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半凉的炸地瓜片立刻拍过去，身后的人迅速躲过，袋子啪叽拍到地上，撒了满地。
“乐乐，是我。”
秦意安抚地按了按他的手腕，纪乐这才看清他的样子，奇怪地伸手捏捏他的脸，疑惑道：“诶？真的是你，怎么会……”
怎么刚刚完全没有感觉呢？
纪乐皱起眉，两只手都摸上去，直到把秦意的脸捏出几道红印，这才被按住。
秦意哭笑不得：“真的是我，不信你试试你的印记。”
想想也是。
纪乐简单做了试探，见他后颈的红纹闪烁，又俯身在他身上闻了闻，拍拍秦意硬邦邦的前胸：“好啦，我能确定了。”
他说完又觉得奇怪：“可是为什么我刚刚感觉不到你的气息呀？”
秦意拉着他远离附近那些书本：“这里有问题。”
“有问题？”
纪乐左右看看：“我怎么感觉不到呢？”
啧，这不对劲呀。
按理说他这么厉害，秦意都能感觉到，他没道理感觉不到。
秦意看他皱着小眉毛冥思苦想，伸手指贴在他眉心：“不要乱想，因为你太厉害了，对这种小煞气不敏感而已。”
[因为你太厉害了，小妖承受不住的你祝福而已。]
纪乐想到烛阴当年的话，瞬间傻愣住，定定的看着秦意，接着忽然甩开了他的手，气哼哼的嘟囔：“大骗子！”
他都已经长大了，才不会被骗了呢。
秦意满头雾水，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骗子。
他走的急，秦意却不敢叫他乱逛，忙跟上去握住他的手：“乐乐，不要乱跑。”
纪乐不乐意，却意外的没再甩开他：“为什么？”
秦意耐心解释道：“这里有问题，妖管局一定会来处理，你不能随便使用灵力，万一这里的东西之后被带走，会暴露你的。”
纪乐抬手一团红色的火焰在他手心跳动：“灭口不就好了。”
秦意覆上火焰，火焰便被他拍碎散去：“听话，好不好？”
这条龙说话总是一副温柔商量的口吻，像是永远也不会对他发脾气，纪乐其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听他这样温声细语，才终于屈尊降贵的点了头。
但主要还是灵力不够嘛。
不能随便惹事。
秦意牵紧小朋友的手，这才觉得安心。
他开完会后没看到人，竟然认命般生出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打电话没人接听也是正常操作，就只能顺着纪乐的行动轨迹一路问过来。
从前台问到大学城，抱抱熊问到炸物摊大姐。
他知道纪乐不会随便惹事，也有自保的能力，但察觉到这里有异样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要说不耐烦的情绪，却半点也没有。
秦意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的耐心。
也只是都给了纪乐而已。
对纪乐来说，这点邪气几乎是小蚂蚁，和空气没什么两样，所以不会有什么感觉，秦意却是龙，天生神族，才对这里有所察觉。
两人在这圆形的图书馆里绕圈，整个空间像是被静止，只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
恐怖的气氛下，秦意看看两人交握的手，觉得简直比度假还要轻松。
两人走到了圆形走廊的一半，纪乐才察觉到相对比较‘浓郁’的气息，盯着这些书本乱看，好奇问：“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吗？”
秦意点点头：“这个图书馆，营业时间是在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但是一般五点过后也就没什么人了。”
“为什么嘛。”
纪乐一边问，一边伸手戳了戳面前的《时间简史》，将这本书按进去一整块。
秦意缓声回答：“关于黎大一直有个说法，这里在战乱时代是个乱葬坑，所以这块地一直荒着，直到很久以后校区扩建，找过一位得道高人设计了这样的香烛造型，日日夜夜的祭奠亡灵，这才重新开始利用。”
“所以这里的传说一直比较多，什么说法都有，大多数都是什么午夜怨灵，几点能听到哭声之类的。”
纪乐歪头问：“真的有吗？”
秦意被他的小动作可爱道，笑说：“假的，真有那种事妖管局早就插手了。”
纪乐撇嘴：“那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我猜我们回到原点，入口肯定消失了。”
邪灵总爱搞这些小动作，专爱看人被吓得团团转。
倒也不止是吓唬人的恶趣味，人类受惊吓时三魂七魄不稳，身上的火摇摇欲坠，这时候才最容易被侵袭，成为邪灵的盘中餐。
而且这里已经有了血气，显然已经闹出过人命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并没有死人的消息传出去。
秦意猜测道：“如果有人失踪，还没被追查到，应该是不会闭馆的，但秦氏就在附近，出了事，我应该会收到消息。”
他身为龙族，虽然这一代轮不到他为妖管局做事，可大事小情也总是少不了，具有尊位的龙族会有自己的辖区领域。
至少在黎州城，鬼怪妖魔之事都是秦意说了算。
也正因此，他才敢叫纪乐随便出门乱逛。
这倒是有点奇怪了，不过奇怪的事也最能勾起纪乐的好奇心，牵着龙溜溜达达的走，心情看着倒是不错。
他们转了个圈，直到又快走到入口处，才听着后面传来些古怪的声响。
纪乐回头看去，而等他顿住脚步，后面的声音竟然也消失了。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接着走到门口时，大门已经紧锁，正门上的老式时钟准时准点的走到了晚八点。
时钟敲了八下，声音飘飘荡荡的散在空气里，却连回音也收不到。
声音彻底消失，整个图书馆的灯光霎时熄灭。
如果是普通人，此刻大概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再有什么东西做些声响，怕是就要魂飞魄散，被邪灵牵着鼻子走。
可纪乐从小就是那个专爱吓唬别人的小坏蛋，不说是人，妖魔鬼怪，就算是小神仙路过钟山也要被他吓一吓，所以对于这种幼稚的小把戏，只觉得无聊。
刚刚的炸物油腻，纪乐又不太饿，也没吃上几口，这会儿吃不到东西了，又觉得饿起来，催着秦意往前走，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作怪。
两人往前走着，前面掉在地上的地瓜片果然消失不见，接着再往前走，那本被纪乐推进去一大块的《时间简史》也恢复了原样。
“无聊。”
纪乐念了一句，转头看秦意：“这东西动了我们的空间。”
空间是个很广泛的概念，秦意却明白纪乐的意思，点点头道：“这里被做成了积木，是可以任意抽换的。”
原理有些像鬼打墙，却是比普通鬼打墙更高级的术法，也需要更厉害的邪灵才能做到。
邪灵的目的是捕捉人类，那么就此为止，这样的变化足以让普通人感到惧怕，堆砌情绪是鬼怪的拿手好戏，接下来就是推动这样的情绪，让人长时间处于被惊吓的状态。
纪乐又将《时间简史》旁边的书按了进去，牵着秦意继续走。
他对这种把戏有些不耐烦，脚步自然而然加快了些，很快发觉前面似乎有人在走动，急忙拉住秦意，探头往前面看过去。
可等他停下想仔细，前面已经没了动静，很久以后他们才走出去，绕着绕着又走回门口。
这次倒是连大门也消失了，只剩老时钟还在左右摆动，时间停在八点半。
钟声像是心跳，纪乐总觉得有什么在窥视自己，可大象怎么会找到蝼蚁的位置，那种感觉对他若有似无，连挠痒痒也算不上，反倒成了最好的庇护方式。
这情况对秦意来说也差不多，龙族天生神骨，与邪灵天差地别，他倒是很敏锐的能感觉到，但一时间却也找不到正确的位置。
纪乐烦躁的开口：“为什么不能直接炸了这里。”
秦意看看这座图书馆，摇摇头：“黎大的图书馆历史悠久，这里存放了很多对人类来说具有重要意义的东西，能不毁坏就不要乱动。”
纪乐盯着原本大门的方向很久，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炸掉墙壁直接出去的想法。
毕竟如果他动手，肯定会被感知到凶煞的气息。
万一真的引来妖管局，自己灵力又不多，岂不是逃不掉了。
得想办法把那东西引出来才行。
纪乐想到做到，拉着秦意继续走，再次走到第四盏灯时，前面却忽然一点点亮起了昏暗的红光。
而在光线的照耀下，图书馆内的书本书柜上遍布了密密麻麻的血迹，大量的书本散落在地上，被鲜血沾染，书柜或是被砍或是被推倒拆碎。
地面的瓷砖多出许多碎裂，堆积又干涸的血迹或是陈旧成黑色或是新鲜粘腻。
这才算是重头戏，纪乐想了很久，也没能往前走过去，并不是害怕，而是前面的血迹看上去真是……
太恶心了。
没有品位的鬼怪，让尊贵的凶神难以接受。
纪乐低头看看自己干净的鞋子，想想觉得不能变回原身，那样白白的毛毛更容易沾到脏东西，于是侧头看看秦意。
一眼两眼，可爱极了。
秦意被紧盯着看，开始还不太明白，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低笑着冲他伸手。
“要抱抱吗？”
纪乐摇摇头：“不要抱。”
秦意走到他面前半蹲：“那背你。”
纪乐这下乐呵呵的跳了上去，勾住他的脖子：“走吧走吧~”
秦意是龙族中的异类，没什么严苛的洁癖，也不嫌脏，高高兴兴的背着小兔子大步往前走。
眼睛会骗人，嗅觉会带着迷惑，纪乐就将视觉与嗅觉封闭，把下巴放在秦意的肩膀上，静静感受。
小兔子没了动静，秦意有些不习惯，将他往上背了背，柔声问：“累了？”
纪乐小声开口：“没有，我只是在想，今天说你是猪，是我不对。”
犼兔子突如其来的反省，这可比眼前的血路还要吓人！
秦意忙说：“也没有……”
他没说完，纪乐却又开口。
“让一头猪背着我，也太丢人了。”
说罢他拍拍秦意的头：“还是龙比较好。”
秦意：“……”
秦意没再说话了，不知是喜是悲的背着纪乐走。
纪乐倒是在他背上趴的安稳，秦意身上暖呼呼的，让他有些想睡觉。
突然秦意的脚步停了下来，纪乐封闭了两处感官，终于能察觉到一丝端倪。
在整个建筑中，到处飘散着怨气与邪气，混杂呢喃着什么。
他并没有急着睁眼看，而是贴近感受，竟然听到了阵阵若有似无的诵声，像是祈祷又夹杂这撕心裂肺的呼救……
直到秦意拍了拍他的腿，纪乐这才恢复了感观，血气浓郁的冲到鼻子里，让他猛地打了个喷嚏。
而再抬头，纪乐惊讶的发现对面站着的两个人，竟然是另一对‘纪乐’和‘秦意’。
这倒是很有意思。
想秦意所说，这座图书馆像是积木，是可以被任意抽条的，但再造出另外的‘自己’，又是什么目的呢？
耗时费力。
分明是假的，可他们的神情却与他们相似，就连撞上他们的错愕也分毫不差。
纪乐只觉得自己像是在照镜子，好玩的心情下，又觉得有些诡异。
他从秦意的背上跳下来，再看过去，对面的两个人也往前走，突然就这么消失了。
这让纪乐感到诧异，他伸手摸了摸对面人消失的方向，回头看向秦意：“这是什么意思，刚才你也看到了吧？”
秦意点点头，目色凝重起来。
他转头看向最中央的圆形香烛，在空气中画下一道灵封，推进这‘香烛’内部，却没有受到反弹。
这代表着，象征祭祀的香烛仍然发挥着原本的作用，带给久久不散的怨灵们历史悠久的超度。
纪乐的喜怒哀乐都在脸上，又骤起小脸，难得认真的拉着秦意再往前走，越过时钟，走了第四圈。
时间的流逝，代表着他们并不是无限的困在这里，纪乐被彻底勾起了好奇心，总算没有急躁的打碎整个空间，而是耐心的往前看。
直到又走到了熟悉的地方，纪乐忽然停住，盯着那本落在地上的《时间简史》，心中升起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这里的血迹较多，坑洼不平，秦意想了想，伸手牵住纪乐，捏捏他的手指说：“走吧。”
而再往前走，整个空间传来细微的震荡，果不其然，前面再次出现了两个人。
这下就是纪乐，也忍不住小小的吸了一口气，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秦意’正背着‘纪乐’。
显而易见，正是上一次走到这里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