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天公作美啊,一天能被贺白救济无数次。
蒋沐凡无奈的想,不知是还哭还是该笑。
周汉哲这张破嘴,基本算是把蒋沐凡现在的处境跟贺白,精准又简短的给汇报全乎了,也证实了贺白的一些猜想。
蒋沐凡用眼神杀送走了周汉哲,回头小心翼翼的看着身边的人。
贺白抱着胳膊站在三只箱子跟前,脸很臭。
“那是方黎他妈的人?这事儿方黎知道吗?”贺白问。
蒋沐凡懒散的坐到其中的一个箱子上,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吧,哎…知不知道的他都拦不住,他现在废的就剩一张嘴,知道了只能白着急,不指望他了,让他多活两天吧。”
“所有的行李,就这么多?”
“嗯,还有架琴,明天搬。”蒋沐凡仰起头朝贺白笑了笑,“这下又得麻烦你了。”
贺白垂眼看了眼蒋沐凡。
眼前人顶着一头蓬松的乱发,原本干净的脸上挂着双黑眼圈和一下巴小胡茬,身上的牛仔衣因为一整天的忙碌而变得皱皱巴巴,外套袖子被挽到了手肘,露出了因为常年弹琴而练出来的漂亮的小臂肌肉,他笑的人畜无害,像是在等谁把他捡回家。
这浑身散发着颓废美却不自知的蒋沐凡,看得贺白竟有些发痴。
贺白让蒋沐凡在原地呆着,他去把车开了过来,三个大箱子被两个人费劲的搬上了车。
幸好贺白后备箱里没什么东西,要不这三个箱子还真是个麻烦。
贺白的沃尔沃帮蒋沐凡省了个货拉拉的钱,接下来考虑的就是晚上该睡在哪条大街上了。
为了折腾这些个行李,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蒋沐凡跟贺白没着急上车,靠在车后备箱上一人点了根烟抽。
贺白手里掐着烟,又偷偷瞟了一眼蒋沐凡——得,本来看着就邋遢的小孩儿,纸箱子上的浮灰往身上脸上这么一蹭,更脏了。
他早就想好了把蒋沐凡晚上安顿在哪儿,这会儿靠着车,抽着烟消着汗,剩下的就只有心疼。
要是他今天真的走了,那蒋沐凡守着他这所有的家当该何去何从?
怎么说也是生活这么久的人了,虽然他和方黎的关系暂时还没有法律保护,但也不能这么决绝的就把人往出赶吧?
以后不论娶还是嫁的,还是得住自己的房,有底气,回去就得把这事儿给贺薇提上日程,贺白闷闷的想。
蒋沐凡趁着两人各自安好的空翻着手机,贺白也没好奇他捧着手机在干啥,没过一会儿蒋沐凡锁了屏,说:“我刚看,隔条街上有家快捷酒店,这会儿还有房,你一会儿把我放那儿吧。”
好嘛,方黎那边的气还没生完,这蒋沐凡就往枪口上撞,真闹心。
贺白掐了手里的烟扔进了路边垃圾桶,而后转身,长腿一脚踩在车后保险杠上。
蒋沐凡后背靠在车上,被面无表情的贺白笼罩着,压迫感十足。
“你要住酒店?”贺白手肘支着膝盖,和蒋沐凡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安全距离。
“那不然……?”蒋沐凡小声嘀咕。
还能住你家啊?
那蒋萍能把贺总的骨灰扣我头上。
“今晚住酒店,那明天呢?后天呢?以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贺白深不见底的眼里终于冒出了些火气,从白天方黎不言不语的离开,到晚上严宁心狠手辣的驱逐,若是蒋沐凡一个嘴硬真的没找到自己,那今天蒋沐凡该如何熬的过去。
这一个个的,都把人往死路上逼。
两人沉默了一阵,贺白放低了声音,缓缓开口:“蒋沐凡。”
这是他多年以来头一次直呼蒋沐凡全名。
“为什么你非要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才想起我?偶尔向我请求一次帮助,就这么难吗?”
一阵风呼的吹过,蒋沐凡觉着自己的心好像被剌了一道小口子。
……
遂了贺白的愿,蒋沐凡坐上了贺白的车,再次回到了绿景华庭。
贺白最后的话像是快要捅破他们那冰与火之间的窗户纸,以至于一路上两人都相互无言。
回去的路上,贺白给贺薇打了个电话,坦坦荡荡的跟贺薇说他和蒋沐凡在一起,也坦坦荡荡的让贺薇告诉蒋萍,他今晚要找科主任做课题。
车开到了楼下,两人把蒋沐凡的行李一件一件的搬了上去。
下午那会儿蒋沐凡并没有仔细参观这房子,就在客厅呆了会儿。
现在再回来,贺白便带着他把自己的小住处大概转了一圈。
贺白单方面的想要蒋沐凡在这儿住一段时间,甚至永远都住下去。
医院分的房子户型都不错,一进门绕过玄关,左手边就是个带大落地窗阳台的客厅,右边是一个开放式厨房和一个餐台,统一冷灰色系,都是蒋沐凡白天呆过的地方。
客厅旁边就是通往卧室的过道,一共三间房子,最里面的那间是一个套卫生间的主卧,主卧两侧一边一个房间,一个是次卧,另一个门关着,应该是间书房。
路过所谓书房的门口的时候,蒋沐凡好奇的瞅了一眼那个关上的门。
可能是贺白平时写论文做研究的地方吧,神神秘秘的关着门……大概是有点乱?
对于那间书房,贺白表现的很自然,没紧张也没解释。
蒋沐凡也没多想,自觉的把自己的行李放进了书房斜对面的次卧里。
次卧里陈列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房地产商做的一排通顶的柜子,连张桌子都没有。
对于蒋沐凡的需求来说,其实也就足够了,只要给他一个晚上能睡觉的地方就成。
次卧的床上只有一个空床垫,贺白对此也有点窘迫,他没怎么在这儿过过夜,就算过夜那也都是因为工作,大家要么熬通宵,要么就沙发上解决了。
他这儿简单的被毯到是有两床,正儿八经的床上用品可真是一件没有。
蒋沐凡打算拆开自己的那几个箱子找找看,看严宁的人有没有“贴心的”给他带点被褥之类的。
三个箱子打开后,蒋沐凡实在是对严宁和她手下人的水平表示深度的恶心。
两箱衣服,一箱鞋子和生活用品。
周汉哲堂堂大公司的法律顾问,估计不会亲自动手给他收拾,要么是严宁手下的跟班,要么就随便在街上找了个钟点工阿姨,把他的东西当做垃圾似的随便揉进了这三个谁知道是装电器还是装家具的破纸壳子里。
衣服收的是乱七八糟,夏天的短袖被一块儿揉成了一团,冬天的大衣和他的几套定制的西装也一样,随便裹了裹,塞在夹缝里。
鞋子还能好点,起码有个鞋盒,为了纸箱子能装的下,起码还能码的整整齐齐,做到空间的充分利用。
但生活用品,就是牙刷毛巾充电线之类的,怎么能跟鞋子放在一起?
他和方黎的鞋子被收在阳台上,许多不太穿的鞋盒上都已经积了一层灰了,这些人连擦一下都不愿意,就将他的电动牙刷和剃须刀之类的与之放在一起。
更可笑的是,他的洗漱用品居然拿了一个他们的枕头套兜在里面,塑料袋是找不到吗?!
衣服鞋子都好收,他和方黎穿的码数不一样,倒都是他的东西,只有少拿没有多拿的,洗漱用品就分不清了,所以那些人干脆把他和方黎的全部装在了那个枕套里,反正两个大男人,也用不了什么。
蒋沐凡从装鞋的箱子里搜出了两个剃须刀两把牙刷的时候,终于绷不住了。
他停下手脱力的坐到了地上,双臂环抱着腿,将脸沉进了怀里。
真恶心
有些人能拿他当心头肉,就有人能拿他当条狗。
一直在主卧翻箱倒柜的贺白,听这边没了动静便走了过来,进门就看到了这开箱惨剧。
他扫了两眼这一地的狼藉,然后俯身在蒋沐凡身边蹲下,轻轻卸下蒋沐凡手里攥着的一个电动牙刷。
贺白温柔的拍了拍蒋沐凡的肩:“走,咱们去超市。”
蒋沐凡肩膀微微颤抖,而后吸了吸鼻子,沉着头抹了一把眼睛,小声答应道:“嗯,再给我买点酒吧。”
“没问题,给你管够。”贺白露出浅笑,低声说。
两人临出门的时候,蒋沐凡只留下了自己的衣服和鞋子,那两个枕套里的东西被他原封不动的扔进了楼下垃圾桶。
不论里面的东西哪个是他的哪个是方黎的,既然弄脏了,就都别用。
贺白开车把他拉到了最近的一家24小时大型超市,两人在里面买了两床被子两床四件套,还买了一对儿枕头一些洗漱用品,还有两箱啤酒。
在蒋沐凡的坚持下,最后是蒋沐凡买的单,他已经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不要脸一整天了,最后这一次的掏钱机会怎么说都不能再让贺白出。
蒋沐凡从被扫地出门开始就觉着自己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搬运工,超市搬回来的东西比那三个箱子还要让人头疼,光这些被子床单就让他俩从超市出口到停车场来回搬了两趟。
等回了绿景华庭,两人又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才把买回来的大件小件都收拾进了家门。
半路上贺白买了些卤味和凉菜,还有一兜子电烤饼,前者都是下酒神器,后者勉强能护个胃。
蒋沐凡买醉归买醉,身体可不能乱糟蹋。
其实这一晚上的体力劳动已经将蒋沐凡心上的阴霾冲散了一些,等回到家后,他那伤心的劲儿已经不再那么要命了。
毕竟他还没放弃方黎,毕竟他也相信方黎也还没有放弃他,分离都是暂时的,严宁不过就是有钱有权一些,她能阻挡得了什么呢?
但酒买回来了,跪着也得喝点,要不怎么对得起贺白买回来的那些个鸭脖鸭架?
两人回到家后都是一身的汗,蒋沐凡还颇为理智的跟贺白一前一后的冲了把澡,把自己收拾的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坐到了沙发上。
一点不像是借酒消愁,倒像是跟贺白约好了在家看场球的样子。
贺白好久没和蒋沐凡如此平静的独处了,好久好久,像是上个世纪的事。
他换上自己以前放在屋里的一套睡衣,进了客厅心里还有些紧张。
晚上他们在电视上放了一部挺火的国产喜剧片,边吃边看边喝酒,蒋沐凡酒量其实不怎么样,一般量不怎么样的人还往往总爱多喝点。
贺白是不喜欢大喝,但他是千杯不倒,还没醉过。
所以电影刚放到一半儿,蒋沐凡就开始说话有点口齿不清了。
剧情到好笑的地方他就嘎嘎大笑,看到感动的时候蒋沐凡就吸着鼻子抹眼泪。
蒋沐凡给这部电影这么捧场,导演要知道了都能感动到哭。
可贺白还是不知道他的情绪到底是跟着电影走还是跟着他自己走,这电影讲得什么内容贺白一概不知道,他的眼睛整晚上都粘在蒋沐凡身上,就像小时候一样——
那双玻璃般清澈的黑眼珠,像是有魔力一样,总能把他引到他身边。
最后贺白也流泪了,因为此情此景在天亮之后终会化为泡影,因为苦于多年的求不得,因为思念,因为心疼,因为蒋沐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