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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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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太后于后宫高阁之上和女儿一同赏月,便看见宫中前殿附近,出现一道奇景:

    一条由灯火组成的游龙,蜿蜒向一处极偏僻小殿行去。

    那小殿前门,灯火通明、宫人们出出进进,好不热闹!

    太后心中犯疑:

    数九寒天的,宫中怎么动起土来了?

    连忙带着公主一起前往那灯火通明之处。

    到了一瞧:更疑惑了。

    原来那灯火游龙,是宫人们搬运家具的长队!只见宫人们手中或捧着花木盆栽,或抬着桌椅床榻,肩挑锅碗瓢盆、笔墨纸砚,统统向着先前存放古董的小小副殿院中去了。

    太后仔细回思:

    万兽宫向来有传统可延邀臣子或高门女眷入宫小住。

    可她记得,她近日并未邀请哪位高门女眷入宫啊。

    莫非是皇帝邀了哪位臣子?

    再者,若是正儿八经相邀,为何不安排臣子住那空置殿宇,偏偏安置在这处和书房暖阁近得唯有一条囚巷相连的副殿?

    而太后章怀,出身万兽国中的紫鹿章家,紫鹿章族语为“钱生钱利滚利”,可见其累世豪贵!

    太后惯见世面,可在她眼中,眼前这些器物都非同一般的名贵……

    且这样的名贵,绝不是一味金箔堆叠、俗气奢侈,乃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清雅高贵。

    太后随手拦住一名宫人,他手中正捧着一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草盆景。

    太后手指无意间触到那青草,只见那两边分开的青草竟缓缓合拢起来!

    “含羞草!”

    太后额头一跳:

    彼时北疆小国并无栽种热地小草的条件。是以南方奇草“含羞草”“捕蝇草”在黑市百金难求。曾经太后想觅一盆摆在自己殿中,加以温泉栽培赏玩,都被财政大吏上书弹劾奢靡太过而放弃。

    现在,她看见数名宫人两手各一边一盆,五人一组,足有十盆!

    太后还没来得及消化千金一盆的含羞草摆院的冲击,又被眼前木架夜色中泛出的幽幽紫光刺到了。

    “整根的紫檀木。”

    待看清那紫檀木雕琢的轮廓,太后感到脑袋发晕:

    “皇帝竟用紫檀木制秋千架?!”

    这当真是她认识的节俭朴实的儿子安排的么?

    便在这时,队伍中又出现了一个“事物”的影子。

    那影子是个灰白雪团子,圆滚滚,胖嘟嘟,朝着太后这方噗嗤噗嗤奔来。

    太后看清那个雪团子,内心彻底破防了:

    是兽艺大会上,褐麝家的礼部侍郎亲手献上,号称一千两银子一只,自己亲赐犬名“坑主犬”的那只雪狼犬。

    太后尚未开口,太后身边的陆真公主已是拔高音调道:“皇哥哥好过分!前日我还向他讨这狗来着,他怎么都不肯给我,原来是要送给外人!”

    陆真公主乃是皇帝陆羽的胞妹,驮龟神殿惨祸时,她曾被立储,一旦陆羽身死,陆真公主便可即位。陆羽好好活下来,陆真公主从此与王位无缘。从那以后,陆真公主性情大变,变得格外刁钻任性。

    眼下陆真公主大吵大闹,章怀太后道:“我们一同去瞧瞧,你皇帝哥哥邀请的究竟是哪位贵客。”

    如此大兴土木、阵仗非凡,却没有过问后宫之主,章怀太后心里已是不满。

    到了一瞧,国师府的女管家崔喜俏生生地站在殿前。

    崔喜垂手低头,姿势很是恭敬,她此时正向着身前火光照亮之处一个极高大男子说着什么。

    那男子背手而立,举止威仪。

    他偶尔开口,所说全都是提醒宫人们,院中摆放的盆栽器物等,没有对齐……

    章怀太后疾步上前,扬声道:“原来皇儿是要邀请林国师入宫,如此大事,竟未向哀家说过?”

    陆羽转过脸来,在火光照耀下明明暗暗的侧脸上,一抹温和喜气即时凝住,重又冷下脸来:

    “后宫延邀,确然需要太后手令。但此次国师居所,是在前朝宫殿。”

    言下之意,国师作为臣子不住后宫,太后没有管束权力。

    章怀太后素来好强,自己永远是对的,旁人永远要听从于她。

    如果说她这辈子有什么悔恨,只得是儿子十五岁时,她“听信传言”,毫不犹豫亲手将儿子投入驮龟神殿等死一事。

    这件事后,母子俩产生巨大嫌隙。

    偏太后秉性自负,喜好控制,对于此事,她从来不愿也不肯放下母亲的身段,向儿子好好分说解释道歉。

    她内心避讳,有时儿子不经意提起,她还要大发脾气,逞强不认自己曾抛弃亲子。

    她始终觉得当年自己乃是事急从权,且并未对儿子产生一丝一毫的实质性伤害。她无需对儿子多加抚慰。

    她这样的态度,自然让活着出殿的陆羽对她日渐疏远。

    儿子态度冷淡,太后惶急心虚,疑心生暗鬼,之后无论儿子做什么,章怀太后都将其归结为陆羽为发泄心中不满专和自己对着干。

    几年前陆羽亲选国师时,太后数次举荐后辈晚生中家世最为出众的蒋仲,遭到驳斥。

    那时她就已将陆羽扶持林国师上位一事,认定为儿子逆反、胡作为非。

    眼下陆羽这般说,章怀太后憋住一口气,另寻了个岔子:

    “即便是邀请重臣入宫,也实在无需皇儿你亲自布置,何况还如此靡废!皇儿便不怕言官上谏?”

    章怀太后内心涌起一股十分不舒服的感觉:做皇帝的对臣子宽厚关怀,本是理所应当。可这些年儿子对这女国师的好,似乎过分上心,早已超出君臣界限……

    陆羽抿唇不语,并不想解释,他本不想亲自前来的。

    可他偶见林容殿中摆放的器物全都不合他心意,在他眼中横七竖八,毫无秩序,他强迫症犯了,便忍不住亲来指挥了。

    至于奢侈浪费……

    陆羽坦荡道:

    “此番布置,皆是朕之私银,未动公库分毫。”

    多年来无欲恋旧,生活节俭,岁钱不曾动用,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陆羽既出生绯虎陆家,对银钱向来不在意。他素日亦并非刻意节制,遇见需要动用银钱之时,自是毫不在乎地将那银子做流水般花出去。

    公主自从跟着太后一起来到这里,一直没开口。

    听到这里,忍不住躲在太后肩膀后,愤愤帮腔:“皇哥哥,那个又土又俗的外乡人,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对她这么好?!”

    公主脸上浮起一片古怪的红晕。

    陆真公主不曾和女国师有何往来,却一直对她抱着莫名敌意。

    陆羽对此微感奇怪,也没深想,当下心不在焉地冷厉道:

    “不可对国师无理。”

    陆真公主便噗哧一声哭出来,不住抹泪道:“皇哥哥为了那乡下人凶我。”

    一旁运送器物的宫人们压根不敢停下步伐。

    太后掌控,公主任性,这样的戏码冲突,每日在宫中上演。

    陆羽张了张口,似要哄妹妹,又仿佛不知该怎么哄。

    陆羽干脆背转身去,用背影对着母女二人。

    章怀太后声音里便带了做作的泣音:

    “皇儿,那时将你关在驮龟神殿,你到底也是安然无恙出来的。多大的伤害?值得你与哀家和妹妹这般记仇。你看看你自己,为了和哀家对着干,便连上下尊卑、秩序礼仪都不顾了。既如此,你能邀人入宫,哀家后宫也可邀人,做母亲的一片苦心,只是为了你好,你终有一日会明白。”

    携了陆真公主愤愤离去的同时,愤而命随侍携走一盆含羞草。

    ……

    章怀太后总是强调,苦心孤诣只为儿子。

    这话陆羽耳朵已是听出茧子,懒得理会。

    然而,章怀太后口中所说“上下尊卑、礼仪秩序”八个字,让陆羽心头微微一动:

    其实自己也隐隐觉得,自己此番亲来布置林容的殿宇,略显隆重。

    便在这时,陆羽一眼看见宫人将院中的秋千架摆得右边比左边多出了一脚宽。

    陆羽当即命宫人道:

    “务必对直。”

    是了,他亲来布置,就是为着秩序。

    秩序在他心中大过天际,不能错乱分毫,和林国师无关。

    陆羽压过心中怪诞的感觉,挺直腰背,背手而立,再次恢复理直气壮、慢条斯理的样子。

    陆羽却不知,这夜,内心感觉怪异之人,不止太后和他自己:

    国师府女管家崔喜束手站在一边,回思往事。

    崔喜本是和陆羽林容在学谷中同期的学修。结业后,出身小族又成绩欠佳的她走了侍从一途。她被分到宫中书房,不久,陛下将她叫去,指派与她新职:

    到新任女国师林容身边服侍。

    说是服侍,实则是陛下为防先朝太子侍读勾连黑鱼国祸事发生,刻意安排她勘察这位外乡国师底细。

    “防患于未然。”

    陛下对这桩细作差使,一开始是这么定性的。

    这之后,崔喜隔三差五找借口从国师府脱身潜入陆羽书房,向陆羽汇报女国师日常点滴。

    崔喜一开始深解陆羽这番安排用心:

    新君上位,朝局不稳。陛下勤谨缜密,自会对这位不知底细的外乡人有所防备。

    但之后陛下的行为,却让崔喜越来越费解:

    陛下对国师的垂问,一次比一次细节、私隐……

    头一年,陛下寡脸严肃:国师可有跟黑鱼国的人往来?

    过两年,陛下不咸不淡:国师日常下朝都干什么?

    再后来,陛下有时会在漫长的汇报后,忽而问:国师平日所喜吃食、颜色、爱好为何?

    崔喜就想不明白了:

    林国师吃喝玩乐爱好兴趣,跟“防患于未然”究竟有何关系?

    就在前几日,陛下问的更出格。

    那日陛下深夜探访国师府后又匆匆离去,隔日,一封白鸽信将崔喜急召入宫。

    以为有大事发生的崔喜赶到书房暖阁,陛下端坐窗前,状似漫不经心:

    “林国师日常可有和甚男子走得过近?”

    这叫什么问题?崔喜甚至无从答起!

    这夜,陛下又连夜传她,俊美的脸蛋在明明暗暗的火把中晦暗不明,半日,陆羽方才挑明唤她的来意:

    这些他亲手挑选的器皿摆设,不知是否合乎林国师心意,便干脆将崔喜这个埋伏在林容身边的细作传来把眼过目……

    崔喜:就离谱。

    崔喜:是我不懂陛下的大智慧么?难道陛下越发不放心国师,索性把人搬进宫来“圈禁”,以此彻底安心?

    可这“圈禁”,怎生生圈出一股金屋藏娇的架势?

    崔喜回到国师府,怪异的感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发浓厚了。

    她鬼鬼祟祟刚一进府,就发现林容在前厅桌边捧着脸伤神。

    一问:林容刚刚和蒋仲吵架了。

    再问,这吵架原因还是和陛下有关。

    原来林容答应入宫后,出来不久马上想到一事。

    她当即传书一封与陆羽,请求陆羽再拨宫中宫殿一处,分与副手蒋仲居住。

    哪知一向待下宽厚的陆羽,立刻回信:

    宫中再无闲置殿宇,此次入宫,唯国师一人尔。

    林容再次修书一封,恳请陛下腾挪一间厢房即可,还特意言明,蒋副手不会介意。

    陆羽便再次回信:

    “既是密差,林卿一人收心办差即可,在此期间,不得终日胡乱思想,亦不得与同僚出游玩闹。”

    不但将她诉请挡了两次,还再次暗示她胡思乱想。

    林容莫名其妙,又不敢抗辩,等蒋仲回来,只得小心翼翼解释。

    蒋仲听到要和林国师分开半年,一开始并没炸。

    后来听到林容复述陆羽拒绝的说辞,直接炸开:

    “宫中空置殿宇明明就很多,你不想携我一起入宫便趁早分说。”

    蒋仲再是如和煦春风,终究还是有几分贵公子的脾性:

    “你何苦撒这样的慌?!你说陛下多次回绝,还道没有余裕,这借口好生拙劣。”

    “再者,陛下何曾是这等不讲道理之人!”

    说着拂袖入房,林容隔着门拿书肆新出的小人书话本子勾他他也不理。

    ……

    崔喜听到这里,问林容:“那小人我可以跟着一起入宫么?”

    林容:“陛下点名说要你跟着,还说你务必看紧我,寸步不离……”

    崔喜:蒋副手,你误会林国师了,其实陛下他,就是不讲道理之人。

    崔喜转头看向窗外,心中对入宫一事,隐有不详预感。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黑夜中涌现,即将破土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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