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他不会来娶你
温南风一笑,拎起一只小雏鸡,往后一抛。
身后,趴着酣睡的沙漠狮悠然转醒,大口一张,将抛过来的那只叽喳乱叫的小鸡咽了下去。
沙漠狮也徐徐化形,赤着身,长臂捞起屏风上的外袍披上。
“行了,能让殿下不发疯就够了。是谁重要吗”
“说得你有多么正人君子似的,让你别老用六角龙鱼的模样在殿下面前晃,你肯吗”
封寸不也是靠着皮相少受些罪吗
罗刹说完,垂首慢条斯理地系上腰带,不厌其烦地正了正衣襟。
温南风眉眼弯弯,手上烧着雏鸡的动作不停,却是面上的喜色愈发浓厚。
“你们是否觉得,那狐狸来历不简单。似是冲着殿下来的。”
闻言,罗刹和封寸回头看他。
温南风一笑。
“看我做甚?那狐狸还是只小崽子,却能接的住水灵力,该是多大的执念才能扛得住,你们也都清楚。”
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知道,有了那只胆大妄为的狐狸,距离逃离浮屠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湖底水波成影晃动。
月光照不到湖底,绞龙殿内昏暗一片。
狐狸卧在青石砖上的织金窗幔上,一双赤色眸子望向龙椅上酣睡的少女。
她枕着扶手,一双光洁的小腿垂在另一侧扶手。
四下静谧无声。
狐狸终于慢条斯理地化形,露出深邃的五官,大片阴影遮住半边脸。
水牧披着窗幔,赤着脚走上高阶,凝望着米竹。
“殿下……”
指尖轻轻撩拨她额前的发丝,别到了耳后。
赤色长发垂在了青石砖上,他坐在龙椅之下,视线沉沉。
一声压低着的声音响起。
“小狐狸,我劝你尽快离开里。殿下要醒了。”
是温南风。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绞龙殿门前,背着手,好整以暇地望着水牧。
没有猜错,这只狐狸有点用。
水牧连眼都没抬,依旧凝视着少女的睡颜,从她的眼睫扫视到唇。
温南风也不恼,望着殿外湖面上的粼粼月色。
“既然你不肯走,便留在殿内。明日能否留个全尸,就看你有多大能耐了。”
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温南风轻笑着转身离开。
徒留二人在绞龙殿内。
月上柳梢,子时已到。
米竹倏然睁眼,一双桃花眼微微混沌,倒映着水牧的面容。
怔愣着,她在龙椅上坐起身,抬手抚在他的脸上。
那深邃的五官与记忆中那张模糊一片的脸有些重合。
“是你……”
指尖轻轻扫过他的下颚,脖颈,肩头……可那不是祭司辅铎的模样。
祭司辅铎从小在深宫,遭过许多罪,并没有面前男人这样高大。
可是这具骨架何其相似。
“不,你不是……你没有他那般瘦削。”
上一刻满含柔情的眼底顿时转寒,指尖也抵在了他的喉结。
她的视线扫过水牧尾椎上的狐狸尾巴,才意识到他是那只小狐狸。
“你是水牧滚出去。”
水牧一愣,喉咙发涩。
殿下怎么能忘记他。不是在那一夜就坦诚相见了吗殿下不是说过要同自己出宫隐居吗……
“他”又是谁
子时已过,阴气最盛时间到了。
在米竹眼中,此时绞龙殿内已经爬满孤魂。
它们拖着烧灼到流脓的半透明躯体,在青石砖上拖动,一步一步往她而来。
那是浮屠宫沉入湖底时,死于雷火的宫人。
它们都怨暮阳公主。
米竹宁静地合上眼,高坐在龙椅之上,指尖颇有节奏地扣在漆金扶手上。
可是水牧看不见身后拥挤如潮的亡灵野鬼。
他只是握着拳,红着眼。
下一刻,眼前的少女身上的残破宫裙被撕扯,露出肩颈。
她合着眼,恬静得就像一个木匣子中的木偶娃娃,似乎没有感受到撕扯。
白皙的脸颊上被撕开一个大口,她舒展的眉眼才有些蹙动,血汩汩涌动。
沿着她的下巴滴落在大腿上。
“殿下!”
意识到形势不对,水牧起身将米竹拥在怀里。
侧开覆着狐狸指尖的手指,他用颤着的掌心擦拭少女下巴的血液。
“殿下……”
米竹睁开眼,望着满殿孤魂簇拥着她,争先撕咬她的皮肉。
可是环顾四周,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难道那个祭司辅铎也在这堆孤魂中撕咬她
她无法想象这一幕。
“殿下……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水牧将她打横抱起,踉跄着往殿外跑,米竹的血液一路滴落在青石砖上。
他不敢低头看。
看怀里那个血肉模糊的人。
“殿下为什么不跑!为什么留在这殿里……”
米竹听着他的声音,很像,很像祭司辅铎。
但再像也不是。
水牧的声音更加清朗,不会像记忆中那样嘶哑。
米竹被撕咬得有些意识混沌,呢喃出声:“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他还欠我十里红妆……”
“他会娶我的……”
同样是死在浮屠宫的人,大概会成了亡灵。但祭司辅铎从没出现过。
她候着,等每一个子时,等每一次亡灵觅食,在一片撕咬中寻寻觅觅。
一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米竹手腕,她心下一动。
“水牧,你在哭”
一声清脆的折断声响起,米竹脖颈上的镣铐被狐狸爪卸下,摔在地上。
这就是为何殿下不肯解下镣铐,不肯离开浮屠宫的缘故吗
那个说过会娶殿下的人——早就被他杀了。
水牧抱着她,在湖底翩然游动,大片湖水被血液染红。
沁凉的湖水让伤口更疼。
“即便殿下任由孤魂撕咬,他都没有出来见你。”
“不,他会来的……”
“殿下!别等了……真的别等了……死了几百年的人早就转世了!”
“你在说什么你见过他是吗!你知道他是吗!”
水牧不再说话,抱着她浮上湖面,在粼粼月光中,一头湿润赤红长发滴着水。
月光洒落在发梢。
时隔数百年,米竹不太能适应月光。
“说清楚!你见过他是吗……”
“殿下,他不会来见你的,他转世了。”
水牧仰着头,依旧不敢看米竹的脸。
那个死在他手里的藩王有没有投胎,水牧根本不在意。
一步一步踉跄上岸,在一处楼台歇了下来,将怔愣的米竹放在大红色的小榻上。
楼台四面没有围起来,夜风习习卷纱帘。
米竹似是才回过神,一把抓住水牧的赤色长发,逼他低头对视。
却看见他通红的眼眶。
“你是在心疼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