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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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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林容既推拒了宴会,便在灯下帮着崔喜整理从国师府带进宫的东西。

    升任国师首侍的崔喜则捉着笔,在一旁清点登记各族赠送的国师入宫赠礼。

    崔喜从一大堆宫外赠礼中挑出一双并不起眼的手套,嘴里道:“哟,好鲜亮的皮子,这礼可不轻。”

    说着就去翻那赠礼礼盒里的签子。

    林容就着崔喜手上事物一瞧:

    崔喜的目光甚是毒辣:她手上拿的那副手套,掺在一堆金光闪闪的礼物中,并不打眼。可单独拿出,就在灯下,幽光紫气,油光水滑,隐隐透着旧贵人家的奢贵气息。

    林容胎穿到此数十年,已经能够辨别出各类动物皮毛。

    她一眼就看出:这是紫貂皮。

    而紫貂,在万兽国已被列为禁绝捕猎兽物,如何会堂而皇之制皮做成手套?

    崔喜此时也翻到了那赠礼礼盒中的签子:

    “太后送的。”

    两人面面相觑。

    眉间都浮起困惑。

    章怀太后在万兽国中乃三大名门紫鹿章家的族中女儿。

    紫鹿章家族语“钱生钱、利滚利”,便是因族中皮子生意做得极其盛大热闹,且公中积攒数千件堪称稀世奇珍的奢贵皮子的缘故。

    不过,这都是章怀太后做姑娘时候的旧事了。

    后来紫鹿章家和绯虎陆家联姻,章怀太后嫁给先帝陆辉,先帝陆辉一意推行禁绝捕猎珍稀兽类律法,太后为了配合夫君施政,亲自下令关闭珍稀兽皮制皮坊三千多间,从此后,紫鹿章家只做普通皮子生意,那些稀世珍宝的陈年旧皮子,也少在市面流通了。

    现在太后堂而皇之送出紫貂皮手套给她,难道是因着先帝死了,太后又故态复萌,预备为娘家重新开张珍稀兽皮生意了?

    林容将手套笼进怀里:“这副手套不要录入库中,近日恐有大用。”

    这时,窗格外传来幽幽的丝竹礼乐声。

    崔喜放下手中的礼单,走到窗边向外看,回头笑说:“从后宫中传来的。这次晚宴,太后总算可以如愿。”

    林容心中深知崔喜口中所说的太后“如愿”,意指撮合陆羽和蒋钰。

    礼乐声悠扬婉转,透着旖旎韵味。

    分明是令人神魂摇荡的曲乐,林容却于这悠扬中,生出一种发自心底的疲惫。

    并不随崔喜也一起走到窗边看热闹,林容深深打了个呵欠:

    “陛下和万兽国第一美人宴饮,这丝竹声都透着得意呢。累了,我先歇了。”

    呵欠可以极好的隐藏眼角泪花。

    崔喜诧异地看看殿角的更漏:“林国师,你可还好么?今日怎么睡这么早?”

    林容随意敷衍解释了两句,摆摆手,走去里间,自去洗漱不提。

    晚上,林容做了一个十分古怪的梦。

    梦中,宴会上的丝竹礼乐声越来越激昂,从悠扬婉转渐渐变作喜气洋洋。

    最后,宴会的丝竹声,化为婚宴上的喜乐声。

    红烛高照,一阵吹锣打鼓,一对身着大红婚服的壁人从人群中脱众双双上前。

    一屋子的人围着新人祝贺,嘴里道:“这两人好生般配啊!”

    林容也随众上前,嬉皮笑脸拱手道:“恭喜恭喜,恭喜敛轻君,恭喜蒋姑娘。”

    陆羽在大红婚服中越发眉目鲜妍,灼人眼目。

    他沉着脸问:“林爱卿此话可是出自真心?”

    林容被他问住了。

    在众目睽睽下,不由向后一退。

    这一退,她踩在一个事物上,脚下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

    这一声一出,喜乐声即刻静止,所有宾客俱都冷下脸来,看向林容,面含嗔怪。

    好似都在怪她一人,格格不入,破坏欢乐气氛。

    林容一惊,睁开眼睛。

    黑暗中睁开眼,视线中骤然张满先前陆羽命人为她换上的鲜艳红绿土布床帐。

    四下一片寂静,殿中更漏滴答。

    宴会该当结束了,此时,窗外唯有呼呼风声。

    崔喜睡在内室旁的珍笼阁子里,突然坐起,大声道:“谁?!谁要害林国师?!”

    林容一怔,以为崔喜也被那诡异清脆声惊醒了,转瞬,崔喜又挥舞手臂道:“谁要害我崔喜摇钱树?!”轰然倒下,发出沉沉呼吸声。

    林容早知自己这位国师首侍崔喜,外表俏丽妥帖,私底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财迷,信奉“勿以生意小而不为”,平日崔喜总是偷将她习字抄书的草稿拿去外间拓印,做“国师真迹”“国师最喜箴言手稿”贩卖。林容自为小事,从来睁只眼闭只眼。现下听了崔喜的梦话,不由一乐:“得,我成她摇钱树了。”

    这时,寂静中,传出一声咔嚓声。

    像是枯树枝被踩到的声音,和梦里林容脚踩树枝那一声一模一样。

    林容嗖一下坐起来。

    有人躲在暗处?!

    皇宫守卫森严,侍卫轮流在殿外巡逻,因此副殿中并未安排值夜之人。殿中诸人睡得昏昏沉沉,除了林容,无一人发现这个诡异的声音。

    而章怀太后为雪狼犬取的别称“坑主犬”可谓名副其实:

    林容的宠兽“哈世姬”的窝就安在后院,可“坑主犬”半点没察觉便罢了,还发出幼犬酣睡时常常发出的嘤嘤呼声……

    林容竖着耳朵听了半晌,之后,那清脆声音再未出现。

    林容想:或许是这外间的侍卫不小心踩到的吧?

    再次睡倒,一夜无话。

    这般一折腾,第二日早晨醒来又迟了。

    这一迟迟得林容直要跳脚。

    先前在城郊的国师府住着时,若上朝迟到,她还能找借口道:“路上马车堵了,”“马吐了”“马拉肚子了”。

    现在入住皇宫,从她殿中到上朝的广寒殿不过一刻钟,却该找什么借口?

    林容一想到陆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寒着脸责问她迟滞懒惰的样子,便连穿衣服的手都有些抖。

    崔喜上前握住林容抖动的手:“林国师莫急,小人带您抄近路。”

    引着林容来到殿中后院。

    昨日,众人参观的乃是前院,后来林容说想参观驮龟神殿后,一众人等都退去,便连林容自己,也把这后院忽略了。

    后院不及前院郁郁葱葱,想是没有引流温泉水的缘故,只得栽种数支寒梅并雪松。

    林容看到这后院布置,心中暗忖:“倒符合敛轻君的品格。”这殿虽窄小,却处处透着亲切。

    崔喜领着林容来到后院极偏的一张角门外,亲自用铁匙开了一道锁,道:

    “这后头就是‘囚巷’,您从这里出去后直通书房,再从书房前院直入广寒殿,便不过百米之遥了。”

    原来这里就是通往囚巷的门。

    林容被崔喜推着出了角门,立在囚巷尽头:

    据说曾经有一朝宫中一位夫人犯下大错,被关在这巷中终日舂米。眼前,这囚巷果然逼仄,堪堪只容一人通过。两边的青石高墙高耸逼迫,瞧着极为压抑。地上脏雪没有清理,乱蓬蓬堆在巷中。

    而林容忽然发现,那囚巷的脏雪上,似乎有浅浅的脚印……

    那脚印,并排的两只,一只压着颇为模糊的鞋底虎头纹路,一只却似光脚踩上去的。

    林容走了两步,脚下传来咔嚓一声。

    林容弯腰,从脏雪中捡起一只枯树枝。

    心中一动:

    昨晚的声音,不是幻觉。

    有人夜中,来过囚巷。

    这番上朝,林容心事沉沉:入宫居住头一天,便碰见这诡谲之事,林容反复思量,是否应该上报此事?若是对食的宫人在此偷会,她若大张旗鼓上报,陆羽那性子,必是得把皇宫翻过来检查不可,那样,既扰了野鸳鸯的美事,自己也落了个没趣。可若不是宫人私会,乃是贼人在此暗窥,隐瞒此事,自己遭祸不说,还带累一院之隔的书房暖阁。

    好生踌躇。

    谁知,这日,自己的踌躇直接被一桩意外解除了:

    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广寒殿,广寒殿汉白玉的广场上,不见陆羽那绯红鲜明的身影。

    年内侍站在高阶之上,回环往复地朗声道:

    “诸位大当家、诸位大人,陛下昨夜染了风寒抱恙,今日便不早朝了,请回罢!”

    年内侍说着请回,五百朝臣,却没一个走的,都立在广寒殿广场的阶下,嗡嗡议论着。

    太史局的梁监正平日最擅结合星象解说时事。

    眼下,他身边已是围了数人,各个摸着胡子,频频点头。

    正中的梁监正则口若悬河、唾沫不断:

    “卑职昨夜夜观星象,见北斗一片似有异向,主吉的星宿骤然堙灭,不知是否陛下是为星象所影响,所以酒席上的表现才这般糟糕啊……”

    平日林容便喜欢一边嗑瓜子一边听梁监正神神道道。

    现下梁监正这般措辞,“酒席上的表现糟糕”?!林容耳朵直是要竖起来摇动了。

    却是刚刚伸出半个脑袋,林容便发现围观人群的对面,蒋仲的半个脑袋也伸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梁监正。

    蒋仲作为国师副手,按理是不用日日随国师出席的。偏他想打听林容在宫中居住景况,一早就来了。哪想一来就碰着更大的要闻八卦,还涉及到家姐蒋钰,当下一张玉面全神贯注,恨不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人群中人道:

    “是啊,只能如此解释了,否则陛下也实在是……太冷情冷性了些。”

    “先前四人宴饮时,陛下不知何故,一杯接一杯的饮酒——你们知道陛下往日最是节制的。太后初时还道陛下是有美人在旁的缘故,故此开怀畅饮。后来,才发现他老人家是在独自喝闷酒呢。之后,陛下和蒋姑娘都喝多了,面带醉态,太后便将陆真公主带走了。也是留足了余地,给他二人互诉衷肠。”

    “两人默对片刻,都不说话。接着,陛下和蒋姑娘竟双双伏在桌案上酣睡!陛下的前襟好巧不巧被蒋姑娘压在肘下。如此半宿,守在外间上夜的小唐,受了太后不得打扰二人的命,唤也不是,不唤也不是,正急得团团乱转呢,夜中,陛下先行醒来了。”

    讲述的人有意要卖关子,提了音调道:“此时若你们是陛下,便会如何?”

    “佳人在侧,莫说是枕着一片前襟了,便是枕着我的胳膊,枕得我一条手臂麻了废了,那也得让姑娘枕下去啊。”

    “话是如此!可是咱们这位陛下啊,他竟直愣愣的大声唤蒋姑娘醒来,窗外的小唐说,听见陛下极不耐烦地让蒋姑娘莫再压着他前襟。然而蒋姑娘只是不醒,窗外小唐生怕里头陛下发怒,闹出什么事故,便把窗格打开一条缝去窥探,谁知陛下他,他竟……”

    “陛下竟如何?他无可奈何,因此遂了太后心意,陪着蒋姑娘了?”

    “哪里是呢!陛下从靴中摸出金刀,直接割裂前襟,决绝离席而去啊。”

    “也没将醉酒的蒋姑娘送回自己殿中?”

    “没有。”

    “也没给蒋姑娘披件衣服什么的?”

    “没有。”

    梁监正道:“昨夜星动,照理本应是红鸾星动,没曾想是一颗数千年难见的天煞孤星搁那一闪一闪亮晶晶啊……”

    众人纷纷摇头,脸上写满对陆羽的评价:“丧心病狂啊,丧心病狂!”

    “可是既是陛下先行离开,他又怎么会伤寒抱恙?”

    “这就是蹊跷的地方了。”

    梁监正捂着嘴低声道:

    “陛下一路出殿,来不及换市外行走的靴子,乃是穿着室内的轻便软鞋,鞋子穿倒了,小唐瞧见,追逐不及,小唐说,陛下神色匆忙,仿佛着急去什么地方。而昨夜宴饮摆在翠华宫,陛下寝殿就在隔壁凛冬殿,小唐本以为陛下急着回寝殿安歇,哪知,寝殿那头来报:陛下并不曾回殿!

    这一报,大家都慌了,皇宫中闹哄哄的,都在寻陛下。

    哪知凌晨时分,他又出现在书房暖阁。

    年内侍说,陛下回书房暖阁时,身上只有室内穿着的单衣,鞋子还失掉了一只,受了这许久寒风,可不得伤寒抱恙。”

    “年内侍问陛下去哪了,陛下只是不肯说出。”

    “这中间消失的两个时辰,无一人知晓陛下行踪。”

    “鞋子都跑掉一只,你们说陛下究竟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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