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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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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化疗药里的哪一项让方黎不耐受,第四次化疗才刚开始,方黎就吐得不行。

    一夜之间血小板低得只剩下50,吓得蒋沐凡赶紧将在首都办事的严宁叫了回来。

    方黎胳膊上腿上满是淤青,还伴随牙龈出血,血没事儿就一口一口的往外冒,跟吃了小孩儿似的,蒋沐凡拿纸擦都擦不过来。

    查尔斯基本每天都会来给方黎推一针升白针,并且把所有的抗生素都加了量。

    蒋沐凡掰着手指算了算,方黎现在一天要打的针,给他24个小时都不够打的。

    一般严常军要是过来,都会提前给严宁打个招呼,所以蒋沐凡如果平时没有特殊情况,晚上会把会客厅的沙发拉进房里,睡在方黎身边,不回楼下去。

    他睡之前总会摸摸方黎瘦的凸出的颧骨,跟他道声晚安。

    方黎在精德接受m国大佬的治疗,效果好像也并没有比永医大的任主任好到哪里去,蒋沐凡每天的生活,除了少了个操心方黎每天都吃什么以外,其他要发愁的事儿基本没变过。

    他还是得每天盯着方黎的各项指标,跟盯股票一样,涨了就诚惶诚恐,跌了就腹热肠荒,最后还得引得方黎没事儿来安慰他,让他别着急。

    方黎在精德的第四个疗程,就这么在血小板基本每天不超过70的状态下,熬到了中后期。

    每天吃完了就吐,吐完再被蒋沐凡哄着继续吃,没完没了的升白针和没完没了的皮下出血。

    不过好在难熬是难熬了点,但不像从前那么孤单了。

    精德的大门现在蒋沐凡都进得来,方黎在永宁的朋友就更好商量了。

    蒋沐凡在能稳定留在方黎身边后没多久,就将方黎的下落告诉了303宿舍的那两个人,让刘伟和白晓天不用再操心了。

    刘伟一听方黎还在永宁没走,跟白晓天大大的松了口气,第二天关了店门就约着白晓天来找方黎算账。

    严宁在门口看了两次方黎在自己朋友面前的状态,骨瘦如柴的儿子又变得脸上有了颜色,她也就默许了方黎的朋友可以随时来探访。

    当妈的对孩子的爱永远都是无底线的,不论这妈是个家长里短的普通妇女,还是个呼风唤雨的女强人。

    白晓天每天要上班,还要每天招呼女朋友徐欣,时间很不自由,而刘伟这壮汉就不一样了,闲了一周能过来两次,忙了也能坚持周周都来看一看方黎。

    他也算是个从外地过来,想在永宁扎根的“漂儿”,尽管家里给他的小乐器行帮衬的挺多,但他毕竟在永宁没家没口的,所以以前永音303的,在刘伟心里都是他在永宁的亲人。

    平常刘伟来精德看病人的那么一两个小时,不太能见得上方黎不舒服的样子。

    这次他一个老客户给他拿了两箱人家自己家种的大葡萄,刘伟寻思着自己懒汉一个,水果没事儿他也不会自己收拾自己吃,身边刚好有个方黎,这好东西还是给方黎拿去好好补补。

    于是刘伟一个心血来潮,晚上关了店就骑着他的摩托拉着他的葡萄,不远万里的来了精德。

    到了病房,把他这有机葡萄吹了半天,跟蒋沐凡乐乐呵呵的给方黎洗了一串绿的,又洗了一串紫的。

    三个人吃的开心聊的嗨,刘伟没正行的给方黎讲了个笑话。

    结果让方黎一个不小心,给呛住了。

    方黎白天吐了一天都没出什么事儿,就赶巧,栽在了刘伟这一颗葡萄籽儿上。

    他一口气儿没上来,咳的是撕心裂肺,方黎正觉着自己呛的脸都要憋炸,忽然听到好像有“咔嚓”的一声,从自己身体里发了出来——

    我靠……方黎想。

    接下来他就痛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蒋沐凡在方黎朝后倒下的一瞬间就摁了床头的呼叫键,见方黎倒在床上,蒋沐凡怕是有骨头上的事儿,不敢轻易碰他,只能蹲在床边叫着方黎的名字。

    不到两分钟就进来了两个护士,然后又过了两分钟,查尔斯和任明冲进了病房。

    田兆敏也紧随其后。

    一时间医护人员将方黎围了个团团转,又是上呼吸机又是做心肺复苏,方黎的身上的监测仪滴滴滴的响,蒋沐凡的呼吸仿佛就要停滞。

    刘伟当初姥爷因为肝癌走了的时候都没见过这阵仗,这次方黎的突发事故也是吓到他了,他脚下生根似的动弹不得,更不敢看蒋沐凡的表情,毕竟都是自己的那两串葡萄害得。

    人间所有的转折和事故都是没有规律、没有逻辑,不可预测的。

    它们可以发生在任何一个意想不到,甚至荒谬可笑的时间节点。

    生命的魅力就在于它的唯一与未知,其实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神,想要用什么事情教会你什么东西,只有人自己,总会自作多情的想从苦难中给自己总结出点道理来,并自我安慰的称这些道理为苦难的“意义”。

    可事故永远都只是事故,苦难也仅仅就是苦难罢了,它们毫无意义可言。

    就比如方黎。

    头一次趴下是因为一盘冬至的饺子,再一次是因为下楼找老婆,可能最唯美的一次倒下,就是大年二十九那天,他壮烈的倒在了舞台上。

    接下来就是这次,因为一个小小的葡萄,让他断了两根肋骨,其中一根还插进了肺里。

    而后很快,方黎就出现了血气胸症状,胸前一大片积血,呼吸困难喘不上气。

    查尔斯将一根又/粗又/长的针插/进了方黎的胸口,抽出了好几管血,才勉强在鬼门关拽住了他。

    方黎的生命体征暂时恢复了正常后,便陷入了昏迷。

    就在各位还神魂未定,静等着查尔斯还有何后续的时候,这个金发碧眼的m国医生却停了手。

    他是个专攻血液的医生,接下来方黎剩下的问题是他解决不了的事。

    必须要专业骨科的医生来操刀给方黎进行开胸手术,把他的肋骨接上,再把肺部的创伤清理干净。

    于是严宁只能连夜联系了首都的一位骨科名医,安排了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把专家接过来给方黎手术。

    方黎一直处在人事不省的状态中,他嘴唇发紫,呼吸微弱,手冰得叫人害怕。

    首都医生来的前一晚,蒋沐凡在方黎身边守了一夜,死死地盯着床头的监测仪没合眼,直到第二天方黎被送进了手术室。

    滴、滴、滴、滴

    监测仪有节奏的在方黎耳边不紧不慢的响。

    朦胧之中,方黎感觉到有一把冰冷的刃器,顺着他的胸口一路划了下去。

    然后身体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着不住床,他逐渐分不清自己此时身处哪里,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尽头有一个小光点,仿佛有好多声音在那头远远地唤着他的名字。

    有冷淡的男声,温柔的女人,小孩子的,还有老人家的,一声接一声,不高不低,听起来莫名能感到温暖,仿佛那头是他的故乡。

    方黎茫然地朝自己认为的前方走着,直到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警报声——

    “滴——”

    接下来像是有一只手将他从那闪光点的门口一把拽进了水里。

    他在水中呛得就要窒息,脑中出现了曾经初见蒋沐凡时,那个金光闪闪的303宿舍。

    那时他站在宿舍的正中央,夹着手机正在跟严宁通话,无意中一个回头,第一次见到了让他此生都无法自拔的蒋沐凡。

    他痴痴的望着那双淡静如海,似有星辰的眼睛,仿佛能看得懂那人要说的话。

    耳边的警报声再次出现,方黎瞳孔微张,猛吸了一口气——他从未如此深刻的想要活下来过。

    也不知道手术室里出了什么状况,方黎在里面已经呆了快将近六个小时。

    这六个小时里,蒋沐凡从清醒到崩溃、再从崩溃到清醒,不知循环了多少次。

    任明之前给他形容的方黎那次凶险的抢救,被蒋沐凡结结实实的面对了一次。

    他孤零零的坐在手术室门口祈祷着,祈祷着方黎这次一定要挺过来,不能就这么败了。

    明明还在炎炎夏日之中,蒋沐凡竟觉着周身冷的受不住。

    临近傍晚,查尔斯才从手术室中走了出来,跟蒋沐凡和严宁交代了手术的结果。

    大概情况就是,人现在目前是体征稳定,救回来了。

    但开胸手术创伤太大,按方黎的免疫力,预后是个大问题,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伤口感染,放过任何一丝细枝末节都可能会要了方黎的命。

    他若是不进层流室,术后估计是挺不过去。

    并且,这次方黎因为咳嗽导致肋骨断裂,下次不可预知的状况会更多,他身边若是单靠自己一个专攻血液的大夫估计是不够了,可能身边要备许多人。

    神内科、心内科,呼吸内科,甚至口腔科都需要,还有骨科尤为必须,骨髓瘤晚期病人最突出的表象就是全身骨质疏松。

    首都请来的飞刀专家,拿了好几万的“飞刀费”,做完手术就走了,这是一位闻名世界的专家,短时间内不是严宁拿钱就留得住的。

    严宁听后无法,只能用曾经严常军留下来的关系,尽全力在永宁市内调人。

    其费时费力程度,就不是一两个晚上便能办得到的了。

    精德的层流室刚刚勉强通过了测试,方黎出了手术室就直接被推了进去。

    这其实是严宁非常不想要的结果。

    永医大的层流室是全永宁最好的,严宁本想把方黎再送回去,但魏海山无论如何都不敢把这尊佛再收回来,做多错多,他还要他的仕途,便以我院现在已经满仓了,实在腾不出来地方了。

    方黎要活命,不能拿现在仓里的病人的命来跟他换么不是?

    所以严宁无法,只能继续让方黎留在精德,然后从永医大又挖了几个内科的骨干过来,给魏海山挖了一个大坑。

    方黎被推进仓的时候还有些意识,严宁跟着医护人员一起做了全身消毒,亲自陪着方黎进了层流室。

    母子血亲,严宁比蒋沐凡更有资格陪在方黎身边。

    在层流室的第一个晚上,严宁带着手术帽,穿着无菌服,脸上带着口罩,在方黎床边的躺椅上坐了一整夜。

    方黎醒着的时候她会陪方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两句话,方黎睡过去了,严宁就静静的坐在方黎身边看着,什么都不做。

    蒋沐凡在玻璃那头心神不宁的望着,他听不到方黎说什么,看不到方黎身上的伤,只能守在外面。

    严宁的穿着和里面的医生护士变得差别不大,有时仓里的人多了,蒋沐凡会不小心分不清严宁和医护人员谁是谁。

    直到夜深人散尽的时候,蒋沐凡看到了严宁消瘦的后颈上,那一片花白的发。

    她也快六十了吧……

    蒋沐凡想。

    那雷厉风行敢说敢干的女人,被岁月蹉跎得终于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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