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送她600块的衣服，希望她嫁我当老婆。
林明远高中过得十分压抑。
爸爸早已过世，妈妈白天黑夜地摆摊卖衣服，他十分努力，晚睡早起，可成绩却始终排在班级下游。
林明远在高三这一年感到彻底的煎熬与绝望。
他在一次压力大到想放弃自己的时候在校园内乱晃，偶遇高二的周颜在画速写，他站在旁边看她画画，危险的情绪平复下来。
从此周颜沉静的模样便刻在了林明远的心上。
每次做完早操学生们分批从操场返回教学楼，周颜就会从他面前走过。
她未出现他便举目张望，她被人群淹没才默默把目光收回来。
某天晚上，他在操场散步，遇到周颜来跑步，入冬了，满世界秃黄，她看起来还是饱满鲜艳。
林明远跑过去和她搭话，得知她是因为没打到热水，想跑几圈身子暖和点再回去洗冷水澡。
“哎，你不知道洗冷水会越洗越热吗？”
林明远把自己冬天洗冷水澡发出杀猪般惨叫的情形说给周颜听，想逗她乐一乐。
结果她好像更冷了。
第二天林明远买了两个暖水瓶，去有父母陪读的同学那烧了开水在操场等周颜。
周颜大为感动。
从操场回宿舍一路上她像只小鸟绕在他身旁飞来飞去，不停地问，重不重呀你累不累呀？
后来周颜坦白，她洗冷水其实是因为暖水瓶的胆儿破了没钱买新的换上。
“谢谢你啦！”她调皮地吐吐舌头。
林明远没想到她家条件也一般。他以为学艺术的都是父母不差钱所以能支持他们的梦想。
之后周颜一放学就提着林明远买给她的暖瓶去排队打热水。
他们经常会遇见，寒暄，吐槽几句食堂的伙食。
林明远的成绩依旧没有起色，考大学没希望。
那学期期末，他妈为了躲避城管，慌不择路推着车闯红灯，被一辆车撞了，伤得不轻。
林明远便决定休学。
班主任来家里了解情况，见他是单亲，情况实在困难，说了一番努力、拼搏、不要走歪路的话。
他想人的一生哪有那么多歪路可走，区别不过是坦途与艰途而已。
冬天的尾巴，周颜给林明远织了条艳黄色的围巾。
他戴着它在夜市卖衣服，明亮得扎眼，内心彷徨身体却感到暖洋洋。
第二年周颜高考前，他去学校为周颜加油打气。
她打开他送的画具看来看去，有些不好意思。
另外还有一条连衣裙，他对她说，裙子款式时髦，大学也可以穿。
“谢谢你啦！”周颜轻推了下林明远。
他看着明媚的她黯淡地想，自己配站在她的明天吗？
然而挥别校园撑起家庭，这是19岁的他能给她最好的了。
2
没有人能一夜之间长大，生活需要人一点一点学会怎么弯下腰。
他起初卖衣服遇到砍价离谱的大妈，嘴唇会不由自主地打颤。
她们理所当然地说反正你卖不掉到时候也是便宜清货，不如现在半价卖给我。
明明看上了他的衣服，却左右挑剔，砍价不成她们还会作势离开。
他涨红着脸纠结万分，喊客回来妥协便挣得少，放走客人又没得挣。
做生意的门道玄之又玄，有时一个人来看一堆人来买，有时又大半天拍苍蝇。
起早贪黑披星戴月，露水一样烈日一样，生存将林明远冻冷、炙烤才终于把脸皮变厚，能够应付各式各样的客人。
妈妈愧疚于耽误了儿子的前途，说她能够照顾自己，劝林明远出去闯荡。
外面的世界两眼一抹黑，林明远不知该往何处去，周颜像一轮明月跃上了心头。
周颜在广州上大学，开学那天穿着林明远送的那条六百多块的连衣裙，站在阳光里笑得像一朵向日葵。
他把那张照片洗出来放在钱包里，立志改变，成为配得上她的男人再向她表白。
可她的生活过于丰富多彩，朋友圈里每一个动态都在昭示彼此鸿沟般的距离。
他从那些只言片语里猜测她是否有了男朋友，笑自己不自量力。
现在妈妈拿出为数不多的积蓄让他出去闯，他又重燃希望，在她上大学的城市租了个店面日夜勤勉，站稳脚跟后，才跟她联系。
电话那头她听起来很高兴：“林明远，不声不响做老板也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啦！”
“你来呀，看上哪件都白送。”
周颜很干脆：“好，这个周末我带同学一起来。”
他虽然失望她不是单独来，但仍仔细理了一次货，把好的都挂出来。
来了五个女孩子，他卖的古着风非常受文艺女青年喜爱。
其中一个女孩试了一堆，结账傻了眼，差不多两百块一件。
“老板，能不能打折？”
“本店一律打九五折。”
“哎呀，周颜，不是说是你老乡吗？怎么这么小气？”
另一个女孩帮腔：“是呀是呀，便宜点我们多买点。”
周颜站在一旁没挑衣服，闻言有些尴尬。
林明远不想她在同学面前失了面子，由九五折降到七五折，其他人高高兴兴省下钱去吃冰沙，周颜留下来帮林明远整理。
头顶风扇嗡嗡转动，她眉宇间有一缕愁结。
他轻声说：“我给你留了几件好的，等着哈。”
每一件都很合她的气质，周颜最后换回自己的衣服恹恹地走出来。
林明远再次看了眼她洗得褪色、脚后跟快磨平了的帆布鞋，格子衬衫半身裙都半旧，背着个廉价的拉链布包，他不禁想她怎么过得如此寒酸呢。
接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林明远把衣服装在袋子里推过去：“谢谢你带人来帮衬生意，送你啦。”
周颜作出为难的神色：“我……我还是给钱吧？”
“跟我客气什么。”
“那……谢谢你啦，我请你吃饭。”
林明远主动要求吃都城，说每天点这家的外卖，还没去店里吃过呢。
他点烧鸭饭，周颜点冬菇云耳蒸鸡腿。
她心情不佳一粒一粒地挑着米饭，林明远也不知道说什么，送她回去后发短信问发生了什么事。
周颜很晚才回复：爸爸手术住院，大四的学费拿不出来了。
林明远赶紧说，怕什么，有我呢。
3
后来他们的关系因为钱发生质变。
他付出金钱得到了爱情，但并不觉得怎样。
互取所需也可以互相取暖呀。
他黯淡的生活有一份鲜亮的爱情照耀前路，他暗暗发誓为她遮风挡雨，天塌下来由他顶着。
周颜的脸上有笑容，他就有勇气破除万难。
林明远那一年过得像上足了发条，不仅服装店生意不错，在网上卖家乡特产，偶尔雇人看店，他还能带周颜去城市周边旅行。
钱作为底气，撑起一个男人的雄心和自信。
毕业后，周颜和同学开了个原创饰品工作室。
启动资金由林明远出，她变得很忙，开网店，一个接一个市集地赶，他经常帮她运货。
与她合作的是个颇清傲的男孩，摆市集都是周颜一个人忙上忙下。
当林明远和周颜把货搬上车运回工作室，男孩就坐在车里打游戏不帮忙。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与这样的人合作。
周颜说他点子多，工艺好，人脉广。
她谈起合作伙伴眼里流露出尘埃一样的卑微。
林明远不懂艺术，看不出那些饰品的价值， 但他很难受，周颜在他面前用崇拜的语气提起别人。
好似那个人是她世界里的一颗星，他只是一盏取暖的灯，可以被取代。
从她半推半就答应和他在一起，林明远就在准备彩礼和房子。
她没有提起过未来，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不想把未来与他捆绑。
他的焦虑不安似气球一样越吹越大，直到他在周颜手机上看到她和那个男孩的亲密照时，破了。
他大发雷霆，质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
周颜拧着两条眉毛：“难道除了你，我不能接触别的异性？”
“你可以把饰品放在我店里卖！为什么非要整天和他待在一起？我才是你男朋友！”
“可我要挣钱还给你。”
“你是怕欠我太多脱不了身吧！”
吼出这句话，林明远自己也吓了一跳。
而周颜闻言紧紧抿着唇，居然没有吭声。
他后悔地上前一把抱紧她，一颗心在深渊里不停地坠。
周颜的身体很温暖，可她静静垂下的手像一团沉默的光，昭示了彼此的关系。
她从不主动吻他， 牵手、拥抱不多，身体的交付更是一次也没有。
她不爱他。
这个认知占据了林明远的心，只能绝望地吻她。
林明远恍惚想起蓝天清澈的早晨老校长的叮咛，也许爱情和梦想一样太过遥远所以与他毫无干系。
如果怎么努力感情的果实也不愿成熟地从枝头垂落，那么他不能真的让自己烂成一滩泥。
就此分手，其实对他们彼此都是最好的结果。
他们分开后，周颜的每一次转账都像耳光，定期扇在那段一厢情愿的回忆里，把林明远扇成了猪头。
但他十分坚韧，受了伤仍能如常地过每一天。
他甚至感谢周颜诚实果断，使他们不至于发生无谓的纠缠。
他每天努力地睡觉吃饭卖货，店里没客人的时候，还能静下心来看一些名人传记激励自己发奋图强。
梦想也可以是庸俗的金钱，有了钱他能把妈妈接到身边照顾，带她去看祖国河山大漠尘烟。
他希望下次若再遇到一个心动的女人，能够自信坦率平等地追求她。
4
林明远在28岁那年终于攒够首付买房，把妈妈接到了身边。
妈妈很快和小区的老阿姨们混熟，每天跳完广场舞就听听家长里短，回来催促他找个女朋友。
他满口答应，心中微微发涩。
半年后，林明远隔壁的铺子转让，新老板也卖服装，是个笑声清脆的女孩。
她长着月牙似的眼睛，走路很快，手里总是拎着个不锈钢饭盒。
她会说英语，许多外国人爱去光顾。
林明远有一次看见她把牛仔裤剪成超短裤，很快被一群赶时尚的小姑娘买走。
同行之间每天抬头见低头见，免不了寒暄几句，有一次她溜达过来抱怨做饭做到没灵感了，你今天吃什么呀？
林明远捧起一盒刚打开的烧鸭饭，神色无奈：“连续吃这个半个月了。”
女孩看着烧鸭忽然很有胃口，提议两个人交换菜来吃。
那天林明远大快朵颐她点的冬菇木耳焖鸡块，心想，挺好吃的呀，她怎么会吃腻了？
女孩看着林明远不停地乐。
“你怎么吃什么都这么香呢？”
“啊？我吃什么都是一个样。”
女孩不由哈哈笑：“赶快把你那张油嘴擦擦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借着那顿饭与她聊起来。
他们聊到同学聚会，她很吃惊：“啊？你也一次都没有参加过吗？”
“混得太差，不敢去，你呢？”
她淡淡惆怅：“哎，我也是，怕看到和别人的落差，心里难受，还是不去啦。以前家里困难，两个弟弟还小，我去制衣厂打工妈妈能轻松些，她一个人熬，太累。”
“可是你一个女孩也太辛苦了吧？会不会后悔没继续读书？”
她望着街面的人群轻笑：“有什么好后悔的呀？一家人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兜里有钱，这就是幸福呀！”
谁说不是呢？
这个世界熙熙攘攘，拥拥挤挤，谁有空去管别人昨天做了什么选择，今天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他看着乐观豁达的女孩，目光柔和下来，试探着问：“你做饭没灵感的话，要不要试试我妈的手艺？”
她的眼睛又弯成了月牙：“好呀！”
总是不满儿子宁愿吃外卖也不让自己来送饭的林妈妈终于忙起来。
每天老妈一到，他们就洗洗手挤在一张小桌子吃饭。
林妈妈笑呵呵地看着他俩，直到他们把她带来的食物吃光，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林明远帮女孩搬货，女孩也帮他理货，她教他老外来买衣服不要慌，可以在计算器上商量价钱，有得赚就yes，亏本就no，很简单。
他们经历相似，心意相通，越来越亲密，整条街的熟人看到他俩就笑得极其暧昧。
后来他们顺理成章就在一起了。
林明远有了一个相衬、真诚、能彼此扶持共同进退的女朋友。他爱她，她也爱他。他明确地知道这才是爱，像站在山间嘶吼的人，有回声，有回应，有来有往，有情有义。
这一次不必跪舔爱情，不再追求遥不可及的事物，从容捡拾眼前的生活。
林明远没什么遗憾也没什么苛求了。
许多年后，他不再想起周颜，也不再挂念她过得怎样，甚至有些模糊她的模样了。
他结了婚，有了小孩，已经找到了自己微小的成功，那就是和这个爱笑的妻子以及女儿，还有爱跳广场舞的老妈，共度未来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