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这个师兄有点怪(二)
第二幕:这个师兄有点怪
直到小温泉里, 云闲还在思考这个深沉的问题。
江山只刨了两间就不干了,现在隔壁有人, 不知道是哪个半夜偷溜出来的弟子, 云闲和乔灵珊挤在小浴池里,乔灵珊却一心还挂在山下的事务之上:“云闲,明天还是把大师兄带上吧。”
“不是不可以。”云闲若有所思道:“只是, 你不觉得大师兄方才有些奇怪吗?”
乔灵珊:“……”
哪里奇怪?大师兄不是最近一直都是这样吗?成日在山门那痴痴凝望,只等一人, 弟子们浑身不得劲,都不敢从他面前过了。
“其实,把风烨带上也不是不行。”云闲憋着一口气把脸埋进水里, 伤脑筋道:“真奇怪……”
她一开始下山, 的确是因为听闻有人蓄意打砸商铺, 而且相当穷凶极恶。一般人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又或者有什么利益冲突,砸一次也就够了,但这店家不知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她开一次,就被砸一次, 连着三次, 次次未落。
但这店家也是一位奇女子。寻常人, 被砸一次就元气大伤, 经营状况只会愈来愈差。可她不仅被砸了又再开,每次商铺的规模还都比上一次要豪华,可谓是全然没有受到影响——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她与乔灵珊在门口蹲守了这么久, 还是没发觉有什么异常之处, 只发觉了进进出出的客人家都是女子居多, 每次出门时面上还都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进不去啊进不去。”乔灵珊叹气道:“我们要去哪找客人推荐?”
这店家不仅保密工作极好,还是会员制度。不仅只接待女客,还只有被熟客举荐方能入内,云闲绕了这家店转了得有十几圈,都没能找到一个漏洞。
“无碍。”云闲爽朗道:“嗨呀别想了别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明日便会有线索了。来来,搓搓背。”
乔灵珊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每次都这样!算了,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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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云闲晃悠悠下山时,终于记得带上了宿迟,江山吵着闹着要买糖葫芦,也被装在兽戒里一同带了下去。
三人走在石阶之上,天气晴好,氛围还算松快。
宿迟面目沉凝,仿佛昨日一事给他带来了重大的打击,一来便窘迫道:“我昨日不是那个意思。”
乔灵珊道:“宿师兄,你不该说这话的。”
宿迟不解地看向乔灵珊,乔灵珊大拇指指了指云闲,“你不说她都把这事忘了,你现在一说,她又要开始了!”
果不其然,云闲道:“哦?不是那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你不是故意要拦住我的,还是你不想一起泡澡……”
腮红剑差点重出江湖。
三人一下山,便到了那家藏在巷子里却依旧人来人往的酒楼,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这家店前围了不少青年男子,正满脸愤怒地叫骂:
“我道侣自从来了你这里,便三天三夜不想回家!到底是什么不正经的酒楼?!”
“老板给我出来!!给我出来说清楚!!”
“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啊!!”
此前剑阁和琴坊重管东界时,顺带也将那什么青楼小馆的都给取缔了。无他,只是影响市容,而且这东西有害无利,不如趁着这机会一开始便严令禁止,云闲一听有人这么说,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不会吧?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正在发生?这种大事她云闲绝不能不管!
但她还没想好要怎么管,二楼便泼出一盆冷水,将门口叫骂的那几人浇了个透心凉。二楼窗户大开,传来一泼辣女子声音:“老娘不理你们,你们还来劲了?!找打?!欠揍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那一盆冷水将门前诸人淋得吱哇乱叫,门口又缓缓走出来两个修士,目露凶光,眼看不好惹,那群青年男子嘴里嘟囔了几句,还是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云闲和乔灵珊对视一眼,很快便有了分工。
乔灵珊悄无声息地跟上那几个男子,云闲和宿迟绕路到酒楼背后,云闲捅了捅宿迟的胳膊,道:“大师兄,玄铁机关,就靠你了。”
宿迟并未先动作,而是抬眼望了望这酒楼,道:“里面有不少高手。”
云闲道:“我们就偷偷进去先看一眼,然后马上退出来。”
宿迟敛眸,隐匿身形,修长指尖触在精密机关之上,剑气泛动,下一瞬,“咔嚓”一声,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云闲与他闪身入内,门又再度悄无声息地合了起来。
酒楼内部,并没有云闲想象中的纸醉金迷,反而弥漫着一股清新的香气。但这浓郁香气却有些刻意,反倒闻起来像是为了掩盖什么气味。
出师不利,两人方才走出拐角,迎面便有脚步声传来,只能闪身躲在圆柱之后,那一道狭小至极的地方。
身后有一扇小小的窗,紧紧闭着,并未封住。
有几道声音正在交谈:
“你那个怎么样?”
“别提了,我买了一个时辰的,他倒好,碰都不让我碰!还好我就喜欢这样的。”
“你听我说,一号房的那个好。又漂
亮又会来事,一直往你身上凑。”
“六号房也不错啊!超级肥美!”
云闲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怎么肥美都来了!这个用词真的合适吗?!
那几人似乎是正准备离开,走之前与同好交流一番,其乐融融,只是苦了躲着的云闲,她与宿迟挤成一团,缩在障眼法里,脑袋都快抬不起来,传音道:“大师兄,你听到了没有?”
宿迟垂眼道:“听到什么?”
此前第一次在祭坛时,云闲就跟他挤过一个棺材。她一向是对身体接触不很在意的类型,更何况面前还是宿迟,那就更不必在意了——虽然她对有些事比较迟钝,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宿迟是绝对不会主动对她做些什么的。
正是因为不会做什么,她才成日这么口无遮拦,时不时调戏一番,这是无师自通的看人下菜碟。
“我好像听到有喘气声。”云闲的眼睛在昏暗中微微发着亮光,蹙眉:“等等,还有狗叫声??”
走廊那头的方向的确传来了微弱的狗叫声。隔着不知几道门,听不清晰。
宿迟闭目倾听,道:“养狗很正常。”
“也不一定。”云闲严谨地提出了第二种可能:“虽然听着像狗叫,但不一定是狗在叫。”
“为什么……”宿迟想明白这句话用了不少时间,当即又耳根烫起来,深吸一口气,道:“你成日都在想什么?”
云闲:“先别说话!又有人来了!”
这次的脚步声要沉重些许,听起来此人内力浑厚,修为非同一般,像是发觉了什么,不断在这附近走动,并未离开。
云闲呼吸渐轻,她全神贯注听着动静,眼睛跟着转动,在这如此凝滞的时刻,宿迟的心思竟然全然不在正事上。
他鼻端都是云闲的气味。或许是昨日方才泡过澡,才换了新衣服,虽然这才半天外袍又弄得脏兮兮……但好歹还是香的。或许不该用“香”这个字,她不用胭脂,也不熏香,唯一鲜明的只有发丝上的淡淡皂荚味,自下看去,能看到乌黑发顶上的小发旋,圆溜溜的。
宿迟并未看别的地方,而是出神地望着那个发旋,都把灵府里的太平给看嘀咕了:“???”
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云闲你个死没良心的,都知道这把剑最近很奇怪了还敢带出来!!
同样作为剑灵,还是同为云闲的剑灵,太平对于宿迟的异样要敏锐多了。它早就发觉宿迟最近很怪了,甚至冒着生命危险跟云闲说,最好离他远一点……当然云闲不仅没信,还怀疑它又背后说同事坏话。
它哪有说过!!好吧,偶尔有说过,可它说的哪次不是实话?!
此时此刻,太平察觉到宿迟的心神有些难言的激荡。
好怪,在想什么?看一眼。
宿迟神情依旧漠然,半晌,太平终于勉强解读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我要是姬融雪便好了。”
太平:“?”
不是,关远在锻体门的姬融雪又有什么事?不行,好怪,再看一眼。
“这样就可以一口把她整个脑袋都含进嘴里了。”
太平:“…………”
救命啊!!!有变态啊!!!!谁来救救云闲,她还只是个二十岁的孩子啊!!!
这是太平第一次那么成功地感受到宿迟身上的非人感,它终于想起了宿迟其实不算在人的范畴之内……可是老兄你面无表情地想把人脑袋含嘴里真的很可怕啊!!!
云闲察觉到灵府里太平暴动,转眼道:“怎么了太平?出什么事了?”
宿迟的眼神也凉凉地移过来。
“……”太平用小老鼠般的声音尖细道:“没什么。你小心点哦。”
云闲爽朗道:“这又不危险!你睡你的就是,用不着你。”
太平不想说话了。
“怪了。它平时可没这么贴心。”外头那人还没走,只是停在了一个地方,云闲松懈下来些许,又觉得有点无聊,跟宿迟道:“大师兄,我怀疑这酒楼里在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宿迟道:“一探便是。”
贴的太紧,云闲又动了两下,后知后觉道:“你身上怎么比平时热这么多?”
平日里宿迟的手都和石头一样冰凉,更别提能传达过来的热度了,宿迟低声道:“我不知道。”
“不会真是生病了……不过剑也会生病?”云闲有点担忧地摸了摸他额头,“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带你去医馆还是铁匠铺。让师弥给你敲两下能好吗?敲多了脸蛋会不会变啊?”
宿迟没说话,他把额头在云闲掌心里蹭了蹭,肌肤相贴,心头的躁动短暂地一扫而空,却又很快起伏。
想要更近一点。
与墨色瞳孔快要融为一体的黑雾涌动,他将云闲的一举一动都摄入眼底。
分明可以让他变成剑,不必这样拥挤,可云闲没有。
云闲从未调戏过别人,只对他说这些,此前还在心魔中扒他衣服,若干次。
他这般克制,是因为云闲从未主动开口,他不敢擅自揣测她的心意。正如她所说,少年的心如同六月天,说变就变,若是她并无那份意图,自己却用身份相迫,
那不是他所期望的结果。
可,现在,难道……
两人脚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喘气声,云闲转头一看,一只胖成球的土狗正抬头看着二人,尾巴竖直,一动不动,十足警惕。
糟了!是这里养的狗!
不对。
云闲与它对视,发觉那双黑溜溜的眼睛斜来斜去,眼白露了出来,那是一种罕见的奸诈神情,果不其然,下一刻,那土狗口吐人言:“主人!!他们在这里!!!”
“……”
一柱香后。
云闲正襟危坐,身边江山正在臭着张熊脸吃盆栽,桌上放着一把玉白的玄铁长剑,剑柄是木头做的。
“所以,你是想加入我们?”
老板坐在她面前,手里拿着大烟,云雾缭绕,她并未掐灭的意思,而是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云闲,足边卧着一条黑豹,还有数只猛犬。
本该是很有压迫感的场景,可云闲却看上去毫无紧张之意——
因为不管是黑豹还是猛犬,全都圆圆胖胖,肥膘体壮,明显一副营养过剩的模样。那黑豹脖子都胖没了!!怎么会有人把豹子都能养这么胖啊?!
“……是这样的,你是北界来的吧。”云闲哽道:“你是不是认识刘小姐?”
“嗯?”老板秀眉一蹙,警惕地看着面前那毫无特色的平凡面孔,道:“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刘小姐亲自写的《养宠秘诀一百招》可是只在朋友间流通转送的,一般人根本买不到!
“我是……”云闲想起自己用了易·/容,道:“不,算了。机缘巧合,见过几面罢了。”
“哼……”那老板听到这个回答,又放松地靠回去,用挑剔的视线打量了一番江山,满意道:“你这个染的倒是不错,毛也修剪的好,是我见过最像的了。它也是妖?来,变成人形给姐姐看看。”
云闲道:“染?”
“最近因为那只叫江山的食铁兽,四界都很流行这个花色呢,黑黑白白的,看起来多可爱。”老板点评道:“不过你这只还是太瘦了,多吃点好。最好要胖,要圆滚滚,这样客人们才喜欢。”
云闲:“……”
如果黑黑白白的花色是潮流,那即墨姝大人岂不是早些年就已经引领四界时尚……算了不想了,万一太平告状自己可能会被抽。
江山爱听这话,罕见地赏了个笑脸。
老板见她不答话,恼道:“你竟敢走神?”
云闲想,你明明是开狗狗咖啡厅的怎么搞得跟什么亡命歹徒一样,表面却道:“没有没有。它是男妖,这个没关系吧?”
老板似有若无地笑了笑,吐烟道:“就是要男妖才好呢。不过,他脾气怎么样?会咬人吗?”
云闲道:“我咬人的几率应当比他大一些。”
老板:“?”
云闲沉思,方才这话又有点不对劲的意味在了。要知道,这酒楼只接待女客是出了名的。就算不提这个,这些妖看似乖巧,谁知道是不是自愿上班的!虽然是兽型,但给人这么摸也很有碍观瞻!
云闲思索半晌,终于定心,低声试探道:“那……有没有什么别的服务?”
老板眉一挑,熟练道:“你说的是什么?”
云闲:“就是那种,人型的,狭窄的,黑黑的,独处的……”
老板顿了一顿,终于道:“那是另外的价钱。”
云闲眉目一凛,果然!
“没事。”她道:“那就让我见识见识吧。”
老板拍拍手,身后之人便训练有素地上来,用一道不透光的黑色丝带蒙住了云闲的眼睛,云闲刚起身,要去拿剑,就听她扬声道:“让你进去可以,但,剑就不必带了吧?”
太平还在她灵府里,这些人的修为并不算太高,宿迟一个人在外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更何况,二人之间绑了剑阁灵符,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立刻发觉。
云闲指尖一顿,收回,道:“好。”
太平心想,你是好了,有人要不好了。
云闲被二人带着,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宿迟那挥之不去的躁动再度翻涌而起,让他几乎要不受控制地追逐过去。
她要去哪里?就这样把自己丢在这里么?为什么?
黑雾逐渐在剑锋之处汇聚,密密麻麻,慢慢便要往剑身侵染而去。
寂静之中,那老板终于轻笑一声,露出了原本面目。
青面獠牙,竟是魔族残党!
“本以为此战之后,我魔族已无求生希望,可没料到,那颗心脏的效力竟在你身上出现了。真是讽刺。”她试图去触碰剑柄,却被狠狠震开,恼怒道:“你是想要怎么样?被我掌握,便能让剩余的魔族变得更好。你难道觉得自己能守着不着魔相吗?!”
宿迟仍是向着云闲离开的方向,心慢慢沉了下来。
师妹总是这样,忽冷忽热,她到底想要如何?
不,无所谓了。已经彻底无所谓了。
他厌倦了这无尽的挣扎,他要动手夺回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要变得冷酷,冷血,要不择一切手段达到目的——
“别看了,人都走哪里去了?你还装自己没有剑灵?
”那魔不耐烦道:“你那小师妹去找别的美貌妖精了,她根本就不喜欢你。”
那把剑应声:“她超喜欢。”
魔:“…………”
救命,谁把这剑拿去重铸一下吧?!完全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