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韦氏杀人蜂
“不会有错的，是这里。”绯袍法师戴恩用手指捻起混杂在湿润泥地中的灰黑色烟尘，放在鼻尖下轻轻嗅闻了几下，一股干燥的，类似篝火燃烧的气味窜进鼻腔。
他们是在寻找那条逃走恶龙的途中，发现了这片长约四五米的燃烧后的灰烬的痕迹，因为清晨的露水，这片灰烬已然被打湿变成了半泥状，但握在手里却仍能感受到还未完全散去的温度。
这可不是普通的树干或者草木燃烧后留下的灰烬。
看来他们一开始的推论是正确的，这条龙在逃走后因为自身的衰弱而亡，死后的躯体很快自燃变成了他们面前的灰烬。
看过地上的灰泥，戴恩用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来，他今年已经五十岁了，虽是职阶为绯袍的法师，但法力不等同于个人体质，到底是上了年纪，外出来干这种体力活是真的不轻松。
“这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你们回去后给帝都法师塔写信告知这件事，就说龙在运送途中死了，别提这条龙曾经还逃走的事，记住了吗？”
戴恩向几个下属安排了工作，一抬头看到威尔伯格仍站在不远处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便走了过去，拍拍后者的肩膀，努力摆出礼貌而客气的面容。
“威尔伯格先生，那条龙已经死了，我们总不至于担心那摊死灰作乱吧？接下来还是集中精神治理那韦氏杀人蜂吧。”
威尔伯格却示意戴恩看面前的地上，那里布满了凌乱的动物脚印，依稀可以辨认出鸟类和兽类的足迹，但还有一些更深且形状规则的痕迹，不是自然形成的，也不像是普通的动物可以造成的。
“戴恩先生，你瞧。如果那条逃走的龙死在了那边，那这些痕迹是怎么回事？”
说着，威尔伯格又再次查看了那一滩死龙灰烬附近的痕迹，那里也有类似的极深的细小沟壑与长条状的平移痕迹，可能是龙的指爪和尾巴在地上拖行导致的。
现场的痕迹乍一看都是混乱的一堆，但稍加辨认后还是可以看出这两处极为相似的印记来源于两只不同的生物。
戴恩也不是傻子，哪怕威尔伯格没有明说，他也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威尔伯格先生，您该不会是想说，这里曾经有两条龙吧？”
抱着玩笑的心态，戴恩顺着威尔伯格的话说出了那个猜测，没想到威尔伯格却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是的，戴恩先生，我认为这很有可能，看样子前些天这两条龙始终在一起行动，而就在昨天其中一条龙死去，另一条龙这才离开，后者很可能还在这片森林之中，我们得尽快……”
“停一下，停一下！”戴恩急着打断了威尔伯格。
一开始只是随意接话，没想到这个人越说越离谱，仅凭这片烂泥里的痕迹就要他们加班加点地去找一条十有八九根本不存在的龙，这简直太可笑了！
诚然，这威尔伯格是帝都来的白袍法师，职阶比他高，甚至还比他年轻一些，天分这种东西，确实是可遇不可求。但再怎么说他戴恩也在赛罗拉城担任了这么久的魔法公会长，还轮不到一个外地来不久的人对他主持的工作指手画脚。
上次寻找亚伦神父遗体的事也是，威尔伯格确实出了不少力，但他却在事情已经宣布解决后仍然不依不饶地要找所谓的凶手，不就是为了出风头吗？
“威尔伯格先生，仅仅根据这地上的痕迹就认定这儿还有一条龙未免太过武断了吧，这也许只是一群稍大一些的狼群造成的呢。毕竟你又没有亲眼看到过，我还可以说这些痕迹是某个坏心眼的人故意模仿的，毕竟当时乔伊可是亲口对我说，那控制恶龙的红茄腾法杖被人为破坏过，这才给了那条恶龙逃跑的可乘之机，你认为一条龙会有这样的智商吗？有吗？”
仔细一想，戴恩说的似乎不无道理，但一想到现在可能有条恶龙正在城外的森林中四处晃荡，威尔伯格还是放不下心来。
“可是，龙毕竟是那么危险的生物，如果放任不管的话……”
“哦是吗，那就要为了继续搜寻一只，你威尔伯格妄想出来的龙，而消耗本该去寻找杀人蜂的人力吗？”
“龙是很危险，但你这些天有听说过有被龙杀死的人的消息吗？而我们已知的韦氏杀人蜂已经毒死了两个人了，你难道是想看着更多的人遇害吗？威尔伯格先生，在你眼中，人命都没有你出风头和抢功劳重要是吧？”
“戴恩先生，我从没这么说过。”威尔伯格制止了戴恩越来越没有底线的污蔑，他知道戴恩不满自己屡次对他的工作提出质疑，但他所提到的那些并非是无稽之谈，上次本能抓到那个作乱的死灵法师，结果还是因为戴恩的阻挠不了了之了。
而现在，正是因为担心另一条可能存在的龙伤及来往赛罗拉城的人，他才会这么说。
不过，曾经在帝都法师塔的教训也让威尔伯格清醒了不少，和这些本就对他有偏见的顽固家伙交涉得有耐心。
“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戴恩先生，你说得对，我们先去找那韦氏杀人蜂吧。”
————
密林深处的池塘边，黑龙攀附在一旁的树干上，伸长了脖子去喝池塘里的水。
在这样潮湿，闷热又密不透风的环境下，墨绿色的池塘里满是水藻，其中滋生了不少剧毒蚊虫，它们被到来饮水的各种动物惊动，争先恐后地飞出去吸食对方的血液。
但今天到来的“自助餐”却和以往大不相同，那些蚊虫绕着黑龙飞了一圈，却找不到能够下嘴的地方。致密而坚韧的龙鳞可不是蚊虫的细嘴可以穿透的。
黑龙晃晃脑袋，只觉得这些四处飞舞的小虫子实在吵闹。
喝过水后，黑龙盘起尾巴，趴伏在地上休息。
现如今，它失去了目标。既然没法找到其它的龙，它不如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
那里的气候更干燥，更冷，也更适合它。这里潮湿温热的环境让它很没精神，这些天下来它的身上也沾满了苔藓和菌类的黏液。
浓稠的空气静止不动，这种天气下各种动物都懒洋洋的，哪怕是龙也不能例外。
黑龙半闭上眼睛打盹，偶尔吹来一阵微风，裹挟着不知从哪儿飘来的蜜香钻进黑龙一张一合的鼻孔。
那是一种能够产生幻觉的甜蜜香气，半梦半醒中的黑龙猛地吸了吸鼻子，更多蜜香直冲脑门，它不禁有些飘飘然，脑海中浮现出那色泽焦黄，鲜香美味的烤羊肉，还有床上少女软绵绵的身体……
这些回忆仿佛一座铺着柔软羽毛的巢穴，让它感到舒适和安心，黑龙心情愉悦地晃着尾巴尖，它伸展了几下脊背，在草地上打了个滚。
在离开这里之前，先去找一下艾丽丝……
不对！
在回忆起那个名字的瞬间，黑龙猛地从幻觉中惊醒。它摆摆脑袋，连打了几个喷嚏。
它不会再被狡猾的人类欺骗了！
即便是找不到自己的同类，它也不会再和人类混在一起，它讨厌人类！
黑龙重新抖擞精神，它不打算再继续等下去，现在就走，一条龙也照样自由自在。
这时，又是一阵温热的清风拂过，那股蜜糖的香气再次出现，黑龙才发觉这气味不是自己的幻觉。
自从变回自己原本的形态，它还没有吃过食物，现在这股朦胧的甜味儿让它有些饿了。
散发出如此诱人香气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黑龙的嗅觉很好，跟着这股香气很快便找到了来源。
在一棵高大的榕树树冠之间，挂着一个层层叠叠宛如山峦的纺锤形物体，一些红黑相间的虫子在周围飞舞，发出令人胆寒的嗡鸣声。
越是靠近那个奇怪的物体，那股蜜糖的香气就越是浓郁。
龙的食谱很杂，除了主食的肉类，其它可以补充营养的食物也是一种选择。蜜香让黑龙的口腔里反射性地分泌着唾液。
树干下的地面上亮闪闪地泛着光，那是从上方韦氏杀人蜂巢中滴落下来的致幻蜜糖。
黑龙并不认识这种昆虫，事实上它也并不关心这些柔弱的小虫子，在它眼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昆虫连和它对等的动物都算不上。
这些虫子太小，也太弱，除了制造噪音外没有任何的用处和威胁。
黑龙走到那一块蜜糖前，伸出舌尖去舔舐。与此同时，头顶的韦氏杀人蜂也注意到了这只被吸引来的“猎物”，接二连三地发起进攻，但它们也遇到了先前那些蚊虫同样的问题，那就是它们的毒刺根本扎不穿龙鳞。
黑龙很快舔完了滴落在地上的蜜糖，它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仰头向上方的蜂巢看去。
黑龙抬起前爪趴伏在树上，它能闻到那些蜜糖就是从这个奇怪的“大罐子”里流出来的。
蜂巢距地面有四五米高，但这对一条站立起来的龙来说不算什么。
黑龙张开嘴，锐利的牙齿和强大的咬合力让它轻而易举地就破开了蜂巢的外壁，碎块纷纷掉落在地上。顷刻间，悬挂于树冠下看似固不可摧的巨大蜂巢变得四分五裂。
栖身之所被毁坏的杀人蜂慌忙逃出破败的蜂巢，经过一小会儿纷乱的不知所措后，蜂群意识到它们现在已经失去了捕食者的身份，单方面地变成了保卫自身的战斗。
铺天盖地的蜂群一涌而出，向黑龙发起攻击。各个方向，各个角度，哪怕它们的毒刺对龙鳞来说只是无用功也毫不退让。
突然增加的蜂群让黑龙感到被打搅的烦闷，它想要吃到更多蜜糖，又不得不花费功夫驱赶围绕在身旁，以至于都有些挡视线的蜂群。
不一会儿，地上落满了奄奄一息的杀人蜂，它们那泛着光泽的红黑相间的身躯堆积在一起，仿佛盘踞的毒蛇。
乍一看，这场对决是黑龙压倒性的胜利，但那些蜂太多了，它们因为被毁掉的蜂巢而变得异常凶猛与执着，想以数量和坚持来赢得这场战斗。
而黑龙也并非是完全无懈可击的，它那柔软的，鲜红的舌头可没有鳞片的保护。
在张开嘴去啃咬舔舐蜂巢中蜜糖的过程中，总有少数杀人蜂精准无误地抓住机会将毒刺扎进黑龙的舌头和嘴巴里，个别甚至直接顺着黑龙的咽管爬了进去。
嘴巴和舌头时不时传来刺痛，但那些到嘴边的、具有致幻作用的蜜糖实在过于诱人，黑龙仍是没有停下来。
很快，那些注入到血肉中的毒开始发挥作用，黑龙这才惊觉自己的嘴巴和舌头不知什么时候像吹气球一般肿胀了起来，先前那隐隐约约的刺痛也变成了稍微触碰到受伤部位就痛不欲生的程度。
剧烈疼痛的刺激下，黑龙从蜜糖带给它的幻觉中惊醒了过来。
它的嘴巴肿成了一开始的两倍大，而且明明既没有伤口也没有流血，它却感受到了比黑熊的爪子或是老虎的撕咬造成的伤害更剧烈的疼痛。
黑龙赶紧从树上退了下来，躲到一旁的空地上用爪子驱赶着追逐自己而来的杀人蜂。一旦不小心碰到肿起来的嘴巴，它就疼得发出阵阵哀嚎。
它万万没想到，那些不知名的虫子，小小的身体，竟然有那么大的威力！！
黑龙原有的，通过体型和牙齿爪子来判断实力的观念彻底崩塌了。连同自己身为最强的龙类所带给它的自信也瞬间荡然无存。
被这些小虫子重创这件事实让它感到既委屈又屈辱。
到最后，它不得不向曾经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小虫子投降，灰溜溜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