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嫡姐15
“啪!”二太太胡氏给了她一巴掌, 神情说不出的严厉,“不什么不!有你说话的份?”
若是没有落水的事,甚至没有之前燕窝的事, 二太太还能争取一下。
但因为落水那次,三太太恼火得厉害,胡氏实在没办法,总不能因为这个翻脸。
徐瑶月捂着脸, 低下头,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胡氏看着她,是又爱又恨。
既爱她有能耐,叫侯爷对她另眼相待,又恨她沉不住气,坏了大好局面。
“你死了这条心吧!”她沉声说道。
胡氏其实心里不甘。
虽则哪个姑娘嫁过去,获益的都是徐家,但若是自己这一房的姑娘嫁过去, 总好过其他几房, 不是吗?
一面为女儿寻姻缘, 一边寻思着如何将信儿递到秦锦夜的耳朵里。秦锦夜肯为女儿送燕窝、解外袍, 胡氏想知道, 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又能为女儿做到什么地步?
没等胡氏想出法子, 韶音便将信儿递到了秦锦夜耳中。
她特意选了个秦锦夜过来的时候。
“五妹妹也要说亲了,我是个没用的,帮不上什么忙,倒是可以从库房里挑一挑, 寻一套好头面,并几匹料子,送去那边府上, 为五妹妹添光加彩。”
“五妹妹生得好,叫人见了就喜欢,稍稍打扮一下,更叫人疼了。”
“希望她和四妹妹一样好福气。”
韶音跟身边的大丫鬟说着话。
屋外,秦锦夜愣在了门口。
脑中只有一句:“五妹妹要说亲了。”
轰隆隆!
巨大的雷声在他脑中炸响,诸多念头都被炸散,只留一个:“月儿要说亲了”。他一时间心里乱糟糟的,任何心情也没有了。
原本碍于责任,要来探望妻子,此刻也没了心思。转过身,拄着拐,“叮叮叮”,缓步离去。
“侯爷刚刚过来,忽然又走了。”小丫鬟打帘子进来,说了一句。
韶音柔柔一笑:“许是有事要忙吧。”
忙个屁!
他现在天天闲的没事做。
虽则他身份贵重,但朝中王爷、国公、宗室、重臣等多得是,没什么是他一个拄拐的侯爷非出面不可的。
他闲了下来。
郁郁不得志,加上对心上人的求而不得,秦锦夜日渐焦灼,肉眼可见的烦躁。
“夫人的身体究竟如何?”一日,他请来给妻子看诊的大夫。
大夫背着药箱,慢吞吞地捋着花白胡须,思忖片刻,说道:“需精心调养。”
侯夫人的脉象,仍旧是那个脉象,不温不火,虚弱而破败。但大夫已经不敢再说“活不过两个月”的话了——春上,他便下了这样的诊断,然而如今已是秋里了,她还活着!
虽然没有好转,可也没有恶化!
她何止多活了两个月!
秦锦夜听着大夫的话,心中微沉。
他又请了几位大夫,连宫里的御医都请来了两名,细细询问妻子的病情。
众人都以为他关心妻子的病情,感慨他对妻子情深一片,秦锦夜没有否认。
大夫和御医们的诊断结果,大同小异。韶音的身体是真的不好,能活到现在就是个奇迹。但是奇迹已经发生了,那么接下来如何,就不好说了。
也许她很快会大病一场,彻底掏空生机。
也许精心养着,还能再吊一段时间。
秦锦夜所担心的是,她一口气吊上两三年,才彻底撒手人寰。待到那时,月儿都十七八岁了,谁家女孩儿能留到这个年纪?
他只要想到,妻子去世时,徐瑶月已经另嫁他人,他们就此生生错过,便心中闷痛难忍!
“你们是怎么伺候夫人的?外面风大,居然还开着窗!”
“谁准你们喂夫人吃蜜饯?不知道夫人身子弱,不好克化?!”
“一个个的不尽心!”
“夫人受不得惊扰,你们一个个的大说大笑,有没有规矩了?!”
没有公务加身,秦锦夜天天闲在府里,渐渐往怡心苑跑得勤了。
每天来两三趟,一来便挑三拣四,吓得怡心苑伺候的下人们大气不敢喘,个个战战兢兢的,不似之前活泼了。
怡心苑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绷、僵硬。
韶音撅起了嘴。
她很喜欢院子里热热闹闹的,而丫鬟们正是知道她喜欢听她们说说笑笑,才刻意活泼起来,让她心情好一点。
偏偏秦锦夜爱上了挑人的规矩,弄得大家紧张兮兮的,不敢说说笑笑了。
在这种听不见多少笑声,变得压抑、紧张、寂静的气氛中,韶音的身体却没有变坏。
她每天早上准时睁开眼睛,每天晚上准时入睡,能吃能喝,能说能笑。
能下帖子邀请其他府上的太太小姐们到府一聚,还能接帖子应别人的邀约出门赴会。
秦锦夜却没有表现出开怀、喜悦、松了口气,反而情绪愈发阴晴不定起来。
“肯定是我的状态还不够好。”韶音对灰灰说道,“他肯定是担心我只是一时好转,最终还是会垮掉,所以担心我。”
“我们是夫妻,还是结发夫妻,他对我就算没有爱情,但夫妻情分还是在的。”
“他绝对是担心我。”
“不可能是见我死得慢,感到焦躁了。”
灰灰“呵呵”一声。
天天听她阴阳怪气的,它也被感染了,闻言道:“是哦,他太担心你了!那你是不是做点什么,让他安心一些呢?”
“我出去爬山!”韶音想了想,忽然双眼一亮,兴致勃勃地说道:“重阳节快到了,我出门登高望远,如果他知道我能够爬山了,肯定就会放心我了吧?”
“应该会吧?”灰灰说道。
心里却道,才怪!
得知妻子要出门爬山,秦锦夜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的身体行不行?但紧接着,他心中砰砰急跳起来,有些口干舌燥。
喉结上下滚动不停,他拄着拐在屋里走来走去,诸多难以示人的念头在脑中浮现。
行不行,都是她自己要去的。
是她自己任性妄为,同他没有丝毫关系。
再说,大夫都说她身体不好,时日无多。若这是她生前最后的要求,即便非常任性,他是不是也不该阻拦她?
“那日我有事要出门。”最终,秦锦夜说道:“如果你非要去,我不能陪你。”
如果她当真捱不过去,他是不忍看的。
韶音不在意这个,柔柔地笑道:“既如此,侯爷自去忙。我没关系的,涵儿陪我就好了。”
他不去?没关系呀!她和大儿子耍去!
与涵儿提前两日出门,在山脚下住下,养精蓄锐两天,然后开始爬山。
秋日风光正好。
天空蔚蓝,风清而不烈,四野郁郁葱葱,赏心悦目,仿佛将人心中的阴霾都吹散了。
韶音爬了一点点路,就坐上软轿,由轿夫抬了上去。
涵儿作为一个小孩子,体力也不足,亦坐着轿子被抬上了山顶。
山上有凉亭,石桌、石椅经常被光顾,十分干净。韶音与涵儿走进去,丫鬟们布置好软垫,摆上茶水、点心,一起围着亭子赏景说话。
“母亲,我们明年还来。”涵儿衷心期盼。
韶音微笑点头:“好。别的母亲或许不敢保证,但是将这口气撑到明年,还是可以拼一拼的。”
涵儿顿时笑弯了眼睛。
山上气温凉,一行人坐了小半个时辰,便下山去了。
虽然上下山几乎都是坐着轿子,但涵儿担心母亲的身体,因此又在山下住了一日,缓了缓,才驾车回京。
秦锦夜在府里等消息。
他一颗心提起来,不知盼望着什么消息传来。一时想着,她若去了,只怪她任性吧,明知身子不好还要登山,那是她能做的事吗?一时又想,她到底给他生了个儿子,夫妻多年,纵然没有什么感情,但到底夫妻一场,她走后,他会在心里记着她。
他还做了个梦。梦里,妻子走在山道上,却不小心摔落下去,当场摔得一头一脸的血,根本没抬到山下,就没了气息。
梦里,一片哭声。灵堂上,月儿哭得直抽,差点断了气。偎在他肩头,一口一声“姐姐”,声音嘶哑,悲痛极了。他亦被感染,在梦中难过不已,湿了眼眶。
醒来后,发现那是个梦,不觉一阵怅然。
这怅然在妻子安然回府,汗毛都没损失一根,高高兴兴,气色红润,颇是状态良好时,化为了一颗沉重的巨石,忽然坠下,压在他的心头!
他张了张口,却发觉口舌僵硬。想做出什么表情,然而脸上肌肉也仿佛化为了石头,做不出丝毫表情来。
他紧紧握住拐杖的扶手,摩挲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父亲,我们回来了。”涵儿冲他露出一个天真灿烂的笑容。
这是一个无心的笑。
但凡涵儿多看他一眼,发现他眼底的漠然,就不会冲他笑得这么开心。
但涵儿太高兴了。母亲的身体很不错,爬完山回来都没咳一声,他实在高兴得厉害,对着讨厌的父亲都不禁露出了笑容。
“嗯。”秦锦夜僵硬地颔首。
转眼间,秋去冬来。
这一个冬天,并不很冷,但也下了两场雪。
涵儿紧张母亲的身体,格外细心地伺候在跟前。等闲不开窗,谁从外面进来,都要在门口烤一烤火,把寒气逐去了才能往里进,除却怡心苑的人,其他人都不许往里进,只能隔着帘子和韶音说话。
有他这样细致地管着,韶音一整个冬天几乎没怎么生病。只偶尔病一场,但三五天就好了。
秦锦夜的一颗心随之起起伏伏,一会儿满怀希冀,一会儿失落不已。
就这么折腾了几回,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倒把自己折腾得气结于心,病了一场。
之前他脚上有伤,卧床休养时,有娇憨可爱的少女陪伴他,每日开解他,跟他说着有趣的话。然而这回,什么也没有。
儿子也不孝,天天腻在他母亲床边,每日只过来早晚问安,敷衍得不得了。
几位姨娘倒是来伺候他,但秦锦夜看着觉得厌烦,都撵走了。一个人躺在床上,被病情折磨着,心中孤苦郁闷,难过极了。
他一点也不想好起来。
好起来有什么用呢?又见不到月儿。
他沉溺在病情中,日渐把自己煎熬得憔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