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鬼打墙
摆在我眼前的,是一具尸体,被放倒了躺在地上。看上去和我们之前观察的那具长得很像,周围散乱地分布着一些脚印。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一道石阶,延伸到了看不见的高空。
他妈的,那具尸体和我们之前拽过来的岂止是像,根本就是同一具。我们走了十分钟,兜兜转转地又绕了回来。
“你怎么领的路?”我看向谢宓,没想到她会犯这种错误。
后边的人已经都跟了上来,面面相觑。谢宓显然也没想到这个结果,她难得地陷入自我质疑,对我的话没有反驳。
“没事没事,地方太大尸体太多,很容易走岔了。这次我来带路。”范冲连忙帮腔。“谢姐跟着我,帮我看看路线有没有问题。”
因为已经走过一遍,我们觉得安全不少,这次的速度提升了起来。这些尸体总体来说,是一圈套一圈地分布,但是排列之间并不平行。我们即便选择一条直线,也会遇到挡在前方的尸体,必须绕过。范冲带着往前走,没一会儿就走出了尸体的包围。
我们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又一次面面相觑。
“搞什么呀这是,你俩不会这么巧都是路痴吧。”我夸张地叫着:“没这个本事就别乱领路。”
范冲脸色难看地和谢宓对视一眼,显然也有些搞不清状况。钟馗咳嗽一声道:“别瞎说,小范和小谢不是不靠谱的人。这次我领队,大家都跟紧了。张渔你跟在我身后,看看我有没有走歪。”
我鄙夷地跟上,这些人真是不靠谱。经过两次失败,我已经开始有了不祥的预感。不出我所料,尽管钟馗很是注意地放慢了速度,我们还是兜回了原地。
这次我也沉默了。就算神经再大条我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没理由这么多人同时路痴。
“你刚才跟着我,我有转身或者绕圈子吗?”钟馗询问着张渔。
“没有,在我的视线里,你一直是走的直线。”张渔摇摇头。
谢宓孩子气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说看我这回怎么说。我自知理亏地偏过头,对范冲道:“高材生给分析分析,现在是什么情况。”
范冲蹲下身,捡了块石头在地上划拉起来,像年轮一样画了一堆圈,在中央点了个点,在外围也点了一个。
“中间这个点代表平台,外边这个代表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两点之间可以连成一条直线,这毋庸置疑。出现这种情况,我先说最大的可能。我们在出发的时候就没瞄准,并不是朝着中心去的,而是一直在外围的圈子里绕来绕去,最终绕了回来。所以,现在要做的事情里,首先就是确保出发方向的准确性。”他看向金柱:“照明弹还有吗?”
钟馗点头:“还有。”
“打一颗吧,先看一下。”
照明弹亮起的那一刻,我们都看到了平台的位置,就在前方一百米左右。范冲迅速地在地上画了一个箭头,瞄准的就是平台的方向。“这次朝这边走,遇到障碍物的时候,后边的人看着前边的人通过,确保没有发生偏转。”
他的思路清晰,我们凭借着照明弹最后的微光迅速前进了几十米,在照明弹熄灭的那一刻我看到平台就在不远处了。可是兴奋不过三分钟,我们又回到了原地。
地上的箭头看起来如此嘲讽。我气冲冲地用脚把它磨掉:“此路不通,再换个方法。你刚才说这是最大的可能性,还有什么可能。”
范冲叹了口气,在地上写下一二三。首先在一的后面写上:走歪了。然后打了个叉号,随后在二的后面写上幻觉。
“这么多人,后者盯前者,排成了一条线,可就是走不出去,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幻觉。产生的原因,可能是上面的瘴气,也可能是这么多尸体释放的尸毒。”
是幻觉吗?我听得将信将疑。又没吃毒蘑菇,这么容易产生幻觉?
“无论是哪种原因导致的幻觉,在每个人身上产生的效果应该是不一样的。比如你看到的是小人,我看到的可能是大熊猫。所以我们需要通过一件东西来判定,大家是否集体陷入了幻觉。”
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因此产生的幻觉也不一。范冲的方法很简单,我们同时想一样东西,然后在地上写下来,看看答案一样不一样。
他出的题目很刁钻,要我们写下眼前,都看到了什么,只准写一样。
我们每个人拿块石头蹲在地上写着自己的答案,还要注意遮挡不被别人看去,像是在参加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
范冲一一检查过以后,宣布答案统一。所有人写的都是尸体。这个想法也宣告失败。
“继续说别的可能吧。”我点了根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还会在这里耽误很久。
“第三种可能就是空间折叠。我们遇上了世界的bug。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里的平行空间。这样的世界不止一个,可能有几十个,上百个,相交在了这里,可能耗尽一辈子也没法走出去。”
这套理论我懂,但是我不信。因为它如果成立,就代表之前回来的勘探队可能不是原本这个世界的那些人了。这将从根本上否定掉他们的存在,我没法接受。
“这个太扯了,我估计他们都听不明白。你说下一种吧。”我掸了掸烟灰,跳过这个话题。
“那就剩最后一种了,这个可能不用我说大家也都知道。不过我没经验,得靠谢姐。”范冲挑了挑眉。
又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他们这行的共识还真多。
钟馗期待地看向谢宓:“能看出来吗?”
这次让他失望了。谢宓摇了摇头:“看不出来。”
我有些着急:“为什么看不出来呀,是不是光线太暗了,那个谁,再打颗照明弹,让谢姐好好看看。”
金柱白了我一眼,把枪藏了起来。
“和光线无关,是这里的感觉不对。太乱太杂,我没法看。”谢宓解释道。“不过,其他的可能性都不成立的话,那也只剩这么一种可能了。”
我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到底是什么呀?”
钟馗转向我,一字一顿道:“鬼打墙。”
当他说出鬼这个字的时候,一阵阴风吹过,我缩了缩脖子,觉得身边好像多了些什么。老不死的胆子真大,在这种地方还敢说这种字眼。
所谓鬼打墙,指的是人受到不知名原因的阻碍,要么被困在一个地方走不出去,要么就是一直在同一个路线上兜圈子。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复杂。有的说鬼打墙里的那个鬼,是好的,他在阻挠你进入危险的地方。也有人说那是穷凶极恶的,他虽然不能亲手杀了你,但是可以困死你,要亲眼看着你在绝望中慢慢死去。
可我是无神论者。我虽然能接受身边产生的种种异常现象,但是我相信都可以用生物学物理学量子力学来解释。如果我爸妈他们真的和超自然有关系,也就不会有丢尸假死这些装神弄鬼的手段了。
凡是需要用这种方式来遮遮掩掩的,一定是人。只有人心才会把事情想复杂。
“鬼打墙只是传说,咱们这么多人,阳气重的很,什么鬼敢招惹。”我看了看他们的反应,意外发现除我以外所有人好像都同意这个说法。“不是吧你们,你说有僵尸我都能信,鬼就太扯了。”
“这个,也不怪你不信。但是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应该都是经历过的。鬼打墙在墓里不算什么大事,很好破解。点个犀牛角做的蜡烛就行。”范冲说完话还没等我高兴,紧接着道:“但是吧,还是回到那个问题,咱们这次来不是为盗墓,所以我们没带设备。”
这不是废话嘛,我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没憋好屁。话别说一半,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办法确实有,不过我需要先验证一下。正如你所说,咱们这么多人在一起,阳气重,一般的鬼避之不及,又怎么会主动出手。既然把事做到这个份上,那就代表和咱们其中一位,或者几位,有深仇大恨。”
这里最年轻的一位,也要比我们大上几百岁,怎么可能和我们有仇恨。
“话别说的这么绝对。”范冲手指顶上:“人家辛辛苦苦修的奉仙殿,可是被咱们砸了个大窟窿,三尊雕像也摔了个稀巴烂,那里头装着的可是他们认为的老祖宗。你还敢说没仇吗?”
这小子说话时刻意放松了声音,像是讲鬼故事一般。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景象:几万条亡魂都在盯着我们,青面獠牙,面相凶恶,像是要把我们生吞活剥。
我打了个寒颤:“你想怎么验证?”
“刚才咱们是一起走的,所以不知道鬼打墙是针对所有人,还是针对某个人,牵连了其他人。所以,咱们这回一个一个走,其他人观察,到底是哪里出了鬼。”范冲手指自己:“我第一个。你们一定要盯紧我,如果有任何不妥的地方,要救我啊。”
他嬉皮笑脸,但绝对说不上轻松。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走进了尸阵,我很佩服他的勇气,至少此时此刻,我是绝对不会自己进去的。
范冲在身后捆了一个手电筒,光线冲着我们,这是为了让我们能够掌握他的动向。最开始的十几米,他走的还算顺利,虽然有两次发生偏转,马上就调整回了正确的方向。但是在六十多米的位置上,站在我们的角度上,他选择了一条毫无道理的路。我们高喊着让他换方向,他却像没听见一般,在尸群里绕来绕去,很快就回到了外围,在离出发点还有二十米的时候,他的手电光范围里出现了我们。
他无奈地耸耸肩,这个动作是我根据他身上灯光的晃动推测出来的。
“你为什么不听我们的话呢?”金柱很生气:“明明告诉你往左走往左走,你为什么要往右呢?”
“你们朝我喊话了吗?”范冲很惊讶:“我什么都没听到。你说的左右,是在哪个位置上发生了分歧?”
“在你处罚6分钟后,走出大概101米,距离我们直线距离68米的位置。你在绕过一具尸体后,犹豫了一下,选择了错误的方向。接下来的几次,你都是选择了错误的一边,并最终绕了回来。那一刻,你为什么犹豫了。”
谢宓一连串的数字报出来,我都快惊呆了。这娘们居然还是数字控,而且说的如此斩钉截铁,怎能不让我想起另一个说“老娘的眼睛就是尺”的女人。
范冲回忆了一下,很快想了起来:“那块儿左边走不了啊,有几具尸体堵在那,我只能从右边走。”
因为尸体都是坐着的,高度差不多。从我们的位置望过去,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六十多米外到底是一具尸体还是两具尸体。但是范冲迟疑的那个位置,我们却异常坚定他应该往右。
因为那块,是一个方圆一米多的空地,没有尸体。
范冲显然有些懵。鬼打墙的意思是,有一堵无形的墙,在阻挡着人行进。但现在的情况可以用一句诗来形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范冲就是那个山中的当局者迷,我们是山外的旁观者清。
“那怎么办?万一是我有问题岂不是干扰了大家的分析。这样吧,咱们再派个人试一下。”范冲转了一圈,把手电扔给我:“崔哥,你去吧。”
为什么是我?看我长得帅?
“信则灵,不信则不灵。我们这些人,都是不得不信,不敢不信。你既然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不如你来试试,若是你能打破僵局,也算是立了大功。那拦路的小鬼说不定怕了你的处男之身,将墙给扒了。”他嘴上说着俏皮话,手则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帮我整理着装备。
我有心想拒绝,却发现所有人都看着我。我毕竟是个要脸的人,只好带上手电站在了尸群边。
阴风阵阵,满目死人,我的心比十二月的大雪还冷。