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往事
因是夜晚赶路,车夫不敢赶车太快,尤其是马车里老是传出似有似无的笑声,在这月黑风高,空无一人的官道上,车夫寒毛起了一身,还总感觉有一只手搭在肩膀上……
“行了,别笑了,太渗人。”谭一昔实在看不下去了,怎么一大佬爷儿们笑起来这么娘里娘气?
寒楼正一遍又一遍地数着手里的五千两银票:“这太值了,两天的功夫就挣了这么多,能让我快活小半年的!”
谭一昔心里也美得很,这可是正儿八经自己赚来的第一桶金,要是在家的话,她能把这件事吹十年,好让义父那个小老头看看,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儿了!更重要的是,真的没必要学着什么书香世家,既让自己学医术毒术学轻功,又想让自己跟个大家闺秀一样,学礼仪学女红。
唉,到底还是自己太聪明惹的,让义父和姨娘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学会,什么都有天分。
“你是要跟着我回村子?”谭一昔突然想起来,谢家可没多余的房间了,寒楼住哪儿?
寒楼点头:“短期内不缺钱,跟着你混混呀?”
“我也是暂住在别人家里,他家很小很破的。”谭一昔觉得有必要先给寒楼打个预防针。
可寒楼却不以为然:“看出来了,正常人家里哪需要一下子添这么多东西?肯定是穷到头的人家。你嘛,之前也是,喜欢劫富济贫,我还是挺佩服你的。”寒楼毫不掩饰对谭一昔的欣赏和喜爱。
“而且,你觉得我是很挑的人吗?什么苦没吃过?当初从老银窝出来,我可是身无分文。”寒楼难得愿意跟别人提起之前的那段往事。
谭一昔微微一笑:“嗯,你不介意就行。不过,说到银水门,五年前你为何叛离师门呢?你父亲不是第一制毒师吗?”
一听要聊这么严肃的话题,寒楼便将银票收起来,笑意敛下:“摘星阁档案里没有写?”
“写了,但我觉得不是真的。”
“哦?是怎么写的?”
“寒起,也就是你父亲,天下第一制毒师,在一次制毒期间,不慎中毒,身为儿子的你,擅闯银水门禁地为父亲寻药,门主震怒,以门规责罚于你,致使寒起未等到解药离世,而你便在伤愈后,主动提出离去,门主为刁难你,出了十八难关,你一一闯过,最终与银水门脱离关系。”谭一昔说的很简单。
寒楼若有所思,点评道:“平平无奇的说法,没什么新意,你知道江湖上是怎么说我的吗?”
谭一昔没有回答,示意寒楼继续说。
“他们说我弑父,被逐出师门。”寒楼冷笑道:“还有说我觊觎门主之女,丢了门人的脸被逐出师门。这么看,你们摘星阁倒是中肯。”
“所以,你为何选择离开?”
寒楼深深地看了眼谭一昔,叹了口气,娓娓道来:“你知道银水门的毒是怎么做的吗?”
“不是你父亲做的?”
寒楼摇摇头:“说到这个,和你们摘星阁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初摘星阁突然崛起,银水门上下危机重重,为在毒术上胜过你们的圣手华意行,他们便在……”说到这里,寒楼无力地垂下脑袋,闭上眼睛,好似在回忆什么。
“他们便在禁地养药人,用活生生的药人试毒,父亲看不过去屡屡阻止,最终被门主等人暗中用药控制父亲,让他成为只会制毒的工具,父亲不堪受辱,服毒自尽……”
谭一昔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唯独没有想过真相竟如此残忍。
“父亲临终前嘱咐我,要我离开银水门,不要做只会制毒的傀儡,他还告诉我,毒术医术不分家,有的毒用好了便是救命良药。”说到这里,寒楼苦笑:“可惜啊,离了师门,我也只是一个制毒师,为了生存接杀人夺命的生意,还不曾用毒救人,我是不是很逊?”
一滴滴泪水落下,伴着低声抽泣,寒楼的双拳渐渐握紧,乃至青筋暴起。
良久的安静,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和寒楼的低泣声。
“对不起,不该问你的。”谭一昔自知不太会安慰人。
寒楼摇晃着脑袋:“无所谓,这不都是命吗?”
这是谭一昔第二次见到这句话,像是对命运的妥协与无奈,又像是对自我的否定。
“你肯定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叫我命由我不由天!”谭一昔突然灵光一闪说道。
寒楼身体怔了一下,抬起头,满是泪水的眼中透着迷茫,嘴里喃喃道:“我命由我不由天?谈何容易?世人都信命。”
“我就不信。”谭一昔撇撇嘴,继续道:“或许有人一出生便拥有一切,或许有人活到死也一无所有,就像秦现吧,六岁丧父丧母,孤苦无依,不比你惨?还有我,别问我父母是谁,我压根就不知道,这是命吗?或许是,但若一直活在过去,纠结在那本就应该忘记的回忆里,那你的余生定然凄苦;但若是撇开过去,勇敢上前,或许就会有新的人新的奇遇在前方等你。”
“你?”寒楼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种话,感觉新鲜的同时又好像一束阳光穿透厚重的乌云,照进他那阴雨绵绵的世界里。
“你这么悲观可不行,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上上之道!”谭一昔越说越来劲,充当了一次知心姐姐加人生导师,顿时成就感满满!
寒楼这么多年都这般度过了,虽不开心但好歹活着,突然有人告诉你你不该如此,就好似在一片沙漠中苟延残喘了很久,突然眼前出现绿洲,生机盎然,是以前不敢奢求的美好。
寒楼不禁陷入了沉思……
不久后一辆马车慢悠悠驶进王谢村,停在一破烂不堪的茅草屋旁。
“小姐!”小桃第一个认出来从马车中走出来的是谭一昔,激动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飞奔而出。
谭一昔则掏出一小块碎银子给车夫:“大叔,说好的,一两银子的车钱。”
“哎,谢谢姑娘。”车夫面带笑容,双手接过碎银子,心里美得很,要知道以前跑一次车也就十几文钱,这一两银子,可算是超级大单了!只是眼神时不时地瞥向寒楼,最终忍不住拦下谭一昔说道:“姑娘,刚刚这一路把我吓着了,能不能就停在这里,我在马车里凑合一夜,明天再走?”
“哈哈哈,可以啊,大叔你随意。”谭一昔想起来这一路上寒楼又哭又笑的,属实有点吓人。
而寒楼则是两手叉腰,连翻几个白眼,语气中充满了轻蔑:“没胆子还接晚上的单?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