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古怪麦子
“那天我又一次收到了刀子的信,也是他寄给我的最后一封信。”
陈仁扯了扯衣领,又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随着信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包麦子。”
“刀子在信上说,这是汴州商人带到扬州售卖的麦子,不论蒸食还是做成麦饼,都软糯香甜,十分可口。”
“我心中欢喜,又正巧那日我妻儿母亲都去寺庙上香,独我一人在家,便取了炊具蒸了一小锅麦饭吃了。”
“谁知刚吃完没多久,我忽然觉得背上发痒,伸手去抓挠时,只觉得背上毛茸茸的。我心中疑惑,正想仔细去摸是却发现……”
陈仁的身体有些颤抖,他惶恐地抬起双手,眼睛死死盯着道:“我却发现,我的手变成了一对驴蹄子!”
“当时我害怕极了,因为不只是手,我的脸也开始发痒,似乎有灰色的毛发从我脸上一根根长了出来!”
“我在家里到处寻找镜子,而当我终于找到铜镜时才发现,我的头顶已经长出了两只长长的驴耳,我整个人不再是直立行走,而是不知不觉间趴在了地上!”
“我居然……变成了一头驴!”
听到这里,方衡忽然想到了,自己曾听到过的一串声音。
有驴子唏律律的嘶鸣,有男人痛苦而无力的哀嚎,有女人娇俏的笑声,有一大群人同时欢好,相互苟合的糜烂之音……
在这些声音之外,还有个声音在大喊:“麦子!麦子!”
这是他在白家庄的祠堂外,以逆十三诀的突字诀,突入那半人半驴的怪胎体内时,所听到的声音。
结合陈仁此时的描述,方衡忽然反应了过来。
当日他在白家庄所见的那怪胎,并非是一个人硬生生塞进驴子体内杂糅而成的。
相反,那或许也是一个人,只是他不知是无意,还是被人诱导着,吃下了那古怪的麦子,这才变成了一头驴!
之后或许是因为寄生的缘故,他体内的力量紊乱,才呈现出半人半驴的诡异模样!
方衡打断他的话:“等等,你说的那包麦子,还有剩余吗?”
陈仁摇了摇头:“没有了。”
方衡一愣:“都吃了?你这么能吃的吗?”
陈仁赶紧摆手,像是做错了事似的:“没有没有,请郎君听我细细说来。”
“哦哦,”方衡拍了拍胸口:“你继续说。”
陈仁道:“当我发现自己变成了驴子之后,意识就开始模糊,我想呼救,可一张嘴,嘴巴里却只能发出毛驴的嘶鸣声。”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忽然有一位年轻僧人破门而入。”
“这僧人也不知对我施了什么法术,我当时只觉眼前金光闪烁,再回过神来时,我竟又恢复了人样。”
“小人正欲答谢那位高僧,可他只是提起那袋麦子闻了闻,嘴里说了几句什么‘妖孽’,什么‘板桥’之类的话。”
“之后这高僧竟是看也不看我一眼,带着那袋麦子就这么走了,小人追出去时,他已不见踪影。几位上官您说说,这不是咄咄怪事吗?”
“也就是因为这事,我担心刀子是被妖人给害了,这才专程从滁州来到扬州,就为了看看他是否安好。”
“我不敢进他家门,也是因为被那包麦子给吓到了,生怕他家里藏着什么妖人呐!”
听完陈仁的讲述,皇甫谦华不着痕迹地看向方衡和李悠然。
李悠然正在凝眉思索,显然也是被这段离奇古怪的经历给惊到了,需要整理思路。
而方衡的心中则浮现出了另一个疑问。
这麦子的主人是谁?
当初白家庄,寄生自导自演的那一出“午夜迎亲”的戏码里,除了它和媒婆外,唯有毛驴是真实存在的。
可见那位能将人变成驴的麦子主人,应该跟寄生有关联。
而现在,作为鬼虎伥鬼的张刀子,又将这种麦子寄给了陈仁。
要知道,在扬州大狱中时,寄生和鬼虎所表现的,是不死不休的架势,寄生杀了鬼虎几十只伥鬼,鬼虎更是摆了寄生一道。
这位麦子主人,为什么能同时跟鬼虎和寄生这对死对头保持关联?
他究竟是什么人?
皇甫谦华见李悠然和方衡,似乎一时半会儿没有头绪,便也抛出了一个问题。
“陈仁,我听你的所说,张刀子之前并不频繁与你联络,而在他找到奇人为母治病后,寄给你的书信却突然频繁起来?”
陈仁赶紧回答:“是,小人当时也纳闷儿呢,但刀子写的信都是日常琐事,小人也就没当回事。”
皇甫谦华道:“若他的目的是用麦子害你,频繁给你写信完全多此一举,你仔细回想一下,那些信里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陈仁茫然:“小人的确没看出什么不寻常的,不过那些信小人都带着呢。”
说着,陈仁便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又从中抽出一沓写满了墨字的纸张,双手托举着呈了上来。
皇甫谦华接过信纸翻阅。
方衡、李悠然、陆重,三个人三颗脑袋,也从三个方向挤了过来。
可这些信翻来覆去地看,也只是写的一些:
今天天气不错,坊市里的胡饼很香;
衙役的差事琐碎,俸银却不高,还得看人脸色,真不想干了;
某坊的俏寡妇与人厮混,被婆家人当场拿住,闹得沸沸扬扬;
……
诸如此类,的确没什么价值。
皇甫谦华从头翻到后,也没发现什么不寻常的,正要将信纸还给陈仁,李悠然却突然将他的手按住。
“谦华,稍等。”
皇甫谦华转头看他:“有什么问题吗?”
李悠然拿起一张信纸,对着光仔细端详了片刻后道:“果然,笔力不同。”
“啥?”
他这话一说出口,方衡、皇甫谦华、陆重三个武夫都懵了。
什么叫笔力不同?
陈仁却像是忽然醒悟了过来,惊呼道:“对了,刀子以前教我写字时说过,笔力不同,写出的字力感也不同。”
“他还说我朝的大儒颜真卿,一笔一划力透纸背,东晋王羲之的书法,更是入木三分,都是笔力遒劲的典范。”
“他多次与我提及,还在纸上用不同笔力书写,演示给我看,我怎把这事忘了!”
李悠然没理会他的马后炮,而是将信纸翻了过来。
这下大家都看明白了,从信纸的背面看,每张纸上都有一两个字的笔力格外沉重,以至于字迹从背面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显得有些突兀。
而这些字连在一起,则拼凑成了一句话:
扬州城北七十里,奇异楼,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