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异楼来客
一道道光带，如同八爪鱼的触手，将这些农户渔民一一拽入门中。
而这些人非但没有惊惧，反而笑逐颜开，一个个兴奋得手舞足蹈，像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
看着这一幕，方衡心中发寒。
这座奇异楼虽看着光芒四射，正大宏伟，却能迷人心智，端的是奇邪无比。
方衡并没有上去救人的，他就打算安安静静苟在岸边，万事等皇甫谦华他们回来再议。
可这时，方衡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施主不进去吗？”
方衡一惊，豁然回头。
一个穿着暗红僧衣，头顶光秃秃，容貌生得刚正俊朗的年轻僧人，正双手合十，站在他的身后。
方衡不着声色地退了两步，将后背贴在树干上。
这僧人能无声无息地靠近，而不引起自己的警觉，足见其不是普通人。
方衡警惕道：“大师不是也没有进去吗？”
僧人目光越过方衡，投向樊良湖中矗立着的奇异楼道：“奇珍异宝，奇士异人，奇闻异谈，奇志异怪。凡此种种皆汇聚于此，方能被叫作奇异楼。”
他又收回目光，看着方衡道：“贫僧寻奇异楼已久，又怎会不进去呢？”
说完，这僧人竟不再与方衡多说一句话，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向樊良湖走去。
方衡始终戒备，保持着面对着这僧人的姿态，而僧人却不以为意。
直到僧人走过去，背对着方衡时，方衡才忽然发现，这僧人的后腰上还别了个口袋，袋口没有扎紧，露出其中半袋金黄色的麦子来。
方衡恍然惊觉：“是他！”
这僧人不是旁人，而是曾在滁州救了陈仁，并拿走了那半袋麦子的年轻和尚！
只见这僧人来到樊良湖边，脚步并不停歇，直接向湖水中踏去，可当他脚尖落下，非但没有沉入湖水中，反而稳稳当当踩在了水面上。
僧人踏波而行，一步步走向奇异楼。
这时一条光带从奇异楼的门户中飞出，眼看就要束在僧人的腰间，将他同那些农户渔民一般拽进楼内。
谁知僧人竟对着光带一掌劈去。
他的掌力雄浑无匹，将光带劈得颤抖不休，最终绵软地耷拉下来，铺在僧人的脚下化作一条光路。
僧人踏上光路，须臾之间已横跨湖面宽阔的水域，来到奇异楼下，缓步走入门中。
而在这僧人进门后不久，方衡又看到了一驾马车，从官道上哒哒驶来。
马车停在湖边，车帘掀开，里面走下来一个少年郎。
看清楚那少年郎的面容时，方衡眉头一皱，这少年郎不是旁人，而是他曾在洗马桥上遇到过的书生钟砚山！
“他怎会也来这里？”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聊过寥寥数语，但钟砚山给方衡的感觉，是蓬勃且纯粹的。
看到钟砚山和那些少年郎，方衡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前世大学时的模样，有理想有抱负，但未经世事打磨，眼神里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可是马车里走下来的钟砚山，即使隔得这么远，却还是让方衡觉得很阴郁，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只见钟砚山走到樊良湖边，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抬手抛入湖中。
那金子还未落水，奇异门内已飘出一条光带，将金子迅速卷走，很快光带去而复返，竟也趴在钟砚山的脚下，形成了一条光路。
钟砚山踏上光路，走进奇异楼中。
看着这一幕，方衡不由喃喃自语道：“钟砚山……那日在洗马桥时他曾说过，卫次公举办的花朝雅宴上，他的父亲也在场。”
“花朝雅宴时，在场官员里姓钟的，只有录事参军钟阳。”
“奇异楼和鬼虎有关，而钟砚山又来到了这里……”
录事参军钟阳，便是方衡根据性格分析，筛选出来的有可能是鬼虎的扬州官员之一！
之后的话方衡没有说出来，但他心中却不得不生出种种猜测。
此时太阳即将完全落山，西斜的残阳将整个樊良湖映照得一片血红。
在这血红色的夕阳之中，奇异楼正在慢慢融化，像是即将化作一片霞光，随着夕阳一同沉入地平线之下。
奇异楼就快要消失了！
眼看皇甫谦华等人还没有回来，方衡思量再三，还是从树干后走了出来。
他要进奇异楼。
不仅是因为武祁家眷被杀，更是因为鬼虎是十一鬼疫之一，是与永靖傩师不死不休的宿命之敌。
他必须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去了解它，才能为自己寻求更多的生机。
若是平日，他自忖实力不足或许还不会行险。
但今天那年轻僧人显然是降妖除魔来了，有那僧人在明面上，将奇异楼的水搅浑，方衡只需藏在暗处，偷摸寻找自己需要的信息就行了。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方衡在心中暗自思量着，快步走到樊良湖边，奇异楼的门户之中光带飘出，卷向方衡的腰腹之间。
方衡拔剑，一招波云乱汹涌而出。
然后光带就老老实实，服服帖帖地趴在了方衡脚下。
方衡踏上光路，只觉周围景象飞速后退，倏忽之间已至奇异楼的门户之下。
这门户被一层七彩光幕笼罩着，让人看不清门后景象，但只是在楼下站着，就似乎能听到楼宇之中传出的种种欢娱娇笑之声。
这些声音听得方衡一阵心猿意马。
他很快收束心神，脸上微微泛红，轻轻咳嗽了一声，举步迈入光幕之中。
而就在方衡迈入奇异楼后，残阳收去了留在人间的最后一抹嫣红，天地之间归于晦暗，奇异楼也随之彻底消失。
却说方衡穿过七色光幕，只觉空间颠倒，眼前场景如走马灯般变幻。
再回过神来时，已是身在一座恢弘庞大，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中！
方衡回头看去，他来时的光幕已经消失，背后变成了一大面金碧辉煌，雕龙刻凤的石壁。
而在他所处的殿宇之中，则有不知多少人，在其中欢畅宴饮。
这些人中有农户，有渔夫，有商贩，有老卒，甚至还有身着褴褛衣裳，骨瘦如柴的花子。
男女老少，不一而足。
他们面前的桌案上，摆满了各色美食美酒，身边依偎着一位位妖艳妩媚的美人、俊朗高大的儿郎！
场间的空地上，又有投壶、斗鸡、走犬、六博等各类玩乐器具。
他们在这里肆意享受着，浑不知天地为何物。
当真是：
众人宴平乐，美酒斗十千。
脍鲤臇胎鰕，炮鳖炙熊蹯。
鸣俦啸匹侣，列坐竟长筵。
连翩击鞠壤，巧捷惟万端。
方衡正看得目瞪口呆，而这时，一个妆容艳丽的女人注意到了他。
女人从人群中款款走出，眉眼含春向方衡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