眼里平静的波光…
:“你说那些人修仙究竟能修出个什么门道来呢?这几日听闻,皇帝昭告天下,要建一座严华寺…真是:
宫门霜重百尺头,
路有冻骨糠食愁…”
晏雪行低低的吟唱,语气像是愁怨。
沈赫见他悲风伤月的样子,觉得有些多余,嘲讽道:“流民而已,与你又不相干,如今倭乱横行,又有饥荒,自然流民四起,前辈若是怜悯,只怕这天下是日日忧心…”
晏雪行微愠,眼里带着淡淡的雾气,冷言道:“看来锦衣卫真如传闻所说,阴险毒辣,冷血无情!”
沈赫听到晏雪行的骂声,心头无名火起,不屑冷哼一声:“菩萨尚难渡人,前辈又能奈得了何?深夜至此,晚辈可不是要来当神仙的!”
二人气氛瞬间冰冷…
这时,巷里传来低低的哭声和大人的责骂声,再看去,原来是那两个孩子哭着叫饿,被大人们厉声苛责,于是两个孩子哭得更响了,尖锐地哭声让一个黝黑得看不见面目的男人厌恶地皱起了眉头,怒目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越哭越饿!现在谁不饿?!”
巷里哭声骂声混作一团,正在此时两个身影自巷口而来靠近,一个像是个身穿高大壮阔汉子,一个像是个十三四岁身高的少年。
走近那几个流民时,骂人的男人正要举手打那被护在母亲怀里哭闹的小孩,被从巷口过来的汉子握手拦住:“这位兄弟,孩子饿了哭闹是正常的事,怎么还打呢?”
说完叹了口气,便把行囊里的干粮全拿出来,分给了那几人。
看着那几个人狼吞虎咽,那汉子不禁叹道:“
离乡已是断情苦,
衣衫难禁饥寒暑…”
叹罢便与那少年从巷子的另一边消失而去,不过眨眼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透过月光,沈赫看得十分清楚,那两个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然而沈赫却没有发现目标的惊喜,因为他知道,有那人在自己是怎么也追不上去的,想罢,沈赫只能转头恨恨地看着那人,借此表露他的不满。
那人也看向自己,似好笑又不好气问:“你怎么不去追?”
:“你会让我去追么?”沈赫没好气的回道。
晏雪行顿觉刚才的气烟消云散,隐隐还有些快意!
见晏雪行嘴角得意抽起,沈赫更加恼怒,心想自己也未免太怂了吧?追不上就不追了么?
于是沈赫一个闪身趁其不备便闪电般追了出去,但没能走几步,一道剑锋猛地一扫,向着沈赫颈部挥过来,让他差点闪躲不及!来不及抽刀,沈赫只得用刀鞘抵挡,待闪身抽出刀来时,晏雪行已剑指在喉了!
:“知道追不了还耍花样!”
沈赫不搭话,目光一沉往后仰去,弯腰的同时几支毒针从左手飞出,直往晏雪行身上夺命奔去!
晏雪行忙用剑抵挡,只听得“叮叮”几声,毒针就已被打落在地,说时迟那时快,沈赫忙趁此时掏出怀中的信火,往空中喷射出去。
晏雪行看着空中的信火——
绝美的脸生出肃杀之意,抬手便是一招劈了过去,待沈赫举刀回招,刀剑相交发出“锵”的一声响,左臂立刻传来撕裂的刺疼,沈赫却也不得不咬牙强撑着,一个闪躲回招,忍受着疼痛,顷刻间,与晏雪行缠打在了一起。
月下的屋顶顷刻间瓦片翻飞,两个身影在刀光剑影中你来我往,不多时,两人再站定时,沈赫身上已被晏雪行划出了几道血淋淋的口子。
而此时沈赫手下的锦衣卫小旗已经从四面八方飞聚过来,向着段归知与郑玉麟消失的巷口直直追去!
沈赫无意恋战,转身就追!此时他心中只想完成郑家幼子的缉拿好能摆脱晏雪行。
可晏雪行哪里会放过?才到巷口沈赫又被那道剑锋拦住,只止一招,身上又多了道口子。血已浸透了红色的飞鱼服,看不清一些飞鱼服上原本的纹样,四肢百骸被一道道撕裂的疼痛占据着,直往沈赫的脑子里钻,疼得沈赫差点就要支持不住倒地,只能用绣春刀支住才能勉强支撑身体。
而那人一身灰衣白袍,眉头微皱,眼里尽是复杂,手中的剑再次锋指着沈赫的咽咙…
:“我并不想杀你…”那人凉凉的说。
:“看出来了!”
沈赫冷声答道,他知道,若是晏雪行要取他性命,不过三招自己就已血溅当场,晏雪行虽在自己身上划出道道血口,但多是划在疼觉敏感处,并未伤及筋骨,都是些皮外伤而已,若是运功调息,不过几个时辰便能行动无碍。
:“不过前辈还是杀了晚辈的好,本使身负皇命,定是要把那郑家幼子抓捕回京的。”沈赫一脸坚定地道。
:“他还是个孩子,能做什么呢?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这个前辈得去问圣上,本使只负责抓人,至于怎么处置皆由皇上定夺…”
沈赫的话和声音听来竟如巷口里的石板般没有一丝的感情。
晏雪行的眼神更冷了,两人的眼神互相仇视僵持着,目光的打斗仿佛比刚刚刀光剑影还要激烈!不多时,沈赫终于还是占了下风,咬牙道:“前辈何必怜惜那郑家幼子呢?你要知道,我今日若不能抓他回京,他日连累的可是长留山上几百仙士!你要知道东瀛忍者武艺出神入化,常常能杀人于无形,照样得被火骑营的枪火打得四散奔命!前辈是觉得长明宫的仙士能比那倭人厉害吗?”
沈赫说完,抬了抬下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前辈觉得一人换百命划算,还是百人换一命合理呢?”
此时沈赫已暗中运转内力止住了血,身上的疼痛感少了几分,虽仍用绣春刀支撑身体,脸色却明显没有刚刚那样苍白了,只是额前散乱着几缕发丝,身上的飞鱼服零零破碎,堪堪有些狼狈。
晏雪行渐渐放下手中的剑,放缓了些语气:“阁下难道就没有瞒天过海的法子吗?顾了今生,还有来世呢…”
沈赫闻言气得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暗骂:管它来生是沦为畜牲道还是下地狱,若不是打你不过,谁愿在这与你多费口舌?
巷口里的横风一阵肆虐,吹在沈赫的血口处任意拉扯,这感觉实在算不得好受!直疼得他眉头紧皱,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晏雪行微有不忍,皱眉道:“我知道你定是有瞒天过海的方法,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见沈赫不说话,晏雪行又缓缓道:“长留山就在岐鹿镇的后面,其实有两条路可以上山,东出有茗道,西出有长芳亭,阁下任选一处守着,若段归知和那郑家幼子从那处过,是捕是杀,在下绝不插手,相反,你便要答应我放过那孩子…”
虽是商量的话,语气却不似商量,倒有点居高临下告知的意味。
:“我为什么要与你打赌?皇命不可违,我若是非要抓郑玉麟呢?”沈赫冷笑出声,面上略带着挑衅与不屑。
:“你最好不要逼我,我不是不杀你,只是给你的机会而已…”晏雪行目光一狠,沉声说道。
沈赫有些好笑地看着晏雪行,此人明明是个菩萨心肠,却要做装凶狠杀人的模样,却怎么也掩饰不了那双纯净的眼睛。
他的确可以瞒天过海,他虽没尝试过,但见总指挥使都督做过不少瞒天过海的事,当年杨继盛弹劾严嵩,被陷害下狱,狱中刮肉疗伤一事惊惧狱中众人,可倘若没有总指挥使都督的送药治伤,那杨仲芳估计早已血尽而亡了。就是在严嵩步步陷害下,总指挥使都督也暗中相护了杨继盛三年之久,没点瞒天过海的本事只怕是做不到的。
许久,眼见沈赫脸上不屑的表情,晏雪行提起剑尖直指沈赫,眼神里杀意渐起……
就在晏雪行以为自己不得不对沈赫出手时,只听见沈赫道:
“好…我答应你,不过,希望前辈也信守承诺,若是我真拦到了段归知与郑家幼子,前辈可要莫再阻拦!”
说罢,沈赫瞥了一眼晏雪行,立刻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晏雪行长舒了口气,毕竟他并不想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