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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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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永宁市第三医院的病房里。

    方黎醒来时发觉自己只有眼珠子可以动一动,全身像是被锁死了钉在了床上,稍稍用力就能疼出一身冷汗。

    他能感觉到正抓着自己手的人是蒋沐凡,这会儿正额头贴着他的手背睡着。

    “宝儿。”方黎轻轻地唤了一声。

    蒋沐凡像是开了电源似的猛地坐了起来,声音有点哑:“醒了?有没有哪里疼?”

    他伸出手抚摸着方黎的额头,指尖从眉骨向上穿过方黎的发根,像是给他这么按摩能让方黎舒服些。

    方黎看着蒋沐凡担忧的神色,心里像是加了蜜似的说:“我没事儿,我宝的冬至饺子是不是没吃上啊。”

    “你都这样了,就别把你这贫嘴放出来了吧。”蒋沐凡看着方黎苍白的嘴唇,皮笑肉不笑道,“你煮饺子的时候摔倒了,等我跑过去的时候你就已经坐地上了,锅都翻地上了满腿满手的饺子汤,我还以为你都熟了。”

    “还好水温没那么高没怎么烫伤,这要敢泼到了脸上毁了容,看我以后要不要你。”

    “你才舍不得。”方黎疲惫的笑了笑。

    蒋沐凡担心的看着方黎说道:“锁骨骨折,骨头伤到了血管还有好多出血,你直接就晕过去了特吓人,这会儿已经手术过了,连手术带你睡觉折腾了一天一夜,这会儿已经第二天晚上了。”

    说完他问:“你怎么会摔倒呢?是脚滑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你还记得咋回事儿吗?”

    方黎听着他的宝儿蹦出来的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笑眯眯的说:“瞧把你吓得,我还能过去啊?我过去了你不得饿死啊。”

    “我看你还是不疼。”蒋沐凡伸手就要掐方黎的腰,又不敢使劲。

    “哈哈好好。”方黎也是个怕疼怕痒的狼狗,直接投降认输:“我那会儿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头特晕,腰疼的站都站不住,感觉自己应该是要摔了,至于怎么摔得那就有点断片儿了,可能是累了吧?最近我们为了这场演出没少费工夫。”

    “再累也不至于累成这样吧?你一马林巴,能有多少活儿?”蒋沐凡打算起身出门,“我去叫医生来看看,然后再跟他说说你这腰疼的事儿。”

    “行吧,最好给你老公来个全院会诊,让我老婆安安心。”方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等会儿,那我手术你能签字啊?”

    “你这属于急诊,拉过来的时候医院看你要死了,不用签字直接就把你拉进去办了。”蒋沐凡拍拍屁股往出走,添了一句,“我跟他们说我是你领导。”

    “高啊!”方黎感叹。

    永宁市第三医院骨科是出了名的,蒋沐凡看到方黎是摔了,肩上一大块淤青,他们家离三院不远,蒋沐凡打了急救电话,指定要去三院。

    好巧不巧,他大哥贺白,读的就是骨科的研究生,又好巧不巧,就高就在市第三医院。

    蒋沐凡在把方黎送进去的时候没想过这层关系,哪里能救方黎他就去哪里。

    但现在方黎能说能笑了,蒋沐凡在住院部走廊上走的是战战兢兢,生怕碰上了贺白,他这个直来直去的人最怕的就是应付这种微妙的场面。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

    指不定人家也是平常心呢?我们都在一起六年了。

    “凡凡?”

    得,怕啥来啥。

    蒋沐凡身形不乱的收回趴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张望的脑袋,转身看向高他大半头的白大褂。

    贺白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蒋沐凡想也没想到,他离家之后再次见到贺白的时候,会是以病人家属的身份。

    快有五年没见了吧?蒋沐凡想。

    贺白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深不见底的重重心事,面部肌肉紧实的贴在脸上,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严肃,还带着些不符合他年纪的沧桑。

    蒋沐凡对贺白的记忆还停留在贺白上学时的样子里,那时的大哥,身上满是带着温度的阳光味。

    他一时间对站在面前仪表堂堂的贺医生,感觉有点陌生,竟然有种贺白老了的错觉。

    “哥”蒋沐凡被贺白身上莫名的压迫感压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始他的一串问题。

    贺白倒是镇定很多,赶在蒋沐凡开口前,大步越过蒋沐凡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他雷厉风行的引着蒋沐凡到办公桌对面坐下,自己坐到电脑跟前调方黎的病例。

    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把蒋沐凡正正摆在了病患家属的身份上。

    “方黎的病历你要收好,最好都手机拍下来备份一份。”贺白盯着屏幕面不改色的说,“昨天晚上不是我值班,我没第一时间看到他的状态,但刚才他所有的检查我都调出来看了,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先不要怕。”

    “哦好好,你说你说。”蒋沐凡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

    “最近他有没有腰背疼痛,浑身乏力的症状?”

    “他刚跟我说他摔倒前腰特别疼,疼的站不住。”

    “他平时有贫血吗?脸色平时是正常红润还是苍白的?”

    “他一直脸色都这样,我觉得是比平常人要白一些,至于是不是你们所说的苍白,我不怎么会看。”

    “他醒了?”贺白偏过头看蒋沐凡。

    蒋沐凡点头:“恩,正打算叫你们去看看。”

    贺白的目光很快又回到了屏幕上,像是在思考什么,不做了声。

    蒋沐凡有点着急:“他是骨头上的事儿吗?”

    “血常规有点不正常,我刚才把报告发给了我血液科的朋友让他们先看一下。”

    贺白不再面对屏幕,划着座椅轮子挪到了蒋沐凡身前,膝盖不小心碰到了蒋沐凡的膝盖,两个人浑身一僵。

    贺白的紧张稍瞬即逝,他认真的看着蒋沐凡:“一会儿我给你开几个检查单,明天他状态好的话你就带他去做一下检查。要是不能自己走动,就过来找我拿轮椅,我明天如果不忙我陪你们去。”

    蒋沐凡仿佛感觉到了事情不太简单,点了点头,心里七上八下。

    贺白感受到了蒋沐凡的不安,本能的想握住蒋沐凡的手,却在伸手前忍住了。

    他趁蒋沐凡没注意,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人,放低了声音:“别怕,凡凡。”而后问道:“钱够吗?”

    蒋沐凡被这句问候刺的鼻头发酸,抬眼微笑:“恩,放心。”

    回病房后,蒋沐凡见方黎躺床上半睡半醒的打盹,叫醒了跟方黎,跟他交代了第二天要做的事儿。

    方黎一听碰见的是贺白,惊讶大过担忧:“这么大的三院,怎么就巧了呢。”

    “是您摔得巧,摔骨头上了。”蒋沐凡抬头瞅了瞅方黎头顶上的吊瓶,“摔了骨头进了三院,就算是进人家贺医生地盘儿了,那你可躲不掉。”

    方黎躺床上眼听不到六路耳看不到八方的,就知道陪着蒋沐凡贫。

    等贺白走到了他脸跟前了才反应过来,连忙收了笑容,给蒋沐凡使眼色。

    “咳咳。”

    蒋沐凡看方黎眼里有话,转头一看。

    可真是无敌尴尬了

    “我查个房,你忙你们的。”贺白被这口无遮拦的蒋沐凡激的想笑,他憋着脸指了指吊瓶,“针快完了,记得一会儿按铃换,这会儿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就是有点疼,其他没啥了。”

    “麻药还没散,今晚上会难熬,挺过去就好了。”贺白淡淡的对着方黎说,蒋沐凡耳朵通红的在一旁听着。

    贺白说完就打算走,却被方黎叫住了:“大哥。”

    蒋沐凡别方黎这一出整的心突突的跳,不知道方黎打算给他下什么药。

    “昨天冬至,我家凡都因为我,没吃上饺子,您一会儿要是不忙让他请你出去补吃一顿,也算感谢您了。”

    贺白讨厌这种感觉,这种蒋沐凡和别人成为一家人的感觉。

    他忍着怒气,把拳头插进了大褂口袋,面无表情的说:“不好意思,晚上我走不开。‘你的凡’如果晚上饿了,我可以给他我们科室常点的外卖电话。”

    蒋沐凡心惊肉跳的送走了一脸绿的贺白,回来对着方黎咬牙切齿:“不会说话就憋着,存心找事儿呢是吧?”

    方黎嬉皮笑脸的笑了两声,忽然正色道:“我想要么快点出院,要么就转到咱隔壁的私立医院去。”

    蒋沐凡沉默,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等着方黎继续说。

    “对不起,沐凡。”方黎忍者身体上的疼痛,盯着天花板,“我到现在都接受不了你们两个一起出现在我面前的画面。”

    他叹了口气:“我不喜欢看见他站在你身后的样子。”

    蒋沐凡安静的坐到方黎床边,见方黎的手心里疼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蒋沐凡拿起搭在床头柜的毛巾,轻柔的帮他擦拭着。

    “我知道,等你没事了我们就回家。”蒋沐凡对他笑了笑,“别瞎想了,醋劲儿这么大。”

    方黎身体动不了,只能用眼神跟蒋沐凡腻歪,没几分钟就受不住了。

    蒋沐凡看着方黎痛的话都说不利索,心里抽着疼。

    方大狗子这会儿也不心疼蒋沐凡陪床了,把刚醒来说的什么你快回家明天再来的话都咽到了肚子里。他手捏着蒋沐凡不放,他有多痛,手就有多紧。

    蒋沐凡从到医院一直陪方黎熬到了现在,一天两夜是滴水未进。

    后半夜的时候方黎终于痛的浅了些,迷糊着了。蒋沐凡见状仔细的擦了方黎身上头上的冷汗,终于也熬不住了,顾不上饿不饿的,趴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贺白夜里又来过几次,但都没进去。

    等发现蒋沐凡两人都睡过去了之后,贺白把刚在医院楼下24小时便利店里买的两个面包一包奥利奥,还有两盒牛奶两条巧克力拿了出来。

    他怕一会儿塑料袋的声响太大,从办公室取了一个病人家属留的无纺布袋子装好,悄悄走进了方黎病房。

    贺白为了不惊动屋里的这两个,他轻手轻脚的把袋子放在床头柜上,滑稽的样子自己都觉得可笑。

    安置好东西后,贺白看蒋沐凡睡得沉,心里一动,蹲下身来平视着蒋沐凡的侧脸。

    他贪婪的出神的看着这个离开他多年的小孩儿,仿佛把自己这五年所有的思念都灌注在了这个瞬间。

    贺白将对蒋沐凡的感情,全数放在了他已经封了口的心里。

    许多年后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心应该已经固若金汤,谁都流不出来,也任谁都打不破了。

    但就在他蹲下身,看到蒋沐凡眉眼的这一瞬间,裂痕一点点破开,他的惦念他的求不得像冒着血光似的向出溢,溢的他呼吸都不能够平稳。

    贺白控制不住的伸手摸上了蒋沐凡的头发,只触碰到了发丝就立刻收了手。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变态。

    趁人之危的疯狂的呼吸着带着蒋沐凡味道的空气。

    贺白卸下了平日里温儒尔雅的伪装,任自己在这不可与人说的情感里沉沦。

    片刻之后,贺白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收拾好了情绪,默默的退出了病房。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贺白回忆着刚才的画面出神。

    二十八岁蒋沐凡的样子被他刻在了脑子里,贺白把那双眼睛在跟自己独处的时候,一遍遍的拿出来再放回去的去触摸去嗅。

    贺白发现自己的疯病,是无论过多久都好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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