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雨前龙井
舒昀心脏重重眺了两下, 波光粼粼的眼睛呆滞了一瞬。
隔着衣物，舒昀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体温、强壮坚硬的肌肉，还有来自于异性的、铿锵稳健的心跳声。
脸颊难以自抑地烧起来, 舒昀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但她强大的肢体及面部管理能力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张皇。
鄢南没有立时放开她。
敌不动我不动，舒昀很努力地维持着被他吃豆腐的姿势。
身体相贴的地方，男生力量感十足的块状腹肌起伏明显。吃豆腐是相互的, 舒昀认为自己不亏。
此时的篮球场边, 几家欢喜几家愁。
应臻、向悦和范诗诗恨不得当场敲锣打鼓恭贺新禧将这对新人送入洞房。
她们仨嗑得忘乎所以, 一边喃着“杀了我给他俩助兴”，一边不忘在隔壁的姐姐们面前臭显摆, 给她们原本就黑成锅底的脸再抹上一层灰。
宋瑜僵在原地捏紧了拳，而暗恋鄢南一年有余的周凌受不了眼前的刺激，直接掉头跑走了。
最后迫使鄢南放过舒昀的，是一颗精准砸向他俩的篮球。
抛球的是鄢南的队友。
他是校花妹妹的狂热粉丝之一，惧于鄢南的背景和势力才忍了这么久, 换做别人, 他早就扑上去与之决一死战了。
篮球抛出的力道不大, 大半个球砸在鄢南身上, 落地时蹭了下舒昀洁白的鞋面，留下一个浅浅的灰印子。
拉开安全距离，舒昀顺匀了气, 表情重回自若。而鄢南似乎有点贪恋她脸上短暂的那抹名为“学长为何这样”的慌张。
前一战落了下风, 舒昀重整旗鼓, 再次找回主动：
“学长想要怎么深入了解？不如先喝点水吧, 补充点水分再深入了解不迟。”
语毕, 她将背在身后的矿泉水瓶珍宝似的捧出来。
小学妹得寸进尺, 想哄他喝水。
鄢南居高临下审视她：
“喝不下，要不换点别的服务？”
别的……服务？
舒昀又愣住了。
她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的思虑不周。原以为此行顶多落得个不被理睬的下场，她有千百种方式可以消弭尴尬，然而姓鄢的比她想象中闷骚百倍，他不仅完全看透她的小心思，还要反过来玩弄她。
太难搞了这人！
出乎意料的，鄢南从舒昀手里接过她的矿泉水。
他修长的五指轻而易举拧开瓶盖，弯腰从包里抽出一张干净的纸巾，倒一点水微微洇湿。
然后，在一众迷妹碎裂心脏的倒抽气声音中，鄢南单膝下蹲，用湿润的纸巾擦掉了舒昀雪白小皮鞋上篮球砸出的灰印。
他的动作简单利落，不足五秒就站了起来。
“擦鞋服务，一次五块。”
舒昀缩了缩小巧的鼻头，桃花眼送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鄢南弯腰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平静地说：
“不收现金和转账，只接受微信红包。”
场边，向悦和范诗诗两位磕学家已经从“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脑补到“女人，这辈子只有一个人能让我蹲下为她擦鞋，那就是我老婆”的情节，然后抱头痛哭年轻的时候为什么不去考个八级唇语证书，现在只能体会看得见听不着的痛。
范诗诗激动地挥舞着自己的爱粪13promax：
“换手机之后最满足的就是今天！我不会告诉你们我拍下了鄢南学长蹲下给昀昀擦鞋的高清绝美瞬间！背景虚化得刚刚好，我可以收藏一辈子！”
夕阳将半边天空染成绮丽的橘红色，照片中心，高大英俊的男人屈膝蹲在粉衣白裙的女孩面前，收敛一身凛冽，眉宇低垂为她擦拭白鞋，暧昧而浪漫的气氛比艳丽夕阳还要引人入胜。
向悦和应臻立刻在宿舍微信群聊里向范诗诗转账五毛二获得了第一手照片资源。
本场比赛的裁判是体院学长，中场休息时间跑去蹲坑错过年度大戏，回来的时候一边看表一边傻憨憨地拨开人群大喊“比赛快开始了啊别挤在一块”，然后收获了一堆白眼。
在裁判的催促下，舒昀加完鄢南的微信，踩棉花似的飘飘然飘回球场边。
自己的脑袋还一头雾水，路过宋瑜的时候，舒昀凭借本能激发出的茶艺，茶里茶气地问了句：
“姐姐还没走啊？”
得到宋瑜铁青着脸的无声回复后，她又补充说：
“有点难过，学长不喝我的水呢。”
他亲自给我擦鞋了。
虽然我还没搞懂他玩的什么套路。
但是我的目标翻倍达成，姐姐们一定觉得这出戏分外好看吧？
舒昀没有一丝趾高气扬的表现，眼尾宛如一片柔和的柳叶，淡然自若地随风横扫。只有真正熟悉她的人，才能从那眼神中捕捉到“轻视”的意味。
下半场哨响之后，舒昀说要回宿舍学习，范诗诗和向悦留她不住，而她的学习搭档应臻想留下来看唐朝打球，最后只舒昀一人提前离场。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刷题和搞科研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可舒昀是个例外。沉浸在数学的海洋里能让她忘掉很多事，单纯的推演和计算于她而言具有放松身心的效果。
舒昀最近准备向学院资历最深的教授自荐，以期进入他的课题研究小组。一般本科生要到大三大四才有可能接触科研项目，作为大一新生，舒昀自荐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是她还是打算拼尽全力试一试。
清寒深秋，过了下午四点天黑得很快。
安静的宿舍里，舒昀连起身打开大灯的空闲都没有，桌角点一盏护目台灯，一刻不停地低头写写算算，抑或飞速敲击键盘编程，手边的温水渐渐放凉都没有察觉。
舒昀的现实世界有多平静，论坛上以她为主角的话题就有多火热。
【今天下午的西苑篮球场！鄢南当众蹲下给舒昀擦鞋，我差点以为他要求婚！鼹鼠cp给我锁死！】
【现在论坛可以带鄢南大名了吗？高冷校草长年不近女色一上来就给校花擦鞋！今天又是为绝美爱情落泪的一天qaq】
直到熄灯前，舒昀合上电脑，早已回到宿舍的范诗诗和向悦才敢大声说话。
她们聊来聊去无非就是下午篮球场上那点事儿，要不是看在舒昀学习了大半宿，很疲惫，估计还要把她拉进来说道说道。
舒昀洗完澡躺上床，有点儿头昏脑涨，耳边嗡嗡的有三只小蜜蜂在乱飞——
“鄢南学长要是对昀昀没意思，我自废双臂。”
“我自戳双目！”
“我脑袋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脑袋更晕了，舒昀翻了个身，瓮声瓮气地喊她俩上床睡觉，自己斜躺着玩手机。
刷朋友圈的手指不知不觉点开微信通讯录。
宿舍已经熄灯，就着手机暗淡的冷光，舒昀眨了眨眼，对于自己为何点开某人的聊天框表示很茫然。
噢，她还欠人家钱呢。
舒昀换了个趴床的姿势，支起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葱白手指戳戳屏幕，发了句话过去打招呼。
舒昀：【学长，谢谢你下午配合我呀~】
发完，她自己在脑中补了后半句——学长家里果然很有钱，要不怎么那么会加戏呢！
对方许久没有回复，直到舒昀脑袋磕上枕头快睡着，手机屏幕才再次亮起。
鄢南：【不用谢】
鄢南：【应援服很好看】
舒昀满脑子的瞌睡虫就这么一把火全烧成灰烬碎碎，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炸裂声，激得她桃花眼圆睁。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腹黑！恶趣味！他今天下午那样做纯粹就是想看我笑话！
舒昀把脸蛋埋进枕头，左右碾了两轮，脚指头也蜷起来蹬两下床板抒发愤怒。
她没有多想，为什么一向脸皮厚不拘小节的自己此时会这么尴尬。
重新抬起头，舒昀决定不和他废话，也不假惺惺地乔张做致了。
她以最快速度发了个红包过去，然后把手机关机扔在一旁，拎起被子，睡觉。
夜至参横，宁州cbd几幢摩天大楼灯火未熄。
鄢南坐在大厦次顶层的落地窗前，身后，磅礴的城市霓虹渐渐褪色，北斗阑干初现身影。
食指点开名为【擦鞋费】的小红包，鄢南勾起唇角，莫名想象出她气急败坏却又努力压抑，最后破罐子破摔给他甩来这么个红包的可爱模样。
鄢霖坐在办公桌后面翻文件，瞥一眼平素稳重清冷不苟言笑的长子，冷不丁问道：
“鄢南，看什么呢？”
笑得还挺开心。
鄢南翘着腿陷进沙发：
“没什么，赚了一小笔钱。”
鄢霖：“股票？基金？还是学校里的创业项目？”
富有的鄢董事长一厢情愿地认为，足以令鄢家长子说出口的，即使描述为“一小笔钱”，肯定不是小数目。
鄢南摸了摸下巴。
亲爱的父亲，那是您儿子在学校里给姑娘擦鞋赚的服务费，整整五元。
当然他没这么说。
“环保项目。”
鄢南淡定地瞎掰。
爱护校花，人人有责。
可不是环保项目么。
鄢霖抬了抬眉，表示有点感兴趣，但是他自私的儿子显然并不打算把这条赚钱门路分享给父亲。
全景落地窗外，午夜巨兽逐渐吞噬整座城市，北斗星被浓云遮盖，预示着明天将要到来的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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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连续两周的晴朗天气被南下的冷空气终结，寒凉阴雨纷纷扬扬洒落大地。
上午课程结束，下午一点就有课。吃过午饭，男生们连宿舍都懒得回，就近去食堂楼下的茶餐厅找了两张沙发坐着打发时间。
四十多分钟的休憩时间，陈炽提议打两把游戏。他自动将日理万机的鄢少爷排除在外，开了个三人房。
唐朝登录游戏之后，随手点开好友列表，发现一个眼熟头像在线，于是对陈炽说：
“开五人房吧，我拉个妹子。”
“妹子？”
乔岳的八卦之魂蠢蠢欲动，
“数学系的小应学妹吗？”
唐朝摇头。
乔岳：“我靠，你挺渣啊，昨天不是才和应臻一起吃晚饭？”
唐朝非常无语：
“游戏里认识的，除了性别其他完全不了解。因为她手法好才拉她带你们上分。”
陈炽笑了：“我大号都荣耀了，需要妹子带上分？让我康康她手法有多牛逼。”
唐朝截了张图发到宿舍群里。
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工作中的鄢南和他们哥仨完全隔开。他正在用电脑微信，宿舍群突然跳上来，鄢南懒得点开，直到乔岳和陈炽一前一后“哇哦”出声。
他们这个年龄段，没有男生不打游戏，鄢南也打，只是频率比较低。
他不由得也产生好奇，于是打开唐朝发在群里的图片。
和兄弟们不同，鄢南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她那惊人的评分和胜率，而是她的游戏id。
euler139。
看起来像个系统自动生成的id，鄢南却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一些含义。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像个痴汉。
euler（欧拉）是某人最喜欢的数学家的名字，139则是她家里开的花店的门牌号。
陈炽：“我发誓，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玩马超的妹子，百分之八十的胜率，确定不是找的代练？”
乔岳问唐朝：“你和她打游戏的时候她开麦吗？”
唐朝摇头：“她从来不开麦。”
乔岳和陈炽异口同声：“绝对是伪娘！”
她常用的位置、常玩的英雄，高得离谱的评分以及胜率，除了一个可爱的动漫头像，完全看不出女生的痕迹。
唐朝解释道：
“我和她组队的时候，不管碰到多坑比的队友，她从来不骂人，队友吵起来的时候她还会好声好气地打字劝架。”
乔岳和陈炽立刻改口：“噢，那肯定是女生了！”
男生打游戏没有不爆粗口的，就连高贵的鄢大少爷，碰到傻逼演员的时候也忍不住飚两句国骂。
王者荣耀只有五排，没有四排，所以唐朝把euler拉进游戏房间之后，还缺一个人。
矜贵的大少爷合上电脑，静静等待他们想起眼前还有他这个大活人。
唐朝：“别拉人了，euler说她有个姐妹要叫过来一起上分。”
大少爷面无表情地重新打开电脑。
集团的产业协同文件他是看不下去了，鄢南双手搁在键盘上，没打字，架着手机等游戏更新。
唐朝：“把中路和辅助位置留给她们。陈炽你想玩啥？”
陈炽：“我玩adc。euler妹子那么厉害，你就让她打中啊？”
唐朝哼笑：“她打中单照样毁天灭地。”
陈炽/乔岳：“啧。”
游戏更新完毕，鄢南进入搜索界面，输入euler139。
她的头像是一只头顶两个螺旋犄角的日漫小龙女。
进入euler同学的主页，主页展示皮肤是露娜的紫霞仙子。
女剑客手持长剑紫衣飘飘，挥剑斩落月光宝盒的动作英姿飒爽。
露娜是王者荣耀玩家公认的难度最高的英雄，而euler的露娜使用场次不到一百次，胜率高达89。如果她只有这一个游戏账号，那就意味着，露娜这个全游最难的英雄，她练了不到百场就达到了所向披靡的境界。
鄢南愈发感兴趣了。
指尖下滑，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点开euler的亲密关系一栏。
她的亲密关系列表有三个人，两个闺蜜，一个情侣。
其中一个闺蜜的游戏id名叫“诗诗中路fw”，坐标宁州市大学城区，头像和范诗诗的微信头像一致。
已经破案了。
而后，鄢南一脸淡漠地点开和euler绑定情侣关系的人的游戏主页。
他的游戏id名叫“不服来淦”。
呵。
幼稚。
原来校花妹妹喜欢这种中二脑残未成年风格。
鄢南冷淡的目光扫过不服来淦同学的海贼王头像，一股微妙的熟悉感袭来，很快，鄢南看见了这位中二脑残未成年的个性签名。
【你的爷爷鄢北，不服来淦】
鄢南：？？？
果然是中二脑残未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