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混迹乞丐

    出得门来，才发现自己分文未带。他平日里常常出入高端场所、茶舍青楼，大手大脚惯了，没存有家当。柳府按月给钱，月月充盈、未曾拖欠，他便也从没产生过忧患意识。直到此时，他才察觉自己无处可去。他写戏文，人情世故自然是懂的，平日里对你热乎巴结的人，那是看在钱的份上，而不是看在人的份上。就算你是仁人君子，那又怎样！再说了，自从自己踏入青楼、混入酒肆、步入赌场的那一天起，怕已经没人相信自己是仁人君子了。一个既没有钱财，又没有人品的人，怎么在这处处充满铜臭味的街市上混下去？

    他戏里没少写乞丐，没少写他们的生存智慧，所以，他觉得做一个充满智慧的乞丐，或许能在这熙熙攘攘的人世间存活下去。

    他没有什么大志，就想活下去。他本人，完全没有他的笔那么英雄。他这辈子有些窝囊，也只有在动笔写作的时候，才觉得志在必得、意气风发、壮心可摘日月。他是活在自己笔下的人，笔停了，他也就半死不活了。唉！他叹了一口气。然后，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弄脏了自己的脸、扯破了自己的衣服，从地上拾了根木棍，又用藤蔓编织了一个小篮子，做得像自己小说中写的乞丐后，便来到街上，混入了乞丐中。

    看来戏文没有白写，他按照自己写的去做，竟然很快就融入了他们的群体，并成功吃到了晚餐。吃饱肚子的乞丐们竟然也爱看戏，他便与其它乞丐一起，混在台下的观众中，看了柳晓儿表演的“武神救世”。柳晓儿的确演得很好，他也想为她喝彩的，可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怕被柳家人抓回去，以招来杀身之祸，所以他不敢。他只能装作自己不懂戏的样子，除了嘿嘿笑几声或干脆保持沉默外，就只能看看周围的人。他发现，前面的观众中有个白衣长发的年轻人，非但没喝彩，还自始至终捂住耳朵，像是怕戏文玷污了他的耳朵一样。这让他的自尊心受了伤，好几次，他捏紧了手中的木棍，想过去抽他几棍子，可是，他仍是不敢。只能从后面，以充满仇恨的目光，死盯着那人的后脑勺，像是要把自己的恨，穿进他的脑袋一样。

    戏散后，他不敢停留，跟着乞丐群，一直走到燕城靠近北门的一处废宅子里，他们的大本营。此时，他呆在乞丐群里，在一个靠墙的草堆上斜躺着，想着心事。乞丐们回来时，又在夜市里弄了些吃的，此时肚子饱着，有闲气力开一些玩笑、做一些逗人发笑的动作。他们中竟然有人在模仿柳晓儿唱戏，虽然戏文唱得不太准确，可那调调、作派竟然有模有样，不时赢来一阵阵喝彩声。此时，是这群乞丐狂欢的时候。白天里，他们蹲在街边或钻在人群里，要么乞讨，要么捡拾别人吃剩下的东西，在常人眼里，像一群没有思想的动物。此时，他们才像是个人，有喜怒、有才情、有想法。这一点，常寻思在戏文里其实也写到了。他突然发现自己简直就是个写作戏文的天才。现实生活中的很多人和事，竟然都与自己戏文中所写的相吻合。不知是先有他的戏文，还是先有这些现实的人和事。但无论先后，他都得敬奉自己为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