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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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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阿茴终究还是没有去成汉水县,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日晚上杨川谷和闻云在医庐隔壁一家农户借宿,阿茴一人洗漱干净之后准备歇下。

    “砰砰砰!”门外传来剧烈的敲门声,可以看出来人的急切。“姑娘!姑娘!楚大娘不好了!还有李大爷也发起高热了!”

    “吱呀——”阿茴披着外裳打开房门,看向负责煎药的丫鬟康儿,“这是怎么回事?”楚大娘本是风热咳嗽,今日晌午看着还是好好的,怎么就不好了?还有李大爷,都快要好了怎么突然复发了?

    阿茴面上不显,但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急急地提了药箱,“去看看!”

    小屋内无一人入睡,全部退到角落畏缩着注视着中间的几个人,阿茴叫几名小厮举着油灯,自己则走进楚大娘身旁诊起了脉搏,末了撩开楚大娘的袖子,赫然有一块块的浅青色血块。

    “晌午还是好好地,傍晚的时候突然发了热,大娘看着姑娘辛苦,就想着熬一熬就过了,谁知道入了夜就”康儿在一旁述说。

    楚大娘躺在地上,长大了嘴巴喘气,但也只是出气多而进气少,血色逐渐充满她的脸庞,她伸出手伸向阿茴,下落的袖子将手臂的大小不一的血块暴露在众人面前,引发一阵惊恐的骚动。

    阿茴心口狂跳,她走到李大爷身旁,“李大爷呢?”

    “我方才巡夜看着楚大娘不好了,跑出去的时候觉得奇怪,李大爷就歇在楚大娘隔壁,怎的楚大娘出问题了他一点都不知道?回头一看,李大爷竟也发起热了!”

    阿茴缓慢地掀开李大爷的衣袖,褐黄色的干皱的皮肤上像是沾上了什么污迹一样。阿茴叫唤着李大爷的名字,但后者双目紧闭,没有做出反应。

    一旁的楚大娘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瞪大双眼看着阿茴,声音像是被撕裂一样破碎,“救我!”

    “啊!”角落的孩童更加惧怕,纷纷将身子藏在大人的怀里,不敢再看。大人们也紧紧地抱住身前的孩童,仿佛这样就可以汲取多一些力量和勇气面对接下来阿茴要说的话。

    “从现在起,凡身体不适者,有头晕、发热、气喘、咳嗽者,一律待在草屋内,不得外出。其余人等全部前往医庐安置。”阿茴凝视着角落的众人,“诸位,我们恐怕有一场恶战了。”

    阿茴连夜安排人手拿来艾草和青蒿在室内焚烧熏染,又将身体有不适的人分开,还要安排人手和杨义通报,这已经不是她一个人可以解决的事情了。

    阿茴在脸上蒙上用艾草熏过的布巾,浓郁刺鼻的气味刺激了她的神经,她望向院子里分排站立的人,只希望自己还来得及。

    这种急症她只在书上见过,脉浮而急数,发热,无汗,烦躁,染病者身上或有血斑淤块,且发病急、来势猛,所到之处死者十之八九,这种病没有确切的名称,有人将其称为伤寒,但它有一个更常见的名字——瘟疫。

    “如何?”阿茴迎上外出回来的成子,着急问道。

    “汉中郡最大的医舍原本是在汉水郡的,发生洪涝之后每个县的医舍都塞满了人,我在丰宇县的医舍等了许久,才将我们的情况上报了,可是医舍的大人告诉我,他们从昨日开始,出现这种症状的人也多了起来,他已经接收不了更多的病人了。”

    自前朝以来,各郡县都有设立专门的医舍隔离诊治疑似或者已经确诊为瘟疫的病人。阿茴眉头紧蹙,有了症状的人不能送到医舍去,那就是说已经感染的百姓已经有了不小的规模,看样子情况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杨老爷处呢?”阿茴揉揉眉心,望向成子。

    成子摇摇头,显然没有太好的消息,“杨老爷说人手紧缺,恐怕找不到更多的大夫过来,但是他说,这几日的粮水他都会尽量送过来。”

    阿茴突然无比庆幸杨川谷和闻云此时已经踏上去往找顾大人的船,原本阿茴是打算处理好药庐的事务之后再和他们汇合的。如今看来,她也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成子,你走吧。”阿茴坐在昏暗的油灯下,烛芯已经焦黑,只剩下一小节勉力放射出微弱的光芒。

    “姑娘,真的这么严重了吗?”成子踌躇道。

    阿茴虽然之前没有亲身经历过瘟疫,但也知道,洪涝之后极易出现大范围的瘟疫,此时大水还未消退,环境恶劣,百姓患病的几率极大,且官府此时还没有出手干预,只怕等到他们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趁着还没有封城,你先走吧。”阿茴没有因为坏消息而停下手头上的工作,她和几名略懂药理的奴仆快速翻看着医书,只希望能找到更多记载过的类似病例和医治方法。

    阿茴此时就是众人的主事人,即使大家都很害怕,但是看着阿茴沉静着翻看医书,从容地指点随从煎药,莫名又觉得安心几分。

    “我不走,等这事完了,属下还要和姑娘找王爷嘞。”成子略一作辑,便加入了查阅医书的队伍中。

    医庐内众人彻夜未眠。

    “按这个方子去煎药,三碗水煮成一碗水,先给草屋里头起热的几人服用,这个方子,”阿茴声音干涩嘶哑,“拿去煎了给医庐的众人服用。”

    “怎么了?”阿茴看着领了药方的康儿没有离去,问道。

    “姑娘,我们没有这么多草药了”康儿道。

    阿茴静默片刻,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优先给妇孺老者服下。”

    阿茴缓慢起身,掀开医庐的帘子,雨已经停了,天蒙蒙亮,好似比前两天亮了些许,光线透过暂时掀开的帘子溜到医庐内,在地上划分出明暗两道光影。医庐内睁开眼睛的人越来越多,阿茴在他们的眼神中读出了无措、迷茫和源于内心的无底洞般的惧怕——仿佛死亡正在跟前凝视着他们。

    “姑娘!姑娘!”阿茴放下帘子,隔下这沉甸甸的压抑的眼神,走向来人。

    “草屋内发热的人越来越多了!”康儿闷闷的声音从布巾下传来,“还有几人发起了高热,怎么也灌不进去汤药!”

    阿茴沉默许久,最后道:“药先给那些还有意识的人。”

    阿茴和康儿步入草屋,看到十来人已经平躺在干草上,他们身旁的亲属正在呜呜咽咽地抽泣。

    “大夫,大夫,你一定要救救他啊!”一位大娘双眼红肿得像一只核桃,见了阿茴就往地上跪下,“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

    “大娘,你先起来!”阿茴想要扶起大娘,这时地上的男子突然剧烈喘气,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伸长颈脖挣扎。

    “啊!这是怎么了!我的儿!”大娘慌张地往他儿子身边靠,这是那男子猛地吐出一口血,喷洒在空中,如同一朵绽放的可怖的暗黑花朵,继而落于地面,蔓延挪动这触角渗入褐黄色的泥地里。

    阿茴的布巾掩住了她紧抿的嘴角,她颤抖着手擦去眼角的几滴血沫,不管身边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号,问道:“他可曾服过药?”

    “服下了,起初是退了高热,但是没一会又复发了,而且后头的高热更加严重,他咬紧牙关用不了药,我就”康儿忐忑道。

    那妇人听闻康儿的述说,不管不顾的向阿茴扑过来,扯住她的衣裳就给了她一巴掌,“啪——”响亮的一声在草屋内响起,赢得了一瞬的静默。

    “都是你!都是你!你为何将我儿的药端走!”那妇人形若癫狂,激动地伸出手指指向阿茴的鼻尖,大声骂道:“啊一定是你的医术不精!你看看,这短短一两天,你害死了多少人了?你你还我儿子!我的儿啊!”

    那妇人哭着闹着又要往阿茴身上招呼,说来也怪,阿茴的脾气好似全都收敛起来了,任凭那妇人打骂,竟也无动于衷,只呆立在那男子的身旁,像一只牵线木偶般被那妇人摇晃。

    康儿急出了眼泪,想要将那妇人拉开,医者本就有六不治,其中就有“行羸而不能服药,五不治也。”的说法,在康儿看来,阿茴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但这如何能与大家解释的通?

    康儿抵不过那妇人膀大腰圆,她的小身板被那妇人轻轻一撞便歪到一边了,这样一来阿茴身上好几处又遭了好几道。

    “住手!”男子清冽的声音传来,他一把拽住那妇人作怪的双手,将其狠狠地甩到地上,随之而来的还有兵器出鞘的凛冽声。

    “信不过阿茴医术的人,现在就可以从这道门离去。”闻云指向门外,他扫视四周梭巡的目光,那些人在与他坦荡又正义的目光的注视下,纷纷低下了头。

    成子忿忿的举起剑劈下还放着药碗的食案一角,哐啷几声,汤药飞溅,那几个瓷碗便滚落在地上了。

    “我们小姐辛辛苦苦为你们看病治病,你们非但没有半点感激之心,竟还袖手旁观!”成子一心为阿茴打抱不平,“一个两个,都是以怨报德的小人!”

    “阿茴,”闻云轻轻唤着阿茴的名字,心疼地看着她脸上鲜明的手指印,牵起她的手,“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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