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慕振国。”三个字在手机屏幕上跳动不止。
她并不想接，抬眸望向车窗外。暮色降临的城市，掩盖掉白日所有喧嚣，寂寞遍布每个角落，五彩的霓虹灯陆续亮起来了，很快又是夜的主场。
猫在蹿，狗在叫，孩子在蹦蹦跳跳，炊烟从厨房升起，饭菜香气飘到窗户外，汇聚的车流，街上行人匆匆，他们都赶着回家，慕暖却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有家。
从爷爷走后，慕家……慕家好像默认了这个出嫁的女儿，与家里切断了联系，彼此割裂隔阂。慕振国和王芹没有什么出色的经商能力，整日疲于应付公司那些薄利能图的项目，稍有些精力也还要关注慕彤这个宝贝小女儿，更遑论花时间去关心慕暖。
至于沿江路别墅，她和沈肇东之间不过是利益权衡取舍后的商业联姻，如果他们离婚，慕暖甚至都熬不过当天晚上就要露宿街头。
那里，能算她的家么？
慕暖按下车窗开关，降下玻璃，冷风灌进来，让脑子清醒了些许，才伸手点开电话接听键。
慕振国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喂？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听不听得到？”
“嗯。”慕暖低低地应了一声。
紧接着，那边就是慕振国和王芹嘈杂的声音，两人对着话筒争执，抱怨和骂声也一律传过来。慕暖将手机拉开耳朵一段距离，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该耳提面命训她的话也全部说完，才重新收回来接听。
“总之，你现在立刻回慕家一趟。”慕振国撂了电话。
慕暖用手撑着额头，觉得疲累无比，沉默了半晌，抬头对司机说：“麻烦去趟慕家。”
“好的，夫人。”司机答应，利落地掉转车头，往城东路开去。
慕家老宅被大火烧毁以后，慕振国和王芹一致认为原址西山与家里风水不合，所以卖掉后新买的别墅位于淮城最东边。
车子抵达慕家，并没有人等在外面迎接。慕暖艰难地推动铁门，却不小心碰到了那只扭伤的手，司机赶紧下车来帮忙。
“谢谢。”慕暖垂下眼睫，闷闷地道了声谢。
她安静地走进慕家，客厅里王芹在看电视，还是厨房做饭的宋妈听到动静，出来看见慕暖，惊喜地喊：“大小姐回来了。”
“宋妈。”慕暖弯唇一笑，揉了揉被冷风吹得有些僵的脸颊，问道：“我爸呢？”
“先生在楼上书房呢。”宋妈高兴地说道，又拉住慕暖：“这就快吃晚饭了，应该马上就会下来，今天时间赶得好，你也在家吃啊。”
慕暖没答话，抬眸望了眼二楼。
王芹突然关掉电视，遥控一摔，开始大声发难：“回来了跟个死人一样，不知道叫人？”
慕暖走过去，蹲下捡起遥控用双手递给她，低声叫了一句：“妈。”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啊？”王芹生气地一把抓过遥控，怒气冲冲地上二楼，在楼梯上大喊：“慕振国，还不滚下来见你的名媛大小姐！”
慕暖被扯到手上的扭伤，顿时疼得锥心刺骨，她闭了闭眼睛才忍住没有痛哼出声。
二楼书房的门被王芹拍得震天响，慕暖也只好跟上去，慕振国猛地拉开门，有些生气地喝了声：“你闹够了没有？！”
王芹被他的气势震慑到，一时噤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慕振国震住王芹，抬手指了指慕暖，说道：“你跟我进来一下。”
慕暖侧身进去，慕振国坐在大班椅上，面前是一张书桌，上面铺了宣纸和砚墨，才写完墨迹未干的一个静字还放在那里。
“把门关上。”慕振国说道。
慕暖本就靠在门边，刚进来没移动两步，于是随手把门推上了。
“你嫁进沈家多长时间了？”他重新铺了张宣纸，又提起毛笔开始写字。
“两年。”慕暖平静地回答。
“你还知道自己已经嫁过去两年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的婚姻有点起色，沈家给了你机会，就要懂得牢牢抓住。”他说着话，笔下龙飞凤舞，一个“动”字逐渐成型。
“嗯。”她点头。
“嗯什么，别只光顾着点头。”慕振国写完放下毛笔，盯着慕暖说道：“我对你现在的婚姻状态很不满意，既然抓不住一个男人的心，你就要争取早日生下沈家长房长孙，地位才会稳固，我们慕家才算真正攀劳了沈氏这棵大树。”
“……”慕暖抬眸惊讶地看着他。
“我也是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心思。趁着现在沈大少对你还有新鲜感，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好好把握机会，怀上孩子才是正事，不要到时候后悔。”
“知道了。”慕暖忍着想呕吐的欲望，沉声回答。
慕振国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教导道：“暖暖，不要嫌爸爸说话难听，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还有其他事吗？”慕暖忍住心中不适感，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慕振国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紫色烫金页邀请函，递给慕暖：“建材林家二公子过生日，举办宴会。”
“？”慕暖不解，没有伸手去接，只说道：“我不去。”
慕振国皱眉，大声说道：“好不容易有个这么好的机会，彤彤不在家，你去了就代表慕家在这个圈子里还有地位。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妹妹多想一点，她还没有嫁人，慕家不在上流交际圈子里保持活跃，以后怎么挑好人家。”
又是婚姻交易，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卖女儿么？慕暖反驳的话梗在喉咙间，她捏紧拳头，终于还是低头接下了这张邀请函。
“我先走了。”慕暖拉开书房门，飞奔下楼，脸色惨白逃一样地往外跑，屏蔽掉宋妈在身后呼唤她的那些话。
送她来的轿车就泊在别墅门口，慕暖跳上车，催促司机：“回家。”
司机吓了一跳，但不敢多问，立刻发动车子出发。
冷风扑面而来，慕暖裹了裹紧身上外套风衣，望着车窗外稍纵即逝的路灯光，内心渐渐归于平静。
回到沿江路别墅，慕暖换鞋进门，随手将紫色烫金页邀请函扔到茶几上，忽然觉得它在一堆金箔镶钻名帖中很刺眼。
这个圈子向来是这样现实，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碟。慕暖想了想，又将紫色邀请函拿回来装进包里。她记起一个月之前，似乎也收到过林家下的帖子，只是混在这一堆名帖中，很难找出来。
除了一张张找，没有其他办法。慕暖撸起袖子，绑上头发，重新来翻看一大堆名帖，茶几上的帖子里没找到，又去垃圾桶翻之前扔掉的部分。
沈肇东下班回家，就撞见她一脸小花猫一样，在垃圾桶里拼命翻东西。
慕暖以为是陈姐回来了，准备问问之前的帖子还有扔去哪儿的，抬头却对上沈肇东一脸探究的神色，他从鼻中轻哼了一声，挑眉问：“今天是……丐帮play？”
“……”慕名媛没空搭理他，扭脸继续翻找，碎碎念道：“之前林家那个帖子到底在哪去了？”
“找什么？”沈肇东没听清，只知道她说了什么帖子，于是道：“我让人重新给你送。”
“不用。”慕暖不想麻烦他。
“说吧，哪一家的？”沈肇东伸手想牵她起来，却不小心碰到了她扭伤的那只手。
慕暖“嘶”地一声痛呼，眼泪都出来了，脸上表情狰狞。
“谁弄的？”沈肇东厉眸一扫，忽然色变，山雨欲来风满楼。
“没事儿，今天不小心碰了一下。”慕暖用另一只手托着手腕，缓解疼痛，她并不想麻烦他。
沈肇东扶她在沙发上坐下，转身打了个电话给陆封黎，让他立刻带药箱来一趟沿江路。
发消息给周凯，让他去查今天发生在慕暖身边的所有事，事无巨细都要向他汇报。
陈姐买完菜回到家，见到男女两位主人都回来了，没察觉异样，也不多话，立刻进厨房做晚饭。
沈肇东推开阳台玻璃门，走到露台上打了个电话给沈肇南，劈头盖脸一阵臭骂：“你怎么办事的？！”
“我早上出门交代了些什么，你全当成耳旁风，都忘光了？现在你嫂子手扭伤了，碰一下疼得眼泪汪汪，她是去帮你，让她遭这个罪。沈肇南，回头老子打折你的腿！”
……
陆封黎背着医药箱，很快在别墅出现，换鞋进门：“沈总，什么事这么十万火急？”
沈肇东挂了电话，走进客厅，给陆封黎解释：“暖暖的手扭伤了，你看看是不是骨折？”
“……”扭伤和骨折不是一个概念吧？不过雇主是上帝，陆医生凭借自己高端的职业素养，面不改色地回答：“好的，我检查一下。”
陆封黎拿了个中医问脉枕出来垫着，对慕暖道：“沈太太，请把手给我。”
慕暖将手伸出去。
“忍着点。”陆封黎叮嘱了一句，然后以最快的手法捏了捏她腕部一圈骨头，慕暖疼得“嘶嘶”抽凉气。
沈肇东狠狠瞪了陆封黎一眼：“你轻一点！”
“……”已经很轻了，陆封黎硬着头皮，顶住压力说明情况：“骨头没事，是筋扭到了。”
“筋扭到了？怎么治，要不要去医院？需要动手术吗？你们医院打不打麻醉的？”沈肇东对女人受伤了怎么救治一无所知，话多且密。
“……”打120叫救护车来吧，救不活了。陆封黎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惊小怪的家属，手扭到了问要不要去医院手术，无语：)。
“揉吧。”陆封黎稳重地拿了瓶红花油出来，交代道：“给她揉手腕，揉到血液畅通就不疼了。”
沈肇东接过来，将慕暖揽在怀里，他两根手指并起来就比她那一点细腕子粗，真不知道怎么长的，这么娇滴滴。
陆封黎在一旁做技术指导，沈肇东倒了点红花油在巴掌心，搓热了覆在慕暖腕子上，一下一下给她推揉。
慕暖疼得闭着眼睛软在他怀里打颤，沈肇东凑近她耳边，磁沉的嗓音迭起：“疼就叫出来，咬我也行，别咬自己，嗯？”
慕暖睁开眼睛，盯着他的侧颜走神，完美下颌线，充满磁性的嗓音，这样的男人，很难让人不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