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红泪
李世民走了,姬松还跪在地上发呆。
长孙叹了气,上前将姬松扶了起来。
“你这又是何必呢!陛下的心思本宫还能不明白,这也是为了保护你而已,你可别心怀怨愤。”
姬松强笑一声,顺着站了起来,但发麻的腿让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小心点!”
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顺势离开长孙的搀扶。
“娘娘,我真的累了,累了啊!”
长孙眼睛有些发红,想到这些年姬松为大唐,为皇家做的那些事情,那件不是耗费无数心血办成的?
别的臣子做成一件就是天大的功劳,但姬松呢?任劳任怨,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是猜忌,来自他最信任的人的猜忌!
设身处地地想想,要是放在自己身上,自己恐怕早就崩溃了吧!
“臣这些年东奔西走,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学识,能改变这个民族数百年一轮回的现状。
但谁能想到为了此事,差点让发妻流产,让老母病倒,更是闹的家宅不宁。宣州五年,将长子留在长安,回到家竟然不识自己个父亲。”
他看着长孙,涩声道:“您说,臣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得意弟子生死不明,上百族人不知生死,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长孙再也忍不住泪水,连声道:“好孩子,这些本宫明白,都明白的”
姬松好似没听到一般,继续说道:“现在的姬家庄子臣不敢回,就怕往日的叔伯兄弟问我要他们的孩子。”
“您说,我该怎么说?说他们的孩子找不到了?还是说回不来了?”
“我无言面对族人啊!”
他现在有些明白当初霸王不肯过江东的心了,不是不能,而是不愿啊!
三千江东子弟兵已死,自己回到江东又能怎么办?
继续召集更多的子弟兵?然后继续战死他乡?
人们都说成王败寇,汉高祖高明。但他想说,刘邦,小人也!
虽然他胜利了,但人们还是鄙视他,更加同情霸王的柔情。
所以,他成不了皇帝,更成不了寡人。
他站起来朝外走去,嘴中喃喃道:“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姬松走了,想必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到这里。
长孙愣愣地看着姬松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李世民不知何时出现在长孙面前,嘴中喃喃道。
是啊,行路难啊!
刚才他并没有走,只是继续待下去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面对姬松,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与其说他是自己臣子,还不如说是子侄或者朋友。
他总是在自己艰难的时候,奇迹般地寻找到令人惊叹的出路。
这样的人古今少有,每当有事第一时间就会想到他。于是总是将很多他本不该承担的东西强加给他。
但他也是人啊!是人,就会累的。
之前的姬松是沉稳的,是给人以信任的,有时嬉笑无常,有时果决异常,他总是在不同时候扮演这不同的角色。
皇帝的好臣子,太子的良师益友,朝臣们的智多星。
但在今日,他很清晰地感觉到,这个时候的姬松才是最真实的他。
现在他累了,不想去扮演任何角色了,将自己彻彻底底地展开在自己面前。
“二郎,你有没有觉得他像一个人?”长孙突然说道。
“谁?”
“楚霸王项羽!”
李世民一愣,好似明白了什么。
“他有能力,有手段,更有悲天悯人之心。要是生在乱世,就算不能成功,那也是一方霸主。”
“但他太多情了!”
李世民和长孙异口同声说道。
他们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多情好啊,这样的臣子才好用,才能大用。
既然他累了,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就是。现在还不到而立之年,时间还长着呢,不着急
姬松牵着红泪走在热闹的大街上,看了眼已经举步维艰的红泪,姬松心中不由一揪。
十多年了,红泪一直陪着自己。
不管是北上漠北,还是南下江南,他都一直陪着自己。
它虽然没有大黄那么聪明,但它总是默默地在身边任劳任怨。
它不是什么名贵战马,只是一匹还算不错的母马罢了。
“老伙计,这些年多谢你了”
红泪用头顶了顶姬松,好像是再说:没事!
它大眼睛此时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他甩开姬松的手,独自踉跄地朝前走去。
原本已经油尽灯枯的它却显露出别样的生命力,好似重归巅峰了一般。
姬松莫名眼睛一红,他知道,红泪的大限到了。
这几日他都没有骑乘过红泪,因为它已经载不动了
沿途百姓看到一匹无人看顾的老马,旁若无人的在大街上走着。有不良心思的想要上前,却被一旁的人拉住。
“你”
那人想要发怒,却看见随后跟来的姬松,瞬间一个激灵。
他虽然不知道姬松是谁,但那身刚下朝的朝服显得特别醒目。紫色的朝服那可是三品以上大员的标配,顿时庆幸不已!
红泪好似在找什么地方,它左顾右盼,有些着急。
但姬松却没有上前的意思,这是他最后的愿望,还是自己去找的好。
走着走着,红泪的马蹄越来越沉重,但它还是坚持着。姬松多次想上前将它牵回家去,但都强忍着止住了脚步。
红泪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到了生命的最后就让它任性一回吧!
走过朱雀大街,走过一个又一个坊市。它的脚步越来越慢,到现在每一步都好像在用尽全身的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座气派的府邸出现在姬松眼前。
大长公主府,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大门打开,管家看到是姬松,想要上前招呼,却被姬松阻止。
“别动它!”
姬松眼睛泛红,止住想要牵马的管家。
“侯爷,您这是”
姬松摇摇头,说道:“跟着它,但别碰它。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千万别拦着。”
看着慢慢挪腾的红泪,姬松不敢往前走了,他担心自己忍不住。
“最后告诉本侯他去了哪里就行,其他的你们就不要管了。”
姬松没有去见平阳,吩咐管家一声,就转身离去
就在他快要走到转角的时候,一声悲戚的嘶鸣声响起。姬松浑身一顿,强忍着流泪的冲动,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