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决定
断舍离中莫要留心,唐婉不知方丈所指什么,或许她本身知道,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大师,小女子有一疑惑,可否能解知一二?”唐婉潜心诚恳问道:“即为来世,可心中所愿所情皆不由己,当如何是?”
方丈转动手中佛珠,“阿弥陀佛,万般皆有因果,前世亏欠之人定当今生来归还,你在等他人之时,他人也在等你。”
这话梦里的孟婆也曾对她说过,那时她还不太明白,自己期盼那段与陆游的情意绵绵,可谁又在等自己,是陆游抑或是赵士程,如今倒也看得明白些了。
“施主,你尘缘未了,所欠之人的债也未归还,佛祖念及安,一切当为有法,处在入世中,皆因执念,不如抛弃,方可自在。”方丈如是说着,回身对佛像鞠躬行礼后转身离去。
李氏媛在身后谢过大师指点,过去搀扶起唐婉,心中的石头总算是放下,她眉梢的褶皱也消下去些许,舒展面容道:“婉儿,好好过你的日子,剩下的路还长,切莫说些丧气话。”
唐婉将头埋进她的肩头,“阿娘,婉儿知错了,千不该万不该不应抛下你和爹,是女儿不孝。”
李氏媛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有时候想太多反而成了束缚,你若情不由己,那便跟着自己的心走,实在不济,当寻一个将自己归于心头之人,日后也免受过多痛楚。”
唐婉自是知晓其中道理,只是再见年少之人,心中又怎能不念及过往那段岁月静好执手相看的日子,满怀期盼却又会落空,既为前世也为今生,郁郁惆怅才来的此处,大师的一番话让她醍醐灌顶,或许她重生而来确为还债。
门外等候的两人见她们母女二人安然踏出佛堂大门同时舒叹一口气,看来佛也说她的机缘未到。
李氏媛见到陆游倒也觉情理之中,没想到在此处碰到了赵士程,还见他和陆游相谈甚欢,两位都是文人墨客总有话头能说到一起。
实则不然,除了文墨,他们心中可都藏着在佛堂求佛问缘之人。世事无常,上一世能成文人好友,这一世可能就不仅仅只是好友关系了。
“巧了,小公爷也来礼佛,近来仪王王妃可还好?”李氏媛端庄朝他们两人走去。
赵士程上前伸手行礼,“有劳姨娘挂念,父王母妃一切健安。”
李氏媛慈笑着大致寒暄几声,还朝唐婉说起这位世交之子。他们虽是世交,往来也颇为密切,但两家的子女还从未见过一面。
今日算是佛祖做东让两家碰上,李氏媛来之前心事重重,眼下心头没了担子,还见到故人之子甚为欢喜。
她见陆游满脸担忧,上前对他更是再三嘱托,唐家只有婉儿一人,若是嫁入陆家,还得请他多加照顾,莫让她受委屈才是。
“务观谨记伯母教诲,一定不会让婉儿受半点委屈。”陆游也躬身行礼着,不时瞄了一眼眉目舒展的唐婉。
唐婉面色憔悴,虽先前用桂花糕垫着肚子,可身子依旧虚晃,既然求得佛祖指点便也不多在此处逗留,同他们二人道别后打道回府了。
“赵兄方才所对之诗无不尽相思等待之意,看来是有心上人了。”陆游听到唐婉与佛堂无缘之前的燥郁之气烟消云散,想起方才二人所做诗词,主动问向他。
赵士程微微点头,“陆兄可相信宿命?”
“自然信,我与婉儿从小相识,心意早已在年幼时相托,我想即便再过一世我们也能心意相通找到对方。”
赵士程并没有答话,他也信宿命,更信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宿命,他在佛堂同唐婉说过此生一定会护其心中之人周全,佛祖当为见证人。
二人也匆匆道别,陆游近日会忙碌些,临走前还特意邀请他能如约喝上一杯自己的喜酒,等确定成亲时日后一定会把请柬送至赵府。
这日晌午刚过食,陆游便又来瞧唐婉,手里还拎着些补品,这都是他母亲所交代之事,听说她近几日未过门之媳身体抱恙,便亲自去采集了这些补身养气的药。
唐婉此刻正在后院小榭中抚琴,琴声悠扬,但多了几分哀思。小桃想上前通禀,但被陆游拦截下来,他满脸洋溢着笑容站在一旁一直等到曲罢才上前。
“曲调惆怅哀怨,道尽心中委屈和相思,这曲是我们当时分别时你所弹,眼下不会再有这等忧思了,”陆游怀中抱着披风缓慢走来,瞧见她脸色比前些日子稍有起色,不由开心道:“婉儿,今日可无恙?”
小桃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婢女,虽说她家小姐比起先前对陆家公子疏远了些,可毕竟心中还是挂念着的,自己悄声退却让两人单独面对解决心中心结之事。
陆游前些日子来见她,一直都说身体抱恙,此刻正逢秋日,生怕她再染上风寒,早就带着披风而来。
“婉儿,”他温柔地替她披上披风,含笑道:“下月初八是个良辰吉日,两家都已商议妥当,聘书聘礼三日后会送来,今日,我是亲手给你送一件物饰的。”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支发钗来,那钗精美无比,是只凤钗,这是陆家的传家凤钗,留于儿媳妇之物。
“这支凤头钗一早便想给你戴上,只是那时年幼,又恐遭人说笑,今日总算也盼来了能足以和它相配的女子。”陆游说着就要为她戴上。
唐婉脑中突然想到多年以后的钗头凤: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她惶恐不安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逃离他跟前,陆游手中的钗还未插在她发髻上便掉落在地。
“务观哥哥,我,对不起,此生我不愿嫁你,我……”看到凤头钗掉落在地,发出银铃般的脆响,她心中愁绪万千但还是说了出来:“这一世,我不愿嫁你,不愿成为陆家媳。”
陆游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更没料到她说不愿嫁于自己,以为是在梦里,狠狠掐了自己胳膊,只感痛觉袭来,他发笑道:“婉儿,你是在同我说笑?还是想先吓吓我?”
唐婉额间的发梢被秋风吹拂着,轻巧的耳饰晃动在脖子两侧,她这次语气极为坚定,“务观哥哥,婉儿不嫁你,这是我的心底话,没有掺杂半点玩笑之意。”
见她这般坚定,陆游恍惚着呆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困惑,他眉头紧锁着,声音略微颤动,“为何?难道你心里不曾有过我?先前告知我你要出家,今日你便又说不嫁我,莫要把我当做猴子戏耍。婉儿,我起初以为你只是被梦魇着,过几日半月能安稳,可如今倒像是我在做一场梦魇。”
唐婉瞧见他这副模样,想起前世与他分离时的痛楚情形,那日陆母在别院发现自己,硬生生逼着他当日写下决绝的和离书,两人痛感涕零,终究还是相隔一门之外。
他此刻的样子像极了那日的场景,自己瞧着这般便勾起往日愁绪,泪珠不受制止的往下滴落。
“务观哥哥,就当婉儿上一世已经嫁过你,这一世我不愿不想再经历分别,更不想日后相见无语凝噎。”
陆游望向地面掉落在地的发钗,那声脆响不仅是发钗的声音,还有他那颗真情交托的心,顿时觉得五雷轰顶的错感,浑身发软快要丧失知觉。
他扶着石桌缓慢坐下去,用手撑着额头,多愿这真是一场梦魇,等到醒来后便抬着花轿来迎娶幼时认定之人。
唐婉本想再委婉同他说起这件事,可若不坚决一些,只怕会走老路,到时伤的又会是三人。
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也将话摊开,“务观哥哥,我承认自己对你确实有情义,所以才会如此痛苦,但有些事是有定数的,我们这世怕是无缘成为夫妻了。”
陆游仰头苦笑道:“你用一词定数来决断我们从小相识的缘分,婉儿,你不觉得似乎太无情了吗?”
他晃悠着走到掉落发钗之地,蹲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唐婉瞧见地面像是被雨水浸湿的痕迹,她心中也十分备受煎熬,看到他难过自己也难抑制悲痛之情,可终是理智拉扯住她没有往前安抚。
“务观哥哥,相信伯母一定会挑选一个更好更心仪的儿媳妇,你也能寻到真正的贤妻。”她说着想要捂脸跑开,可还没有迈开步子,陆游便冲过来从背后搂抱住她。
“婉儿,我求求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我实在想不到究竟是何处惹了你不开心,小时候你不是说要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吗?不是拉着我的手说要让我一直保护你的吗?为何半月之前我们还谈笑风生,吟诗作画,如今却要让我们分道扬镳,为何?”
唐婉的泪滴落在他手背上,若没有重来一世,她绝不会跟他在此处分开,更不愿见他如此难过伤心,可有些事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她沉默一刻钟后,泪珠不间断,轻柔掰开他抱着自己的手,“务观哥哥,此时分离于几人都好,我们,放下吧,你会寻得懂你的知心人……”
“几人?这话是何意思?莫非你心中早有他人?”
小桃匆匆赶来,在一旁躬身说道:“小姐,仪王的七小公爷说有事要见你,此刻在大堂等候。”
“婉儿,我同你一起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