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發現陌生的自己
2001年4月3日晚上十點。李子因洗完澡後,坐在床上看了一會兒「軍醫學史」,此時窗外開始淅淅簌簌的下起雨來。李子因雖然捧書閱讀,但心中一直想著楊晉新將軍的案子。沒多久,雨勢越來越大,陣陣雷聲轟鳴。李子因放下書籍,心中暗道:「不看書了。下雨天,睡覺天。」說完,便倒頭大睡。
窗外雖然下著雷雨,但不影響李子因的一夜好眠。清晨時分,第一道陽光射入房間時,李子因就已經稍稍清醒了。不過,既然鬧鐘還沒響,李子因索性繼續賴床。第二次清醒,覺得精神好多了,原本還賴在床上的李子因,眼睛微張,看到房間景象時,被嚇得跳了起來。
揉著雙眼,清楚的看著房間四周後,李子因驚訝的張開了嘴巴:「這不是…船艙…b區504號房?」舉起左手,李子因看了手錶一眼,苦笑道:「手錶又開始動了,1927年3月9日早上6點。我又做夢了,而且,時間還他媽的連貫。我是不是應該去找精神科看看了。」
李子因下了床,發現自己穿在身上的衣服,是一套白色襯衫與黑色褲子,這種顏色搭配很常見,李子因衣櫃裡就有好幾套,以應付正式場合。但這套衣褲的材質,李子因卻覺得陌生。脫下衣褲後,李子因看見褲子內部靠近腰側的地方,縫了一塊商標,上面寫著「瀋陽榮華製衣廠」,底下還有一排地址。就在李子因正研究商標時,斜眼一撇,看見了一件更令李子因吃驚的事。
原來,李子因竟發現自己的左大腿內側,「新增」了一塊胎記。「媽的,這裡什麼時候有胎記,我怎麼不知道。」李子因急忙找著鏡子,最後在一個小衣櫃的門後找到。李子因仔細地端詳鏡子內的自己,吐了一口氣道:「幸好,這張臉還是自己所熟悉的…。」
就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李子因在鏡子中的臉龐又慢慢的凝重起來:「不對,我的右眼上方,甚麼時候多了一顆這麼大的痣。」李子因以為是髒東西,伸手去摳,卻怎麼也摳不掉。「做夢,做夢而已,在夢裡我看見甚麼都不奇怪。」李子因自我安慰著,旋即發現衣櫃中放了一個灰色布包與一隻大行李箱。「這應該是別人放著,忘記拿走了。」,李子因抓了抓頭,又補充道:「不然,就是我走錯了別人的房間。」按耐不住好奇心,李子因打開灰色布包,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本護照,上面寫著「中華民國護照」。李子因也出過幾次國,知道自己常用的護照是綠色的,而這本卻是墨綠色的。等李子因打開護照一看,整個人幾乎癱坐在床上。
護照的左方有張照片,雖然沒有很清晰,但明顯就是自己的臉。更令李子因困惑的,是照片下方寫著「姓名:李子因,年歲:二十八,職業:學生,籍貫:遼寧瀋陽。」護照右方則寫著「外交部,為發給護照事茲有李子因至美國留學…,中華民國一十一年三月一日。」李子因覺得自己就快崩潰了,「我什麼時候有這本護照?而且還是民國11年發的,我她媽到底是民國幾年出生的?」「我的籍貫甚麼時候搬到瀋陽了?我這輩子都沒有去過瀋陽好不好。」
李子因定了定神,告訴自己說:「冷靜,一定要冷靜。」隨後,看見灰色布包中還有一本筆記本,李子因毫不考慮的拿起來翻閱。不看還好,這一翻閱,李子因更加懷疑人生:「這…確實就是我的筆跡阿!但,我什麼時候寫了這些東西?」只見上面中英文夾雜,大部分都是鉛筆素描各種服裝的樣式,有男裝有女裝,有冬衣也有夏服,有的作品下面,會有落款「李子因.192x年x月x日,於加州藝術學院」等字樣。
其中有一頁,上面用鉛筆畫著一個男子穿著西裝,由於是要凸顯西裝的設計,所以模特兒並沒有五官…。李子因颤抖捧著筆記本,驚恐道:「這…這不就是…我常常看到的那名無臉男子!那名無臉男子所穿著的西裝,怎麼…怎麼會跟這頁草圖的穿著一模一樣!」一想到無臉男子,李子因下意識地往窗戶望去,那天就是在這個窗戶外面看見無臉男子,那時李子因被嚇得差一點撞暈過去。幸好,現在窗外大海蔚藍一片,風平浪靜,什麼也沒有。
就在此時,有人輕敲房間門,而且很有禮貌的敲三下後,就稍作等待。李子因吃了一驚:「怎麼會有人敲我的房門。」躡手躡腳的來到房門口,開口問道:「誰啊?」只聽見門外喊著:「老弟,是我,江春泰,來找你喝咖啡了。」
穿好衣服後,李子因打開房門,只見江春泰已經穿著正式西裝,站在門口,對著李子因笑道:「對不起阿,老弟,打擾你睡覺了,今天海域天氣很好,陪我去甲板喝個咖啡吧。」
海風微微,金色的陽光灑落,在這種還算寒冷的三月,增添一絲溫暖慵懶的舒適感。此時坐在甲板上的咖啡桌前,江春泰正在與李子因聊著回國後的計畫與抱負。「老弟,目前中國各地都面臨著相同的問題,就是內有軍閥割據、外有強權虎視。尤其我們東北,更是有日本與蘇俄這兩隻老虎,不時出沒,甚至就在我們宅院內大打出手,這明擺著就是恥辱。」
江春泰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不瞞你說,我的父親是東三省章羽庭章大帥的手下,這次回國,正準備前往投靠,不知道老弟你…有何打算?」李子因苦笑,目前連自己是誰?家居何處都還搞不清楚!怎麼談將來計畫呢?所以李子因說道:「應該…是先回家,剩下的,回家後再說。」
江春泰點頭說:「應該的,應該是先回家,讓父母安心。之前我好像記得你說,你來自沿海省份,不知道,你現在家居何處?」李子因很想跟江春泰說台灣,或者說不知道,不過突然想到護照上所寫的籍貫,李子因說:「瀋陽。」江春泰興奮地拍著大腿:「不是沿海省份?那太好了,我也正要到瀋陽去,下船後,一起搭火車如何?路途上也好有個伴。」李子因想了想,便點頭同意。江春泰本想說服李子因與自己一起投奔章羽庭,但既然李子因家住瀋陽,而且兩人還有一段路程同行,所以也不那麼急了。
接下來的兩天,李子因在郵輪上過著悠哉的生活,整日裡不是與江春泰、賈約翰等人聊天,就是在郵輪各區晃蕩、看書、賞海,彷彿在醫院中所承受的壓力都宣洩一空。雖然李子因覺得自己在作夢,不過應該也算是好夢,如果不是那個無臉男子偶爾出現攪局,隔三差五的出來嚇人,李子因倒是有一點不想回現實生活了。至於那本繪有穿西裝的無臉男子筆記本,李子因把它重新塞回灰色布包,並暗中祝禱說:「我不再打擾您,可拜託您也別再出來嚇我了,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各位乘客您好,經過二十天的航程,再過一個小時,女神號即將抵達旅順港,請各位乘客留心您的財物與行李。女神號全體工作人員祝您旅途順風,期望能很快有下一次為您服務的機會。」一樣是中英文兩次廣播,李子因靠在甲板旁的欄杆,看著1927年的旅順港,大小船隻不計其數,更遠的街上人潮熙熙攘攘,好不熱鬧。正看得出神,感覺有人在拍著他的肩膀,李子因回頭一看,原來是賈約翰與江春泰。賈約翰給李子因一個擁抱,說道:「兄弟,保重了!找時間來同濟醫院找我。」李子因用力的點頭說「一定。」隨後賈約翰一樣與江春泰擁抱,互道珍重。
從下船之時,一直到乘坐人力車離開港口,李子因總覺得有人在窺視、跟縱他,只是李子因偶爾回頭,那人卻又不見蹤影。正納悶時,江春泰從火車站走出來,手裡拿著兩張車票,說道:「車票買好了,時間還有點早,我們去吃個飯吧。」
李子因點頭答應,兩人來到車站附近的巷子,只見一顆大樹下,有個賣麵的小販,江春泰說道:「就在這裡隨便吃吃,不會太寒酸吧。」李子因搖頭說:「不寒酸,在船上都吃西餐,正想吃吃道地的東北小吃。」
兩人坐定,正在等店家上菜,李子因看見不遠處,有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孩子,年紀應該不到十歲,正眼巴巴的看著麵攤上冒著陣陣的白煙,不斷的吞嚥口水。不知為何,李子因看著這小孩子,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親切感。於是掏出了一包從郵輪上帶下來的西式餅乾,放在桌上,並向男孩揮揮手,招呼他過來。
抵不住食物的誘惑,那小孩怯生生地走到李子因面前。李子因把餅乾塞到小孩手上,小孩難掩興奮地吞了口水,說道:「全部都給我?。」原本正在看書的江春泰,抬頭看了小孩子一眼,微笑不語。李子因說道:「好吃的很,要不,你嘗一口試試!」小孩子拿了一片餅乾,迫不及待地塞到嘴裡,滿足的把眼睛瞇成一線,點頭稱讚:「好吃,好吃,咱從小到大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玩意兒。」
李子因笑說:「你叫啥名子?你爹娘呢?」那小孩子吃的笑顏逐開,回答道:「我爸過世了,我媽進當鋪忙,叫我在外邊等著。我叫小蛋頭…。」李子因身體一震,一股回憶湧現腦海。自己小時候,有一陣子李憶良也都管自己叫「小蛋頭」,李子因問李憶良為什麼要叫自己小蛋頭?李憶良笑說,因為他自己小時候,乳名也叫小蛋頭,所以覺得親切。只不過,整個東北,乳名叫小蛋頭的小孩,沒有上萬,也有成千。
就在李子因想再說些什麼,不遠處的一間當鋪,一個婦人被推出門口,「碰」的一聲跌倒在地。隨後兩個漢子,跨過門檻走了出來,其中為首的一個男子,「啪」的一巴掌搧在婦女臉上,那婦女嘴角流血,猶自拉住男人的小腿,說道:「大爺,那玉鐲子是我們母子最後的一點盤產,你把它拿走了,我們孤兒寡母可怎麼辦?」。那男子怒氣更盛,一腳踢開婦女說道:「你還嘴硬,這分明是你從我們這裡順手摸走的,居然還大言不慚的說是你的?」站在李子因旁的小蛋頭,看見母親被打,把餅乾隨手丟在桌上,雙眼微紅,猶如一頭小獅衝了過去,並喊道:「別打我娘!」只是還沒靠近那婦人,就被壯漢一腳踢飛,頭臉多處擦傷,掙扎半天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