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楼下未成年人禁止进入,是你不识字还是我贴着玩的?”
声音沉的让人头皮发麻。
滚烫的热水隔着薄薄一层塑料,烫的张贺指腹都疼了,就那,他都没敢放。
“是、是住我们家隔壁的狗崽子,”不知是怯于江枭的质问还是指腹间的疼,他抖着声解释:“开始的时候我撵他来着,撵不走,求了我好半天,说就玩一局,我,我都没收他钱!”
旁边的小野虽然话不多,但非常有眼力见,看见江枭瞥了眼张贺捏着水杯的手,他才伸手去把那水杯接过去放在了江枭的面前。
滚烫的水杯离了手,张北这才轻“嘶”了声,两个指尖边背在身后捻着,边好言去消江枭的气:“下次我再也不会放他进来了!”
眼看江枭的眼神还定在他脸上,张贺又信誓旦旦追了句:“就是天皇老子,只要没成年,我也不会放进来了!”
旁边的小野没忍住,抿着嘴角在笑。
江枭这才收回眼神。
见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张贺茫然地眨了两下眼:“枭哥”
江枭这人有一点好,不太喜欢记事,有些话,说过就说过了,他不会一直揪着。
“我回家拿个东西。”
张贺跟在他身后:“中午我在6号订了位置,到点了给你打电话。”
江枭“嗯”了声:“少点两个菜。”
今天是周六,来清挽镇的游客比平日里多了不少,都是打开门做生意的,那些茶余饭后的热闹早就随着游客上门而散了去。
大概是因为门口摆了不少的花篮,又或者六条街就只有陆知鸢这一家茶叶店,所以上门的客人陆陆续续不间断。
时不时的,也有伸手阔绰的从她店里带走几盒价格不低的茶叶。
陆知鸢不似有的店主那般吆喝,也不会跟在客人身后一一介绍,只是在客人进门后,她轻柔说上一句:“有需要随时喊我。”
然后她便安安静静坐在北墙边的金丝楠木茶桌前,泡着茶。
奶奶只在她店里待了半个小时就走了,江枭回来的时候,陆知鸢正站在西墙,手里拿着一盒茶叶在给客人介绍——
“它是茉莉花熏制的,所以香味比较持久。”
说完这句,陆知鸢扭头看过去一眼,不过视线没有和江枭的对上,顺着他眼神,陆知鸢看出他眼神停留在了自己手里。
不过也就短短几秒,没等陆知鸢和他打招呼,江枭就越过她身后去了院子。
看见院子里摆放的两排花篮,江枭目光又停留几秒,最后实在没忍住,走过去。
被圆形配叶包圈的花篮里,有向日葵,也有粉蓝色的绣球,但江枭的注意力却在零星点缀的几朵白里透粉的小花苞上。
是茉莉花没错,可是是粉色的,他还第一次见粉色的茉莉。
带着好奇,他伸手拨弄着只有他拇指大的花苞,可指尖拨弄解不了他的好奇心,他捏着花苞想扯下来,结果都没用力,花苞就掉了,落在了大簇的绣球上。
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他扭头看了眼店铺的后门,就是这么巧,陆知鸢从门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水壶。
看样子是要接水。
江枭一秒将那只做了坏事的右手背到了身后,眼神闪躲了几下,两脚脚尖往左挪一下,又往右挪一下,眼看陆知鸢朝他左手边的水桶走过来,他突然一个大步直直迈向后门的方向。
在陆知鸢疑惑的眼神里,他做贼似的溜回了店里,就要走到店的前门门口,一男一女两个客人进了店。
江枭从来不给人让路,哪怕走在街上,哪怕他是逆行。
但是他现在双脚往西墙偏,然后定住,他当然不是给人让路。
目光定在墙边的三个花篮上。
这几个花篮和院子里的花篮不太一样,散尾叶包圈,但是里面不是向日葵,而是红色扶郎和一些粉色香水百合。
目光梭巡了几圈,没找到刚刚那种粉色茉莉,不死心似的,他又后退两步看另外几个花篮。
刚刚进店的其中一位女客人走到他身边,歪头问:“你好,请问有今年的新茶吗?”
对方似乎是在跟他说话,江枭扭头看过去一眼,大概是眼神太过锐利,把对方看的脑袋瞬间回正。
见他不说话,对方也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不好意思啊,我、我以为你是老板。”
老板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后门进来的。
“你好,有什么需要吗?”
听见身后轻柔的说话声,江枭鬼使神差地侧头往后瞥。
不过陆知鸢的注意力没在他身上,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看着女客人。
女客人走过去询问:“你是老板吗?”
陆知鸢点头,她一手拎着水壶的把手,一手护在壶身:“抱歉,刚刚去院子里接了点水。”
女客人说话也很随意,笑着说:“我刚刚”说着,她还伸手指了指身后:“把另一个客人认成老板了。”
陆知鸢笑笑:“需要我给您介绍吗?”
站在花篮边彷如空气的江枭这才想起来这趟回来是来取摩托车钥匙的。
这时,门边的花篮那儿探出两颗脑袋:“枭哥?”
江枭收回视线看过去。
是张北和小野,当然,小野是张北硬给拉来的。
江枭走到门口,皱着眉问:“你俩怎么来了?”
张北朝他憨笑一声后,一双眼睛就开始往店里打着圈地扫着。
一男两女,都背着身子对门,他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结果脑袋上被挨了一个巴掌。
因为偷瞄,张北那腰猫的都快九十度了,扭头看见江枭正用一双冷阴阴的眼神盯着他。
张北瞬间直起了腰板,虽然他这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但理由他在来时就想好了:“这不是到饭点了吗,张贺让我来喊你。”
这才十一点不到,哪来的饭点?
一嘴鬼话。
不过江枭懒得拆穿他,双手插进冲锋衣的口袋里,头一歪:“走了。”
直到走到街口,江枭才顿住脚,“你俩在这等着。”说完,他转身回去。
张北站在原地,想跟上去又被小野拉住:“枭哥说让咱俩在这等着!”
张北:“”
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游客,江枭双手插兜,双脚迈的步子大,尽管他垂着头,可还是能吸引不少女孩子的目光。
走到店门口,刚刚进去的两位客人一人手里提着一个礼盒装的茶叶从里面出来。
江枭双脚顿在店门中央,一点没有让路的意思,站在女客人身后的男人瞥了眼他冷峻的脸,伸手拉着女客人的手腕,从江枭身边擦肩出了门。
江枭这才抬脚进去。
陆知鸢正蹲在东墙的玻璃柜前,在整理下柜里的东西。
她今天穿了一件乳白色的呢子大衣,呢子大衣的后摆是分叉的款式,尽管拂着衣摆蹲下,可因为上身的动作,左侧的衣摆垂在了地上。
江枭的目光从进门寻到她以后就定在了那偶有摆动的衣摆上。
从前门到后门,大概五六米的距离,平时几个大步就迈进了院子,今天可好,步子莫名其妙多了不少。
直到他前脚迈到后门门口,陆知鸢都没有扭头看她。
这点警觉心都没有,还开什么店,东西被人顺跑了都不知道!
江枭收回眼角的余光左转去了西墙的屋子。
再出来的时候,他又瞥了眼院子里的花篮,不过这次他没再过去,勾在右手食指上的钥匙随着他脚步,一晃一晃。
走进后门,陆知鸢已经坐在了茶桌前,看见他,陆知鸢眼里有意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江枭没理她,几个大步迈到门口走到了街上。
清挽镇不是旅游城市,但有山有水空气好,很多无意经过这里的人都想来第二次。
也因为来看山看水的人越来越多,住在街上的人便把临街的屋子都腾了出来,卖一些特色的东西。
六条街里,就数三号街的工艺品店和六号街的餐馆饭店最热闹。
张北和小野跟在江枭的身后回了六号街街口的一楼网吧。
因为是清挽镇唯一的网吧,所以生意还不错。
坐到吧台里的小沙发里后,江枭就仰头后靠地闭上了眼。
昨晚他睡的晚,早晨醒的也早,这会儿开始犯困。结果眼睛闭上没一会儿,突然想起那粉色的茉莉花。
他闭着眼踢了下旁边的椅子腿。
网吧里一共两个收银,小野一个,还有今天轮班的李松。
李松扭过头来:“怎么了枭哥?”
“认识茉莉花吗?”
李松眨了眨眼,反应慢了几拍:“茉莉?”
江枭听他这语气,便没再说话,默了会儿,他又踢了下椅子腿:“给张贺打电话让他下来。”
一分钟都没到,张贺就跑下来了:“枭哥。”
江枭掀开厚重的眼皮:“什么时候吃饭?”再晚一会儿,他就不想睁眼了。
张贺看出他脸上的困意了,立马朝门外扬了个下巴:“那现在就去呗,我让老板先给咱们做!”
江枭却坐着没动:“别弄鸡,简单炒两个菜就行了。”
清挽镇随处可见农家养的土鸡,算是当地的一个特色,所以六号街家家餐馆里的头牌都是烧鸡公。
张贺挠了挠头:“我都点过了。”他点的还是一个四年的老公鸡,柴火烧都得烧两个小时。
听他这么说,江枭没再吱声,直接闭了眼。
张贺憨笑两声:“枭哥,你先睡着,好了我喊你!”
即便到了中午,三号街上的游客也不见少,陆陆续续的客人进进出出,陆知鸢这一忙就忙到了下午两点,刚坐下,张平慧从后门探头:“小陆,你还没吃饭吧?”
“张阿姨,”陆知鸢起身走过来:“还没觉得饿。”
张平慧这才站直身体,笑着伸手把一个白瓷碗递给她:“给你蒸了两个鸡蛋,你先垫垫肚子。”
陆知鸢没有拒绝,伸手接过去:“谢谢张阿姨。”
碗底有些烫,陆知鸢把碗放到茶桌上,然后又回来:“张阿姨,这边有没有什么饭店可以订餐送餐的吗?”
张平慧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不会做饭啊?”
陆知鸢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看见她脸颊红了点,张平慧笑道:“你啊,一看就是大城市里的姑娘,估计平时都是被爸妈捧在手心里疼的吧!”
陆知鸢笑意牵强,没否认但也没多说什么。
“反正我平时也都是一个人吃饭,以后啊,你就在我这吃!”
陆知鸢忙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了张阿姨——”
张平慧也不是虚口和她客气:“干嘛,嫌阿姨做的不合你口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知鸢忙解释:“就是觉得太麻烦您了。”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一个人也是吃,多一个人啊,指不定我还能多吃点呢!”
陆知鸢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松开轻咬的唇:“那、那我给您钱行吗?”
张平慧皱起眉:“吃个饭说什么钱不钱的呀!”
陆知鸢骨子里也有倔性:“那您要不收钱,我就不好意思吃您做的饭了,”她也不想开口闭口都提钱,便又加了一句:“我这也不是吃一顿两顿的,我可是跟您租了三年的房子呢!”
见张平慧不说话,陆知鸢笑着拉住她的手,温柔的语调里多出几分软糯:“您就答应吧,我有些挑食,您到时候可别嫌我烦。”
张平慧“嗐”了声:“行行行,那就收你的,这样你也不好跟我太客气!”
话说到这儿,店里又进了客人,张平慧拍拍她的手:“你先忙去吧,等下别忘了把鸡蛋吃了。”
然而陆知鸢这一忙就忙到了日落西山。
放在茶桌上的那碗鸡蛋羹早就凉透了气。可到底是人家的心意,陆知鸢去了店门口,左右扭头看了看街上。
人影稀疏,斜对面的店门都关了两家。
陆知鸢便把双开的木门关了一扇,另一扇虚掩着留了点缝隙。然后她把那碗凉掉的鸡蛋羹端回了房间,放进了微波炉里开了小火加热。
鸡蛋羹吃到一半,口袋里的手机震了。
电话一接通,那头喊了一声:“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