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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除夕夜·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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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于明强打精神往宫门外走,和身边经过的同僚互说祝词,剩下自己一人时才隐隐透露出失意之情。

    若是在平常的百姓家,淳于明的长相、性格和功勋都是上佳的,可惜的是,他是骠骑将军淳鸿光的儿子,嘉庆长公主是他的继母。

    当身旁的人耀眼夺目,要想要别人记住自己就只有更优秀。但无奈的是,淳于明好像还无法做到这一点。

    在长安城,若是提起淳于明别人不一定会认识,但是若加上一句——骠骑将军淳鸿光的儿子,嘉庆长公主是他的继母,想必听者就会作恍然大悟状。

    从小到大,淳于明便活在父亲的树荫下。

    大树虽可以替小树遮风挡雨,小树却一直未有机会直面风暴的考验。

    淳于明并不怨恨自己的父亲,相反,他认为父亲是他的神。

    他还在等,等属于他的机会。

    他要超越他的父亲,就必须付出更多。

    高大漆红的宫门下,淳于明孑然立在雪地里的身影显得落寞寂寥。

    一辆精美车马经过,停在淳于明面前,空气中送来一阵馨香。

    “于明,你怎么了?”嘉庆长公主刚从宫里出来。

    淳于明作揖,“母亲,无事。我正打算回府。”

    嘉庆长公主知道,淳于明对自己是恭敬有加,内里却是不大亲近的——这一点倒是和他父亲像得很。

    嘉庆长公主自嘲地笑了笑,终究还是怜他没了母亲没有马上放下帘子,“雪越发大了,早些回府吧。”

    淳于明颔首称是,接过侍者递过来的马绳。

    嘉庆长公主在马车内闭目养神,丫鬟提醒自己到了的声音和几声嘚嘚马蹄声同时响起。

    她以为是淳于明一同回到了府邸,因此并不在意。

    等到下马车之时,嘉庆长公主才发现搀着自己下马车的一只细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掌。

    来人正是淳鸿光。

    感受着手下粗粝的手茧,嘉庆长公主知道这是淳鸿光练武留下来的印记,竟像二八少女见了心上人时感到羞涩不安。

    下了马车,嘉庆长公主闭口不语,抬脚欲走。她还记得上回可是这个人生生把她气哭了呢!

    “嘉庆!”打破僵局的是淳鸿光,“天冷了,你多穿一件袄衣吧。”

    淳鸿光边说边递上手上一件黑色的袄衣。

    今日出门时日头正好,嘉庆长公主也是爱美之人,故而出门也没带保暖但略显笨重的袄衣。

    此时她接过还略带体温的袄衣,在淳鸿光的帮助下细细披好,心里头那口气便消了大半,再望向淳鸿光时眼眸里也多了几分温情,“于明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魂不守舍的,你得空了和他聊聊。”

    淳鸿光颔首,“好,我知道了。”

    皑皑白雪,袅袅炊烟,还有那早早挂起的大红灯笼,一场雪让长安城平添了几分仙气。

    此时已近黄昏,各家各户都忙着张罗年夜饭。

    街道上人潮涌动,祝福声欢笑声此起彼伏,间或又响起爆竹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团圆是他们最朴素的向往。

    阿茴现下也觉得很高兴,因为她研制的新药派上用场了,但更让她觉着高兴的是用药的人是李彦兮。

    虽然这样讲有些对不起阿彦,但是能这样还真是一举两得,阿茴心里暗暗想着。

    杨府一厢房里,阿茴正细细地将清凉细腻的药膏往李彦兮脸上招呼。

    尽管李彦兮再三言明这点小伤不用上药,杨家兄妹还是坚持他用一用这杨家秘制的祛疤良药。

    虽然说男子有疤也算得上是英武的勋章,可是李彦兮这副脸蛋要是有一道疤那也太可惜了点吧?

    阿茴便涂边说,“你这伤处不涂药须得五六日才能全好,还可能会留下疤痕。用了我的祛疤药,保证阿彦你的脸蛋完好如初,甚至比之前的还要白嫩!”

    李彦兮哭笑不得,心道我要那么白也没什么用啊?

    涂完药膏之后,管家林正亮拿来几个面具,笑容可掬地说:“东市里有乡傩,夫人叫几位公子也去凑凑热闹,驱邪逐疫,招祥纳福。”

    傩,行有节也,意为举止到位,行动有节度。自周朝以来,傩就成了祭祀的节令活动。本朝的大傩在立春、立秋和腊月各有一次,其中除夕的大傩最为隆重。

    宫里的大傩为“国傩”,于除夕前一日举行,皇亲国戚才有缘观看。

    相比之下,百姓自发举行的“乡傩”更为热闹亲民,带上面具和祭品前往祭台,便可参与到祭祀中。

    虽然卫玉说的是几位公子可以去,但是这能拦得住阿茴吗?只见她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名清瘦的少年郎。

    几人在管家处各自选了面具,杨杜松选的是强梁面具,强梁专吃磔死、寄生两类鬼疫;杨川谷拿的是雄伯面具,雄伯传说是能吃“魅”的神;李彦兮则选了伯奇面具,伯奇心明如镜,能知恶梦、吃恶梦;阿茴选的是穷奇面具,穷奇能吃流传最广的鬼疫蛊。

    木制的面具色彩鲜艳,表情夸张,诡秘而又让人心生畏惧。

    几人戴了面具,结伴往东市而去。

    整个傩舞可分为三部分:先倡、后儛,再驱疫。

    阿茴等人到祭坛时,已经有方士在前头吟唱吃鬼歌,阿茴等人不会唱,因而在一旁静静听着。

    那声音似唱非唱,似说非说,方士嘶哑粗狂的声音在祭台上回荡,神秘而空灵。

    阿茴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加之人就是对神鬼有本能的惧怕,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身旁的李彦兮察觉了,温声说:“别怕。”

    杨杜松胡撸了一下阿茴的后脑勺,“妹子,这就是带了面具的人嘛,怕啥?”

    杨川谷则是没心没肺地奚落,“害怕呀?早些回家去!”

    阿茴不服输地笑骂杨川谷,“你才害怕呢!我看你都跳不了傩!”

    杨川谷“啧”一声,率先加入了跳傩的队伍中,杨川谷与李彦兮也笑着进了队伍。

    伴随着清脆灵动的铃铛声与富有节奏的鼓点,戴面具的人开始走傩。

    跳跃的篝火映亮了地上的白雪,也映红了黯蓝色的天空。

    大傩的舞步简朴粗狂,大开大合,人们围着中间架起的篝火手脚舞动,时而俯身时而跳跃,不时还发出地动山摇的呼喊,用最原始的力量将妖邪之物驱逐。

    阿茴跟随着舞者的步伐,眼神一直落在兄长和李彦兮身上。

    李彦兮身形敏捷,虽是第一次跳傩舞但未见动作有丝毫凝滞,行动间洒脱而不失庄严。

    他随着鼓点跳跃、舞动,感受着热血与振奋,仿佛一切的阴暗和压抑都离他而去。

    阿茴不时跟随众人一起呐喊,不时朝兄长和李彦兮挥手,一时间觉得激动无比,面具下的眼睛笑得弯成两道新月。

    李彦兮看着面具下阿茴满是笑意的眼眸,不禁跟着一起欢笑起来,动作越发慷慨激昂。

    跳傩之后大伙儿献上贡品,把点燃的火把送到城外,寓意是将鬼祟病疫都驱逐到远处,过一个好年。

    几人身上都出了微微热汗,脱下面具,意气风发相视一笑,踏着爆竹声和欢笑声携手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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