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核磁共振做了快40分钟,细细的检查了方黎的全身。
蒋沐凡坐在检查室门口,终于有闲时间来想想工作室的事儿了。
他们办的工作室叫沐音钢琴,钢琴是工作室的王牌专业,另外还开了架子鼓和吉他。
两门课报一对多的比较多,所以共用了一个一对三的小教室,就算有专门报名一对一的也放在这个教室上。
负责教务的蒋沐凡会把这两个课的时间调开,做到资源充分利用。
刘伟这个现成的吉他老师蒋沐凡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吉他课就是因为他开的,但他有他自己的乐器店,所以只有在有课的时候才会来,三五个学生当带着玩儿。
学吉他的成年人多,刘伟把这个事儿也当成了他寻觅小女朋友的主要途径,蒋沐凡跟他聊了好几次让他别跟学生胡来,惹出事儿了牌子就砸了。
刘伟也是个心里有数的这么多年下来,就自作多情的拿眼神跟几个漂亮姐姐“约个会”,下了课没整出什么乱子来,能靠点谱。
蒋沐凡数了数他快有一周没有过去了,工作室正式员工就他一个,他一天不去就关一天门。
眼看明天就是周末了,他每月的收入高峰就在这两天。
方黎这两还没有步入治疗正轨,明天第一天化疗,他身边不能离人。
他站起来原地走了两圈,抻了抻脖子,翻出通讯录给白晓天拨了过去。
“喂晓天。”
“诶老四,怎么了?”白晓天上学时是个乖小孩儿,说话软软糯糯,现在进了体制内,在职场摸爬滚打了两年,一改从前的风格,声音还有点中气十足的意思。
“你周末有安排吗?替我上几节课?”
“行啊,你安排,我周末有空。”白晓天是个无趣的母胎solo,朋友也没几个,上班了就忙工作,下班了就窝学校分的教师宿舍打游戏。
他的空余时间,是真的很空余,蒋沐凡是心里清楚的。
见白晓天能替他顶两天,蒋沐凡松了口气:“行,课时费我一会儿微信转你,两天一共十四节课,早九到晚六,我一会儿发你课表哈。”
“我去我以为的替几节课的几,会是五以下的数字。”白晓天一听满满两天的课,太阳穴直抽抽,“你跟方黎要出去玩儿啊?我这单身老男人也不是这么剥削的吧。”
“唉也不是,方黎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我陪他在医院检查呢,医院这事儿还比较复杂,他一个人应付不了。”蒋沐凡避重就轻的说,“我这一周都没去店里了,架子鼓都停一周了,我想着周末这店门说什么都得开开了。”
“方黎怎么了,严重吗?”
“唉,说不好。不是感冒发烧那么简单,烦呐”蒋沐凡叹了口气。
“行了你们在哪个医院,我下班叫上刘伟过来找你,这么大事儿你也不吱声。”白晓天一听情况不太对,收起了二郎腿,双腿并拢的伏在桌子上,这紧张起来的受性不减当年。
蒋沐凡没有拒绝,跟白晓天聊了几句近况。
他没想着圣母似的要默默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切,都是好哥们儿,他不能瞒着。
现实就是现实,他要赚钱要陪护要处理工作上的医院里的一切琐事,纵使他有三头六臂,一个人也不可能应付的过来。
他和方黎在永宁无依无靠,白晓天和刘伟就是他现在唯一能伸手请求援助的帮手。
挂了电话之后,蒋沐凡先从备忘录复制了份周末的课表给白晓天发了过去。
他在底下ps道:“小雨子博和顺子这几个都大孩子,299水平,比较好带。李瑞这个小孩儿年底有个比赛,你上课主要帮他抠抠曲子。接下来周天的那一个下午的崽子们全部平均年龄5岁,你懂的。”
发完之后蒋沐凡又补了一句:“壮士辛苦,壮士你嗓子省着点用啊哈哈哈哈哈。”
白晓天太阳穴又直抽抽:“”
晚上七点多左右,方黎挂了三瓶水,各有各的功效他自己也记不住。
他手上插着留置针,趴在小桌板上吸溜蒋沐凡给他带的不加辣的酸辣粉。
“医生说不能吃辛辣,今天你就过个嘴瘾,以后我就学着做饭了。能吃家里做的就吃家里做的,健康。”蒋沐凡坐旁边吃着加辣加酸的那一份,吸溜着鼻涕说。
“我吃这破玩意儿已经够够的了,诶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吃这么香!”方黎痛苦道,他连着这几天的凑活又清淡的饮食,嘴巴要淡出鸟儿来。
“我就按健康餐的标准做,我下午看了几个食谱,我觉着不错。蛋奶蔬菜水果营养均衡,我做了我就陪着你一块儿吃。”蒋沐凡光吸溜粉儿还不够,还抱着碗喝了口汤,看的方黎分泌了满口唾液。
还好这时分散注意力的救世主来了。
刘伟给蒋沐凡拨了通电话,蒋沐凡估计是他们过来了找不到地方,他一手抽了张纸巾擦着嘴巴,用小拇指点了接通和免提,跟方黎一块儿听着。
“老四儿你行不行,你们哪儿呢?什么旁边就是花园,你这花园四面八方都住院楼,说的是哪的旁边?!”
蒋沐凡听着电话,站起来边收拾吃完的垃圾边说:“得得得,你们就小花园儿里等着,我下来接你们。”
等见上刘伟和白晓天,他俩已经打听着血液科摸索着上楼了。
蒋沐凡扔完垃圾一抬眼就看见两个人从电梯里出来,脸上挂上了笑。
白晓天上身穿着件制式短夹克,下面是西裤和皮鞋,眼镜往鼻子上一架,跟个县长秘书似的。
刘伟就很放荡不羁,花里胡哨的一件大羽绒臃肿的裹在身上,头上还顶了一顶翠绿的毛线帽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对蒋沐凡“嘿”了一声。
这对儿一出场,活脱脱的官二代,带着爸爸秘书来医院给被他揍了的病人家属赔罪来的。他俩一人提了一兜子肯德基全家桶,刘伟另一个手里还拎了一提大可乐。
“你俩这是来看球儿来了?”蒋沐凡被这架势镇住了,瞅了眼自己的卫衣睡裤和棉拖鞋,觉得一会儿进病区离他俩远点,能演一波我们是路人。
“你这顶绿帽子不错啊,最近有喜事儿?”蒋沐凡平时话不多,实则是个蔫儿坏。
走一块不伦不类的哥儿仨打着哈哈,无视着护士姐姐们警惕的眼神,进了方黎病房。
一进门方黎瞅着刘伟就冒了一句:“哟,帽子挺别致啊。”
刘伟:“”
进了病房,蒋沐凡帮白晓天把全家桶的鸡块儿一袋一袋的拿出来,说:“重油重辣还属于小骨头肉类,这方黎可一块都不准吃啊。可乐也不准喝!”
方黎欲哭无泪。
三人啃着鸡翅,有说有笑的侃起了大山,方黎忍了两分钟的功夫,恨得牙痒痒,伸手抓了一块儿吮指原味鸡:“死就死吧!”
刘伟和白晓天晚上没待多久就打算回了,毕竟方黎是个病人不能熬太晚。
蒋沐凡把他俩送到楼下,刘伟拽着蒋沐凡单独聊了会儿天。
他听了白晓天跟他的大概转述,有些话他知道在方黎面前他不好说。
刘伟给蒋沐凡和白晓天一人递了根烟,三人在小花园找了个不挡人道儿的地方抽了起来。
“我听晓天说,方黎这个病不好治?”刘伟说。
“恩,没有特效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蒋沐凡低着头对身边垃圾桶弹了弹烟灰道。
“是不是用的药都死贵死贵的?”
刘伟当年是复读了一年才进的永音,在他们宿舍是年纪最大的,之后无论在校还是毕业后,他都充当了老大哥的角色,能帮就帮,不能帮想办法也帮。
蒋沐凡支支吾吾的不愿说,他怕刘伟老大性子起来了要塞钱给他,他还没到那个地步。
况且他心高气傲的,估计就算穷死也无法接受这种帮衬。
白晓天看出蒋沐凡不愿说,但如今国内医疗形势大家都心知肚明,方黎的病是要化疗的,用起药来不都是拿钱砸。
他在一边安慰道:“没事儿四儿,大家都是兄弟,你在永宁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一定要跟我们说,别像这次抗不下来的才打电话给我。”
“就是,要不是白晓天跟我说,我压根都不知道这事儿。”刘伟在一旁补了一句。
蒋沐凡听完没心没肺的开了句玩笑:“哈哈那你要也能来两下钢琴,我也能跟你说。”
刘伟叼着烟顶着他的绿帽子正色道:“没跟你闹着玩儿。”
“要缺钱我和晓天都能给你凑,要是缺人手我和晓天都在永宁,随时听命。这可是方黎的命,也是你的命,你别怕麻烦人。”
蒋沐凡点了点头没说话,晚上看不清他闷着头下面的脸。
三人聊了会儿就散了,蒋沐凡没急着回去,他在小花园里坐了会儿缓了口气。
今天又是没歇过一口气儿的一天呐。
突如其来的变故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消化,生活就推着他顶着大浪向前走,一刻都不允许他停下脚步。
蒋沐凡曾逃离了那个曾使他快要窒息的家,被方黎所收留。
而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自由自在几年,麻烦就一件一件的来,这和他想象中的好好活着不太一样,他也怪不得任何人。
方黎此时就像沉浮在漫无边际的海上,而他站在岸边无法动弹。
蒋沐凡的手里攥着一根摇摇欲断的麻绳,麻绳的那头绑在方黎身上,蒋沐凡目前还有能力勉强拽得住他。
然而他和方黎都心知肚明,灾难一定会来,只是何时会来?等到那时他们还抓得住彼此吗?
“”
蒋沐凡心里酸的不行,他揉了把自己发红的眼睛,站起来跳了跳,假装这样能掸去点身上的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