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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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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白早上有两场手术,一下手术台就看到手机里有十五个未接,全都是蒋沐凡打来的。

    他心头一震,正打算赶紧回过去,第十六个电话就打进来了,他秒摁下了接听键:“喂,凡凡?”

    “”

    蒋沐凡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吵杂,不像是在医院。

    贺白听着蒋沐凡略有急促的呼吸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哥”电话那头的声音微弱又沙哑,像只快要被冻死的猫,蒋沐凡无助的开口:“帮帮我。”

    “你在哪儿?我现在就过来。”

    贺白跟科里请了假,换了衣服就直奔机场,他开着他那辆黑色的沃尔沃在街上狂飞。

    无数个超车和加塞儿,贺白全力发挥了自己十几年驾龄的车技,加上停车总共用时五十三分钟整,他冲进了t3航站楼。

    蒋沐凡乖乖的坐在跟贺白说好的位置上,寸步不离,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双擦的发亮的黑色皮鞋。

    贺白缓缓蹲下身,平稳着自己的呼吸,轻轻地问:“还好吗?”

    “你联系到任明了吗?”蒋沐凡没做回答,他抬眼看着贺白直接道。

    贺白轻皱了下眉头,叹了口气:“还没。”

    “那你还有别的认识的人吗?有什么系统能查到吗?或者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蒋沐凡眼里充满了无助,他焦躁的抠着自己的膝盖。

    “你先别急,我想想办法。”贺白按住了蒋沐凡不安的手腕,言语间带着掩饰不住的心疼,“这样找不到的,你先跟我回家。”

    “什么家?我现在能回哪儿?”蒋沐凡通红的双眼,定定的盯着贺白,眼底泛着得血丝,看起来有些可怖。

    贺白被怼的没了话,但坐在机场总不是个办法,他想先把蒋沐凡从椅子上拽起来,看蒋沐凡的脸色和状态,再不吃点东西这人估计就要倒。

    贺白先是安抚再是讲道理,但好说歹说了半天,蒋沐凡根本不愿动。

    就像他说的那样,要他先回哪儿呢?

    曾经方黎将二环边上的那间房子装好暖好,分给他一双筷子一只碗,借给他一个枕头一半床。

    让他安安稳稳的习惯了,在暖黄灯光下可以有一双好看的手,给他不紧不慢盛着冒着热气的白米饭;让他习惯了看电视时,灰色沙发上总是动来动去不愿安生的哈哈笑声;让他习惯了晚上睡觉时,永远都有一个宽大的怀抱可以将自己从背后牢牢围住。

    是方黎告诉他,天空永远是湛蓝的,云一直都是随着太阳的,太阳醒着云就是白色,太阳困了,云就是橘红色。

    不要害怕下雨,雨过之后云更好看,会连带着天,都变成粉色。

    蒋沐凡依赖方黎,信任方黎,离不开方黎,因为他太渴望自己可以有个一归处了。

    所以蒋沐凡不怕这冬去春来的几个月,一百天的时间虽然足够彻底改变一个人的生活节奏和生活状态,但不足以改变他与方黎的牵绊。

    有方黎在,他可以很快接受永医大每天令人头疼的难停的车位;接受每天难等又墨迹的住院楼电梯;接受永医大独有的米色和蓝灰色的走廊配色,还有满病房里淡淡的药水味道。

    他无比的依赖于总是躺在床上打点滴的方黎,听着那人躺在病床上安静又平稳的呼吸声,蒋沐凡就觉着岁月还在身上安然流淌着,一切还有奔头。

    而现在呢?不该消失的全都消失了,该消失的却站在自己面前,跟他说让他先回家?

    是让他回那个半年没怎么回去过的空房间,还是永医大的那间病房?

    共处六年唯一的亲人无声无息的走了,世上哪里还有他的归处呢?

    “一天找不到他,我就一天不停下,一刻找不到他,我就一刻都不停下!”蒋沐凡握紧了拳头,他眼里紧紧绷着一股劲儿,死咬着牙说,“他以为逃跑了就能解决问题了?他想得美!他就算死,也要死在我面前!”

    贺白被眼前仿佛要拼尽生死的蒋沐凡所震撼。

    那句“他以为逃跑了就能解决问题了”的似曾相识的话,不断的在他脑中绕啊绕,绕着他的心好像要被谁捏碎了。

    “好,不停就不停。”贺白坚定的看着蒋沐凡,像是在跟谁在宣誓。

    贺白说带蒋沐凡先回市里再想办法,毕竟呆在机场可不是个事儿。

    蒋沐凡这人嘴上犟的不行,但最后还是敌不过身体的警报,贺白的车刚开上高速,他就忽然像是被放了气,眼前一黑,向前栽了过去。

    贺白一只手开车,另一只手反手扶住了蒋沐凡的脑门,不让他的头撞上前面的扶手箱。

    好在他坚持让蒋沐凡坐自己的车回去,否则要出大事。

    机场离市里太远,贺白打了双闪,把车靠边停到了应急车道上,将已经不省人事的蒋沐凡的座位放平,让他在车上固定躺好之后,又开了一段飞车,去了机场旁的县城里。

    他找了家连锁品牌的药店,进去亮了自己的医生执照,跟药店店长买了一瓶生理盐水和一瓶葡萄糖,还买了包注射器和绷带碘酒。

    一回到车上,就给蒋沐凡手上来了一针。

    静脉注射这种活,对他这个成天在人身上下刀子的来说是小菜一碟,但大男人的手不比科里的那些小姑娘,虽一针是能见血,但手生和劲儿重确实是避免不了的。

    贺白将计就计,想着手生就生吧,刚好扎疼了就醒了。

    但蒋沐凡真的是虚坏了,扎都扎不醒他。

    贺白无法,简单摸了一下蒋沐凡的脉看了眼他的瞳孔,见没别的什么问题,把葡萄糖挂在了一边的扶手上,脱了身上的外套给蒋沐凡盖上,再次发动了车子往永宁开。

    最近一段时间蒋沐凡一定是身心俱疲,让他趁现在好好睡会儿吧。

    高速好开,见了永宁的绿牌牌就下就行,但开进了市里贺白也犯了难——该把人往哪儿送呢?

    永医大没他呆的地方,送回二环去?人不醒他没密码也送不回去啊。

    总不能带他回家吧?蒋萍犯起病来不得把贺振华的骨灰扣蒋沐凡头上去。

    贺白见蒋沐凡呼吸沉重睡得正香,没舍得把人叫醒,心里一动,把车往永宁的一个新区开去。

    新区目前还在没起来,两年前开了几个楼盘,但经济还没完全的转移过来,配套设施规划的很美好,只是一切都还在建设中,所以到了下班高峰的时间,路上的车也不多。

    贺白把车开进了一个叫“绿景华庭”的新小区里。

    这是个中高档小区,容积率低楼间距远,绿化也做的不错,小区不大,只有不到十栋楼,目前入住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左右。

    这是永宁三院前两年给他们分的福利房,一平的价格很便宜,就是在新区,离市里有点远。

    三院骨科的主任是个快退休的老头,是当年贺白的恩师,把贺白当下一任科室主任来培养,遇到单位分房这种好事,头一个就想到了自己徒弟,给贺白争取了个靠前的名额。

    贺白这一个单身老光棍,不恋爱不结婚的,根本没有要给自己整套房子的意识,但老主任把他带到绿景华庭转了一圈,他一看这小区的环境和户型,再加上老主任的教唆,莫名的就动了心。

    回去挑了个十六楼的三室房子给医院报了上去,后面的手续走完之后,没过多少时间就交了首付办了房贷。

    永宁三院的骨科在全国能挤进前五,医院福利待遇好不说,医生工资也高,一个普通医师基本工资加上医疗器械提成和各种奖金,年薪六七十是不在话下。

    更别说贺白这个副高级别,就光一年的外院发的手术邀请,他的那台xc90就到手了。

    贺白选专业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卡里七位数的一天,等顺利进了三院才觉得贺振华当年教导的“知识改变命运”有道理,只可惜他光能赚却没处花。

    贺薇长大后混了个三流大学毕业证,学费是贺振华和蒋萍提前就存好的,毕了业之后就在外面瞎混,基本用不着他养。

    蒋萍也花不了他什么钱,再来两个蒋萍这样的他都供得起,所以当初这套三居室让贺白买下来跟玩儿似的,不痛不痒。

    这次蒋沐凡出事儿,要不是他不想给蒋沐凡太大压力,他真想把自己的那些家当全塞到蒋沐凡手里,顺便让他这个傻弟弟也开开眼。

    贺白把车稳稳当当的停到了一个地面停车位里,他找了个有树荫的位置,刚好挡住了蒋沐凡眼前的阳光,梧桐叶片形状的阴影零零散散的落在蒋沐凡好看的脸上,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贺白趁着这会儿,抛开了所有的烦恼,靠在车窗撑着头对着这光景有滋有味的欣赏了一阵。

    最后他的眼睛落在了蒋沐凡受伤的那只手上,手上的绷带有些松了,还有些斑驳的汗渍。

    贺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打开了蒋沐凡腿前的扶手箱,从里面拿出了一管写满日文的药膏。

    这是任明跟他说蒋沐凡把手烫了之后他托科里一个休婚假去日本旅游的小护士带的,刚好小姑娘第二天就回来了,婚假还没休完就专门来医院给他送了一趟。

    他知道这药好用还是因为蒋萍,有一次蒋萍手脚不听使唤的把开水撒到了脚背上,他们医院的小吴给他拿了这个药,不出一周就好了。

    贺白轻轻拿起蒋沐凡的手,小心的解开了蒋沐凡手上的绷带,看到被汗水浸的有些发炎的伤口轻皱了下眉,小声“啧”了一下。

    他取出了刚买的没用完的一包棉签,蘸了碘酒重新给蒋沐凡消了遍毒,再打开了那管日本烫伤药,一点一点的给蒋沐凡细细的涂了起来。

    碘酒不蜇人,烫伤药涂起来也是冰冰凉凉,蒋沐凡睡梦中只觉着自己的手好像是被谁家的小狗一遍一遍舔着,又舒服又有点痒。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贺白正给蒋沐凡抹最后的那几处伤口的时候,蒋沐凡被手上的动静弄醒了。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自己的手被拿在贺白手上,再垂眼看自己另一只手上扎着的吊瓶,一时没反应过来。

    贺白见人醒的五迷三道跟喝多了似的,不小心笑出了声:“怎么样,高速上打吊瓶没见过吧?”

    蒋沐凡两个手都占着,鼻子痒痒都没法挠,他拎起胳膊肘挡在脸上,冲着另一边打了个喷嚏,然后也笑了起来。

    好似葡萄糖带来的精神头和车里温暖的温度,还有身上贺白温柔的外套,卸下了他身上一半的紧张和压力。

    见贺白摆弄完自己那只受伤的手,蒋沐凡把手背放到眼前端详了片刻,也跟贺白打起了趣:“你这是拿我做人体实验呢?”

    贺白嗤笑一声,把手里的绷带和脏棉签收到一个垃圾袋里,然后抬眼看了眼车顶挂着的葡萄糖,冲蒋沐凡勾了勾手:“来,拔针。”

    蒋沐凡乖乖的又把那只打着针的手伸了过去。

    “你那烫伤不严重,不用包个纱布捂着,我给你买的那个药每天早晚抹两次,别动水保持伤口干燥,过两天就长好了。”贺白边撕着蒋沐凡手上的胶布边说,然后两个手指捏住了注射器的橡胶管轻轻一抽,顺利的把针拔了出来。

    贺白的水平确实不怎么样,把蒋沐凡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贺白一只手把针撩进了垃圾袋里,另一只手的大指摁着蒋沐凡的针眼,松了一口气似的看了眼蒋沐凡:“多少年没干这活儿了,水平还行吧?”

    “靠,血!血冒出来了!按错地儿了你!”

    蒋沐凡看着自己的针眼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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