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秦意其实还没想好要不要用这东西。
虽说纪乐性格蛮横，但也不至于让他恨的牙根痒，这东西放在身边，本来也是做个防备，可没想到他鼻子这么好使，隔着灵袋都能找出来。
秦意伸手，试探着将袋子拿回：“别乱动……”
毫不意外的又被拍了一巴掌，刚刚被抓出血痕的手背又添新伤。
纪乐瞥他一眼，不紧不慢的打开袋子，这灵袋是用传说中的鲛纱做成，坚韧无比，却被他轻轻一扯就坏了个角。
他凑上前动动鼻子闻了闻，耳朵乱动顶掉了帽子，心中惊喜：“灵物？”
秦意紧盯着袋子，却见纪乐已经伸手揪出一小截藤蔓。
藤蔓出了袋子，就开始慢悠悠的变长，细细的藤身似乎察觉了邪煞的气息，蛇一样缠绕纪乐的手腕。
可还没等嚣张的将面前的邪煞束缚，就被他两根手指捏住叶子，轻而易举的摘了一片下来。
秦意心脏猛地一跳。
凌霄藤看似柔软，实际上是非常坚硬的，每片叶子都是利刃，腾身坚不可摧，所以才能限制凶煞，可放进纪乐手里，却仿佛娇弱的牡丹花。
轻轻一扯，脆弱的叶子就支离破碎。
紧接着纪乐看看叶子，直接塞进了嘴里，小仓鼠似得嚼嚼嚼，吞了。
秦意：！
纪乐眼睛一亮：“好吃！”
秦意这下连手都不知道该摆在哪里，他转头启动了车子，麻木开口：“你喜欢就好。”
自从苏醒之后，纪乐虽然能简单的填饱肚子，可体内的灵力却只有可怜的一点点。
按理说他沉睡万年，养精蓄锐，总不会比起沉睡之前还要差的，但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竟然亏空成这幅样子。
这灵藤倒是好东西，好歹能恢复些灵气，比慢慢吸收要快得多。
可真的要恢复全部，少说也要吃个上千条才行。
就算他吃得下上千条，也要有这么多凌霄藤才行。
因为秦意进贡了好东西，纪乐这两天对他十分和颜悦色，等他工作完关了电脑才凑近问：“这个凌霄藤很稀少吗？”
“很少，信我，它长出来的时间，绝对比不上你吃的速度。”
秦意眼睛不好，常常戴着眼镜，看起来总有几分温柔的书卷气，平日里一身清冷也被浅灰色的家居服冲淡，非常养眼。
偏偏纪乐听到这话又觉得他不顺眼了，伸手摘掉他的眼镜，嘟嘟囔囔着：“一根破草也能这么娇贵了……”
说完转身出了书房，叮叮当当的祸害客厅去了。
倒不是纪乐真的破坏力那么大，而是他抢了秦意的眼镜后实在忍不住好奇，学着秦意的样子戴在鼻梁上。
再一睁眼天旋地转，左脚踩空，顺着楼梯咕噜噜的滚了下去。
秦意刚找到了备用的眼镜，不用当个睁眼瞎，就听见外面咕隆隆的动静。
他心里还想着是不是小祖宗生气开始砸东西，一出门却看到纪乐正脸着地的趴在楼梯口，急忙追了下去。
纪乐这下摔的结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秦意扶着纪乐坐在地板上。
眼镜早已经不知道甩到什么地方，纪乐还没从刚才的眩晕中抽离，疼的眼中泛起水雾，两只耳朵也冒了出来，委委屈屈的垂在脑袋边。
看起来真是相当可怜。
脸朝下，鼻子也撞得通红。
秦意有心想要替他摸摸鼻子，手指动了动却没敢，着急问：“怎么还摔下来了，疼吗？”
如果摔下来的是人类，这种高度已经要送去急救了，纪乐虽然不是人类，不至于摔断脖子，可疼是实打实的疼。
他从小也没受过什么委屈，身边如果站的是烛阴，纪乐早就直接坐在地上哭起来。
可现在他身边只有一个被他劫持的储备粮，眼泪冒出来又憋回去，最后虽然眼眶通红，却没真的哭出来。
秦意看他不说话，眼神捕捉到甩进茶几下的眼镜，猜测问：“你戴了我的眼镜？”
委屈精准找到了爆发点，纪乐一手捂住鼻子，仇恨的指过去：“就是它！”
秦意有点想笑。
没敢。
他伸手将纪乐拉起来，耐心解释：“我眼睛不好才戴着眼镜，和人类用的镜片也不一样，你身体好好的，戴着肯定会觉得晕。”
纪乐觉得丢人，瞪他：“你走开！”
秦意看他也不像有事的样子，乖乖听话走开。
赶走了秦意，纪乐才换了一副张牙舞爪的表情，低头愣愣的看了看手心。
刚刚在摔下去的一瞬间，他全身的灵力像是被抽走，一瞬间竟然连个小法术也使不出。
不应当啊。
别说他刚刚吃了两根凌霄藤，补充了好多灵力，就是之前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情况，可现在他身体里的灵力竟然只剩下一点点。
纪乐警惕的看眼秦意的书房，悄咪咪的回了卧室里，将剩下的三根凌霄藤取出来，一口口吃掉。
幸好他胃口小，之前没一口气全吞掉，吃完了一整根打着饱嗝拍拍心口。
果不其然，不出十分钟，他体内的灵气又蒸发一样忽然消失了。
这次他留了心眼，隐约察觉了一丁点熟悉的气息，仔细想了半天，才想到是与他在玉兰山时毁掉的法阵有些相似。
可灵气怎么会无法自控的自己飞出去呢？
纪乐不死心，又啃掉了半根凌霄藤，大概是补充的灵气没达到一定的水准，这下倒是还好好的呆在身体里。
想了好一阵，纪乐才想明白，自己大概是沉睡的时候被谁动了手脚，这样绵绵不绝的偷了他的灵力。
无耻小贼，竟然敢偷到祖宗爷爷身上!
怪不得他醒来后毫无长进，反而倒退了这么多！
纪乐气的耳朵竖起来，心中焦灼。
这样下去，他岂不是永远也不能变的更厉害……
纪乐火大，几乎想砸了眼前的屋子，可拿起这个舍不得扔，拿起那个又觉得好玩，只好全都轻轻放下，只在床上滚了几圈。
最后窝在被子里睡着了。
一觉睡到午夜，外面下起大雨，夏季悄悄过去，一场雨落下来，空气都变得冰冷。
一下就是半个多小时，不仅没变小，反而夹杂了冰雹，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窗上，闪电几乎要撕裂天空。
纪乐被雷声惊醒，猛地从人型变回小兔子，满脸茫然的蹦起来又落到床上，接着看向外面黑压压的天空，颤巍巍的缩进了被子里。
雷电是妖魔凶煞的克星，这话的确有些根据。
本来纪乐这个年岁，也应该是不怕的，可他这一万岁都是睡过来的，沉睡时还只是只两百岁的小崽崽。
小崽崽怕雷，理所当然。
钟山很少会有雷雨，每次下了雨，烛阴都会将纪乐拎到地心处，任凭外面炸雷也听不见，也就导致直到现在纪乐也怕打雷。
白团子脑袋扎进被子里，顾头不顾尾，露出圆滚滚的尾巴球。
外面打一声雷，尾巴球就抖一抖。
直到憋不住气，纪乐才探头出来，两只毛爪子捂住耳朵，可怜巴巴的盯着窗户。
烛阴说过，雨天经常会有大妖怪出现吃掉幼崽，所以要躲起来才行。
可是现在又没有地心给他躲，万一出现了他打不过的大妖怪怎么办？
小兔子愁眉苦脸想了半天，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他可以去找秦意呀！
储备粮那么弱，大妖怪肯定会先吃他，那自己不就可以跑掉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纪乐伸爪爪将耳朵捂紧，深吸口气，迅速的蹦出了房间，直奔秦意所在的位置冲刺。
秦意这会儿正在做梦。
梦里他回到小时候，外面下着大雨，他哭着闹着要出去玩，被他温温柔柔的妈妈一把抓住了龙尾巴，系在了楼梯栏杆上教育：“雷雨天是不能出去的！”
秦意觉得肚子疼，不甘心问：“为什么，我想要出去玩！我又不怕水！”
“因为雷雨天，外面会有犼出现，专吃你这样不听话的小龙崽崽！”
妈妈一边说，又伸手将小金龙系紧了些，秦意肚子疼的更厉害了。
他面前的‘妈妈’也同时变得可怕起来，温柔的脸变得狰狞。
她的身形变得巨大，锋利的指尖捏着龙尾巴，锋利的牙齿显露，最后嘴巴越长越大，像是要将他一口吃掉……
秦意猛地醒了。
他一睁眼，就隐约看到毛茸茸的兔耳朵打在自己下巴上，一团兔子正自他胸口和肚子来回横跳。
怪不得肚子疼……
好在现实中的犼并不像梦里那样丑陋，秦意没戴眼镜，室内又黑暗，只能看到胸口窝着一团白。
大概是被噩梦吓大了胆子，他伸手按住兔子，呢喃问：“怎么不睡觉？”
纪乐原身的体型小，被他一只手就能扣住大半个身子，原本这是让他觉得非常冒犯的举动，可现在情况特殊，也就不计较了。
他正要开口回答，外面又是一声炸雷，纪乐本能的一抖，身上的毛都要炸起来。
秦意这才清醒了，感觉到手底下的颤动，想想坐起身，开了床边的小蘑菇灯，随手将眼镜戴上，这才看清小兔子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
犼……竟然怕打雷？
等雷声过去，纪乐才挽尊的抬起头，蹭进人家被子里，一本正经的露出个小脑袋，认真道：“我是来保护你的。”
秦意眨眨眼：“哦。”
纪乐觉得他可能是不相信，接着说：“我偷偷告诉你，烛阴说过，雷雨天会有大妖怪出现，见到什么吃什么！”
他语气放低，在橘色的灯光下，颇有种讲恐怖故事的气氛。
秦意却没忍住，笑出声了。
纪乐生气：“你不信！”
闪电隐约亮起，秦意想了想，提前扣住了纪乐的两只耳朵。
他手掌温暖，阻隔了大半骇人的声响，等雷声过了，才放开手，道：“我以前是信的。”
小兔子歪了歪头：“以前？”
秦意打了个哈欠，打着精神开口：“小时候信，后来才知道，都是我妈骗我的。”
纪乐坚定地说：“这是真的，烛阴也这么说过，要躲进地心才行！”
秦意犹豫了一瞬间，道：“你讨厌水。”
纪乐点头：“对呀。”
每次打湿毛毛对他来说都是一种酷刑，纪乐从小就没受过委屈，却因为不想洗澡被烛阴打过屁股好几次。
“你身上的白毛毛很好看。”
“那当然了！”
“如果弄脏了，就要洗澡的。”
“是……”
纪乐有些没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闪电再次划过，秦意替他捂住耳朵躲过雷声，才语重心长说：“所以，我小时候也听过一样的话，长大才知道，下雨天不能出去玩，不是因为有大妖怪。”
小兔子往上凑了凑：“那是为什么？”
秦意叹气：“是因为我妈不想去泥里捞龙。”
纪乐：……
他话说一半留一半，纪乐盯着窗户半天没出声，陷入了怀疑犼生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