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家宴
第二天睁开眼,张女官已经带人候着玄英了。说是碧落庭的青空郎君到了,太后也会回宫。今晚陛下在麟德殿举行家宴。太后常年修道,道长正好也是修道之人,因此特请道长,还望道长不要推辞,晚间会有宫人来为道长引路。说完这些话,留下早膳便走了。
到了傍晚,玄英理了理道袍,用两根簪子把头发重新往紧的挽了挽。洗漱一番,把外祖给自己的治国策装进袖套里面,随着宫人前往麟德殿。
玄英到的时候已经布置好座位了,只管入座就好。说是家宴,却也有不少文武官员。整个大殿从高到低大概分了三层。最高的一层摆了三张桌子,主座是皇上的。在左边的尊座上摆了一盏金色的仙鹤香炉,摆着一枝莲花,想来是太后的座位。主桌的右边摆放的桌子上面有一瓶牡丹,很罕见红玉色,应该是皇后的尊座。往下的一层地方略微开阔点,是个大的平台,两边各放三张桌子。皇后的下面应该是太子玄霁和端灵公主玄梅的位子。一个桌子上面是甘草黄的牡丹,颜色比主桌上的御衣黄稍浅一点应该是玄霁的位子,另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一瓶红梅,想来应该是玄梅的位子了。玄梅下面的那张桌子上面,放着一盏喜鹊香炉,香烟袅袅,玄英心里猜想,大概是给谢温备的吧。太后的位子与手边的桌子离得很近,桌子上面白玉瓶里插着几根翠竹,新鲜碧绿,应该是青空的位子了。下来的一张桌子上面瓶子里面插着几只花叶良姜,寒冬时节花苞将开未开,沁鼻的清香若有似无,整支花看起来形状很优美,让人觉得明艳而雅致,那是姜蘖的位子。顺着姜蘖的位子下来那张桌子上面,摆放了一个银色的仙鹤香炉,跟太后的那个比起来,材质更普通一些,也更小一点,青莲叶子上面,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也不比太后那株开的旺盛,玄英就被引到了那张桌子前,落座之后,玄英脱了斗篷把香炉的轻轻外边上移了移。玄英的位子跟谢温刚好对着,两个人坐在第二层的最边缘,旁边就是朱红的柱子,上面拢起来的霞影纱轻轻一飘,就把两个人遮个大半。再往下几层台阶后,就是文武官员的位子了。玄英到的时候文武官员已经坐满了,身后的小宦官袖手站着,那些官员也是轻声说着闲话,她耳力好,隐约听见有说到自己的,她倒是不在意,捧了一杯茶轻轻吹着。
姜蘖和谢温是一同进殿的,不同于玄英是跟着宫人从侧边绕到座位的,他们两个则是从大殿一起进来的,打扮的也很相似,都穿着绯红色的襕袍,脚上穿着云头锦履,腰间挂着银鱼袋,不同的是谢温带着幞头,而姜蘖的头发用发带束成一个发髻,发带和腰带是一个颜色,魏紫色,跟玄英的斗篷一样。他俩走在一起就像一匹稳重的老马身边跟着一只花孔雀一样,明明两个人的衣服、身高体量差不多的。都是聪明人,打眼一看就知道自己的位子,两个面对着面行了一礼,就向各自的位子走过去了,谢温坐定了之后,看着玄英,满面春光,眉眼带笑的问声好。
玄英愣了一下,心想,前两天你父亲不是敲打你了吗,咱俩也是初相识,没熟悉到这一步吧。挤出来个笑,点了点头。
姜蘖也看见谢温对着玄英笑了,他也是愣住了,心里想着:谢良修,你这算是干什么,你老父亲前两天不是让我俩看着敲打你了吗,你小子跟我摆君子风进来,跟你定亲的人没来,不代表你可以随便浪啊。但姜蘖不是玄英,心里想了嘴上说还要看时机,他可受不了这一套。立马举起来酒杯,对着谢温一脸春风的开始了:“良修面前的喜鹊成双成对,配上梅花更是寓意吉祥啊,良修此番坐到这里,想必也是宫中特意安排,别有一番深意的,在这里。我就先恭喜良修你了”说罢一饮而尽。谢温的酒刚端到手里,姜蘖已经说完话喝完酒了,还保持着一脸灿烂看着他,眼神中尽是期待。十足像一只开屏转圈圈的孔雀。他声音不算大,下面的官员只有坐的近的几个人听见了,隔着霞影纱,也看不见谢温的脸,只隐约看见他喝完了那杯酒。
“姜少卿不愧是名门之后啊,这气量果真不一般”“那是,姜少卿不光相貌光彩照人,人品更是光明磊落”“俗了俗了,依我看,姜少卿的才华斐然,算得上国之大才,他的文采可比相貌好多了”“也是,《水光映梅》确实优秀啊,是个好苗子”“他不光是能写曲子,最近京中传的那两首诗曲好像也是他写的”“真的吗,就是给守澄和尚屏风题的诗曲吗”“对啊,听说那晚在南曲,那诗曲就是姜少卿做的”“确实写得好。有我大渚男儿的豪迈气势,那一晚,南曲的世家公子可不少,没一个比得过他”“嗨,要不是太爱烟花地,真想把女儿嫁给他”“也是啊,一年有大半年时间都在青楼妓馆,确实太多了些……”“烟花之地怎么了,你们何时听见他对哪个女子逾距了,不都是喝喝酒,闲聊几句,再说了,姜少卿这般谪仙样子,去青楼喝酒,是谁的福气还难说呢”“听说也不多喝,每次都很有分寸的,你倒是想嫁,也得看人家要不要”玄英听着下面官员对姜蘖的吹捧,有点意外姜蘖在官场混的还不错,这么多人夸他,官声还挺好。转头看了一眼姜蘖,他脸上略带得意的笑,一副我不错吧。不知道不错是指挤兑了谢温还是不错指自己官做的不错。
在谢温眼里,自己被姜蘖提醒了本分,又听见下面官员的议论,再看见姜景朗满脸意气的看向玄英,他顿时觉得有些恼气。玄英总是一副漠然的样子,但是她在听别人说姜蘖的时候很认真,在别人夸姜蘖诗曲写的好的时候,眉眼都温柔起来了。他想起自己捡到的那个锦囊,便笑着问向姜蘖“景朗不光文采斐然,想来在书法上也是一绝,精通百家之长,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求得景朗的一幅墨宝”。果然是你,姜蘖跟玄英看向他,正欲开口。殿外的宦官高高的声音传来“太子到”。
多年不见玄霁了,他长高了许多。那个时候陪着师父进宫做法,玄霁来听了几天经,师父也给他讲了很多治国□□的道理,那些大多是外祖当年做太傅时给父亲讲过的道理。玄霁当时虽然年纪小,但确实早慧,听得懂那些话背后的深意。师父说过,玄霁天生就是做帝王的,现在见到了,发现他也确实在用自己的成长来证明这句话。头戴着远游冠,身上穿着太子的公服。红衫单衣,白裙、短袄,腰间配着皮带金带钩,挂着双瑜玉,飘带,金线皮腰包,颜色跟绶带一样,整个人的气势也出来了。他的脸是很端正的方脸,眼睛锐利有神,嘴巴和鼻子很舒展,整个人看起来坚定聪慧,内敛而冷静,相貌应该跟他的生母更像些。
他一路走,官员一路行礼,就这样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待他坐定,大家也纷纷落座,真个大殿霎时静了下来。玄梅陪着皇后进来了,母女两个人俱是盛装,衣袂飘香,珠围翠绕,金玉满身,衬托的是大渚的盛世。两人落座之后,玄梅一脸平静,看出来心情不是很好,玄霁向两人行礼坐下后,赵芜儿又换上了那副一国之母雍容华贵的笑容看着玄英问道最近吃的还好,住的还好。玄英思及昨夜,又看着她的笑,不觉有些反胃,一两个字打发过去。玄霁这时候也借着皇后问话的这阵子东风,问了玄英两句话,总不过修道和北境安宁,眼看时机差不多了,问道“道长此番下山不易,正好可以在宫中多住些日子,不枉费空来一趟”“殿下客气,此番下山缘是有事,各方事毕,还是要尽早回去的”“那预祝道长此番各方事都能顺利完成”“有劳殿下”两个人一言一语说完,太后也在一个少年的搀扶下进来了。
少年看着与谢温年纪相仿,长得比姜蘖刚强些,不似他俊美,又比谢温多了一份肆意洒脱,有一丝儒士风流,身上穿着一袭海清色的圆领袍,白色的封边,腰间挂着一块玉环,垂着苋菜红的穗子,头上戴着玉冠。整个人看起来谨慎可靠,又觉得是个潇洒的少年郎。太后的装扮沉稳朴素多了,要说装扮,头上的莲花冠可能是唯一贵重的装饰了,看起来比外祖父的年纪轻个十岁左右,长相不难看出来年轻时候是个美人,就是现在的年纪,跟皇后比起来也输不了几分。姜家的人,相貌上似乎都是各有各的好。又是行礼落座,皇后依旧拿出自己的笑,带一点晚辈给长辈撒娇的语气,说着太后不在,自己如何无能,宫中有很多事情都处理不好云云,要是有太后在,定当比自己强上许多,太后一人住在宫外,儿孙是在于心不忍等等。赵芜儿不愧是皇后,面前做戏的功夫不但能信手拈来,而且能因时而变。想到自己母亲的直性子,玄英觉得,她肯定做不到的。“皇后也不必说这些话来哄我开心,后宫嫔妃听说都乖巧的很,皇帝子嗣少,没那么麻烦”太后幽幽说道。不亏是经过后宫女人争斗的,懂得怎样说最少的话,捅最深的刀子。正是尴尬的时候,青空站起来对着皇后公主一一行礼,倒是活泛了整个场面,太后看见了青空,眼里重新续上了笑意,喝了杯茶,众人长舒一口气。
等到皇上到的时候,大家不知道起起落落几回了,他的打扮跟玄英在甘露殿见到的一样,落座受礼,宴会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